第164章 至歲除(2 / 2)

“彆吧!”曾烈慘叫一聲,“蘭亭你不能這麼不講義氣!”

......

等蔫蔫的曾烈走了,宋蘭亭的門口多了一個貓貓祟祟的可愛身影。

宋蘭亭無奈地笑了一聲,扶住了自己的額頭:“彆躲那兒了,進來吧。”

阿英輕手輕腳地溜了進來,磨磨蹭蹭地走到宋蘭亭身邊。

宋蘭亭問:“來給子虛求情的?”

曾烈剛剛那麼大嗓門,烏子英肯定聽清楚了。

“不是。”阿英的頭搖得像撥浪鼓,“掌院如果要懲罰哥哥,一定要讓他長記性!”

宋蘭亭眼裡閃過一絲驚訝:“這次不護著了?”

“哥哥太不在意自己了!”阿英老是想到自己曾經的那個夢,總有不安的預感,她舍不得烏子虛受罰,又很氣他老是往危險裡衝,所以滿臉都是糾結,“要不打手心的時候......還是輕一點吧。”

雖然她的老師鄭夫子溫溫柔柔從來不打她,但其他學子受罰的場景她是見過的,浸了桐油的藤條油光發亮,抽在手心上,一看就很疼。

“我可能做不到。”宋蘭亭偏過頭,臉上仍是溫和的笑,“我很生氣。”

———特彆是那封寫著代巡使烏子虛身染鼠疫,整日吐血,生死不知的信送到的時候。

*

今天是個難得的好天氣,祝淩在陽光下伸了個懶腰。

南屏鄉裡的一切漸漸走上正軌,撫寧縣城裡,祝淩早早地派人去進行了滅鼠和消毒,防止鼠疫再次卷土重來。康複的百姓開始逐漸回歸家鄉,禦城縣、蒼縣、磐縣、長康縣、安邑縣等其他五縣也陸續傳來好消息,用不了多久,鼠疫就會消失了。

李簫聲將所有事□□無巨細地向她彙報,絮絮叨叨堪比文字版錄像,他在信裡說因為不放心其他幾個縣的情況,所以在將自己抽到的長康縣的情況控製之後,就馬不停蹄去支援其他縣了。

祝淩看完了李簫聲寄給她的信,笑眯了眼睛:“真好。”

她的臨時屬下這麼卷,這麼有責任心,她可太快樂了!

【都結束了吧。】小圓球在意識空間裡打了個滾,【終於可以回去過鹹魚的生活了嗎?】

“應該是。”祝淩慢慢在南屏鄉的街道上走著,一直走到宗祠,宗祠裡的病人都走了,變得空蕩蕩的,祝淩往裡麵走了幾步,聽到竹掃帚劃過地麵的聲音。

忽然,這聲音戛然而止:“使君......?!”

“是你啊。”祝淩笑著看向那個怯生生的孩子,對她招了招手,“過來。”

那個孩子走到她麵前,仰起頭,臉蛋紅撲撲的。

祝淩彎腰揉了揉她的頭,然後抓住了她的手腕,在她疑惑不解的目光裡,祝淩從袖中掏出一根紅繩,繩子上穿著一顆形狀不規則的、黃豆大小的珠子,祝淩將這根紅繩係在了她的手腕間。

“物歸原主。”祝淩向後退了一步,溫柔地看向她,“璿霄已經與我說過,這是你贈我的辟邪珠,它保佑我度過了難關,如今我要將它還你了。”

“既然它有用.....那我不要......”怯生生的孩子結結巴巴,她試圖把手腕上的紅繩拿下來,“送給使君......”

“不要給我。”祝淩搖了搖頭,展顏一笑,“乖。”

那孩子愣愣地停下手頭的動作,隻呆呆地盯著祝淩的臉,使君大人......笑起來真好看呀。

*

羌國,國都。

因為歲節,羌國極其熱鬨,街道上張燈結彩,處處歡聲笑語,衝淡了冬日的寒意。

天已經擦黑,樂珩披著大氅走在街道上,時不時便遇到一盞剔透的冰燈———有的冰燈做得精細,冰燈中的燭光透過深淺不一的冰璧,璧上的花鳥魚蟲像是活過來似的,美得像一幅藝術品;有的冰燈做得粗糙,像是幾塊冰片隨意拚接在一起,光從縫隙中漏出,在地麵上投射出奇怪的形狀......

漂亮的、醜陋的、平庸的......各種各樣的冰燈一直在增加,不斷有笑著的百姓捧著一盞盞冰燈放在路邊,每一盞燈都像墜落的星子,於是燈火通明,一片璀璨,地上流淌出了天上的的星河。

樂珩置於這片星河裡,腳下是孤獨的影子。

“小郎君......?”忽然有人喚他。

樂珩回過頭,看見了一張有些熟悉的臉。

“真的是您啊!”喊住樂珩的是一個老者,老者身邊還跟著一個同樣頭發花白的老嫗。

樂珩的記憶一向好,很快就想起了喊住他的人是誰:“您是雲升街賽霜雪的掌櫃?”

“郎君還記得老朽啊!”老者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笑得得意,被旁邊的老嫗沒好氣地輕拍了一下。

“哎喲喲!”被拍之後,老者誇張地叫了一聲,臉上露出浮誇的疼痛神色,“夫人,你好狠的心———”

“你真是......”老嫗無奈地歎了一口氣,轉向樂珩時,目光又變得慈愛,“郎君不必理會他。”

“我見小郎君一個人站在這裡,才來與小郎君打個招呼。”老者說,“小郎君是不是和家人走散了?”

去年的歲節,小郎君他們一家人在他的鋪子裡買了糖糕,小郎君的母親糖糕吃到一半嫌棄冷了不肯吃,小郎君的父親便接過那剩下的一半吃完了。像小郎君他們這樣一看就非富即貴的人家,極少有這樣節省的,再加上他們一家氣度風儀上佳,說話又輕聲細語,言辭溫和,所以他印象深刻,這才冒昧上前。

“......走散?”樂珩微微怔了一下,輕聲道,“也許吧......”

“是與親人吵架了?還是學堂上被夫子責罵了?又或者———被心儀的姑娘拒絕了?”老者聽他好像話裡有話,但想想這個年紀的小郎君,煩惱的不過都是這些大同小異的事情。

“要是吵架了就好好道歉,親人之間沒有隔夜仇,要是夫子不滿,那就好好學,問心無愧即可。”頗有些老小孩性格的老者促狹地笑了笑,像往常和孫輩聊天,給他們出主意一樣,“要是被拒絕了嘛......哎呀~多情總被無情惱!”

樂珩露出一抹淺笑,眉目更是柔和,他也促狹地回了一句:“那就多謝閣下支招了。”

“小郎君就是性格好,才不嫌你冒犯。”老嫗又拍了拍老者的手臂,“就你在這兒平白惹人嫌。”

“小郎君啊,我這個老婆子冒昧多嘴幾句———”老嫗滿是風霜的臉上露出一個和藹的笑,她比老者看得更分明,這位小郎君並不是會因為這些小事而任性負氣的性格,“人一輩子就像走路,總會遇到坎兒,跌個跤,但不管是跌了,還是摔了,路都是要走的,沒誰是一輩子順順當當......”

老嫗絮絮叨叨,不是說教,也不是討好,無關身份地位,無關貧富貴賤,隻是年長者對偶遇的年幼者所給予的、彌足珍貴的善意。

樂珩悄悄阻止了想要出現的明光衛,安靜地聽著那些閒話家常,亮著的冰燈璀璨連綿,絢爛地在大地上延伸,他莫名有些出神———隻有在生活富足的時候,人才會對他人抱有慷慨的善心。

這樣一想......倒也不差。

“郎君?小郎君?”老嫗忽然喚了他幾聲,樂珩的目光看過去,便見老嫗慈祥的笑容,“哎呀,人老了就是有些嘮叨,還望小郎君見諒。”

“回家吧。”老者也在一旁笑道,“天寒地凍的,小郎君莫要冷著了。”

“好。”樂珩垂下眼睫,臉上仍然帶著溫和的淺笑,“我確實有點想回家了。”

*

“除夕來得可真是時候,除舊布新!把那鼠疫統統趕走!雖說沒有闔家團圓,但也痛快!”喝得有些醉醺醺的牧淮又將自己的杯中滿上了酒,“來!喝!大家不醉不歸!”

———這是位於南屏鄉一間屋子裡的一場簡陋宴會,沒有奇珍異寶裝飾屋舍,沒有琳琅滿目的美酒佳肴,所有東西都簡單到有些粗糙,但依然不能阻止人發自內心的喜悅。

在這種熱鬨的氛圍裡,祝淩也忍不住小酌了一杯,淡淡的紅色爬上她的臉頰,在昏暗的燭火下,更襯得人像畫裡走出來的神仙。

“我敬各位一杯!”祝淩端起重新滿上的酒杯,“一慶至歲除,二敬勝鼠疫———”

她的聲音微微低了下去:“三敬往生者。”

舉著酒杯的人像是被飲過的酒熏紅了眼睛,眼裡莫名有了水光:“三敬往生者!”

所有人都默契地沒喝那杯酒,他們傾倒酒杯,酒液自杯中落下,像是一串無言的淚水,墜落在黃土之上。

敬過酒後,宴會上的人都看向祝淩,這個比他們小太多的少年,才是他們渡過這次危機的主心骨。

“看我做什麼?大家繼續啊———”祝淩笑著放下酒杯,“今天可是除夕!”

是辭舊迎新的好日子。

“使君,我敬您一杯!”從其他縣匆匆趕來參加除夕宴的李簫聲突然給自己再滿了一杯酒,然後起身一口飲儘,“祝使君您一帆風順!”

其他人像是被李簫聲的動作提醒了似的,紛紛起身,七嘴八舌的祝福略顯嘈雜———

“祝使君前程似錦,平步青雲!”

“祝使君鵬程萬裡!”

“祝使君平安健康,心想事成!”

......

這場宴會,不僅是除夕宴,更是祝淩的餞彆宴。祝淩早在除夕的前幾天就與他們交接好了一切,打算提前返回,隻是到了真正分彆的這一天,大家卻都生出諸多不舍來。

祝福終有說完的那一刻,在他們安靜下來後,祝淩推開了大門,門外寒風呼嘯,但月光星光都溫柔。她沒回頭,對著身後瀟灑地擺了擺手:“祝福我都收下了!”

門外早已備好的馬被安靜地拴在樁子上,祝淩解開韁繩,翻身上馬:“天下無不散的宴席!昌黎郡的一切,托付各位!”

“至於我———”她笑起來,屬於烏子虛的臉龐上,是少年意氣,是肆意張揚,“得回去拜年啦!”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2-04-06 11:18:25~2022-04-06 23:45:5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張同學、喵不吃糧改咬狗、宴霖、一朵甜爆米花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不瘦30斤不改名 40瓶;飛羽、久瓷° 20瓶;無氧呼吸 10瓶;暮酒 9瓶;紫癱、葉子 5瓶;隨心而已 3瓶;落日熔金,暮雲合璧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