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苦相思(2 / 2)

少年被淋得渾身濕透,在雨中跌跌撞撞地走著,他的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眼眶紅紅的,隻是嗚咽。

忽然有把傘出現在他的頭頂,替他隔絕出一方安穩的天地。

耳邊有一聲歎息:“......怎麼又是你?”

“將軍......”少年的喉嚨裡擠出微不可聞的一聲響,他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一隻無家可歸的流浪狗狗,拖著一身狼狽的皮毛。

“你這是離家出走了?”

少年不吭聲,隻是站著,雨水順著他的頭發劃過他的臉頰,又滴到濕透的衣衫上。

“阿嚏———”

少年打了噴嚏。

一樣暖暖的東西忽然被扔到了他懷裡———是剛出爐的山楂糕,帶著酸酸甜甜的香氣,熱氣透過濕透的衣衫,一直暖到他的心口。

“要不要和我走?”他聽到溫和中帶了點無奈的聲音,“收留你一個白天。”

鏡頭撞向第四顆紅豆,是少年文會賦詩,一舉成名。

瘦下來初見俊朗的少年頭上簪著幾枝花,穿過亭台水榭,逮到了忙裡偷閒的人。

“將軍!”他彎著眉眼,露出了一對小虎牙,“我是文會的第一名!”

“恭喜。”將軍臉上露出一絲笑,調侃道,“得了第一這麼高興?”

“不是得了第一高興———”他笑著說,“是和將軍分享高興!”

鏡頭進入第五顆紅豆,是少年在看將軍射箭,箭無虛發,正中靶心。

將軍一回頭,便是少年的笑臉。

......

鏡頭撞入一顆又一顆紅豆中,一地的紅豆漸漸散發著微光消失,少年追逐著將軍的背影,數載春秋如白駒過隙。

最後,紅豆隻剩下三顆。

倒數第三顆紅豆中,少年的聲音混雜在音樂聲裡,帶著一往無前的勇氣。

“將軍!”少年滿臉通紅,他站在女將軍的身前,鼓足了此生最大的勇氣,“我、我我、我想娶您!”

“為什麼要娶我?”

將軍沒有因為這句話驚訝,沒有因為這句話欣喜,也沒有因為這句話憤怒,她的眉眼像是雲霧中巍峨沉靜的青山,永遠溫和從容。

“我想成為將軍與世俗的屏障。”少年的聲音很小,細聽甚至在顫抖,但他很堅定很堅定地繼續,“您不應該被困在後宅,我希望、希望......希望您能做自己想做的事,能夠做自己想做的人,能無拘無束,能自由自在......”

在溫柔而羞澀的音樂聲中,少年的臉紅得像熟透的番茄,他終於抬起一直不敢抬起的頭,有些濕漉漉的目光直視著麵前的人:

“我想您能快樂地活一輩子,這是我最大的願望。”

“願望應該是為自己,而不是為彆人。”少年的懷裡忽然被塞入一包剛出爐的山楂糕,酸酸甜甜的氣息蔓延開來,“小傻子。”

鏡頭裡的畫麵虛化,山楂糕嫋娜的熱氣變成一首如煙如霧的詩———

【長相思,長相思。

若問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見時。

長相思,長相思。

欲把相思說似誰,淺情人不知。】

鏡頭沒入倒數第二顆紅豆裡,這一次,是花燈盛會。

音樂也在此時變得應景,絲竹管弦聲流淌而出。少年在人流如織的街道裡閒逛著,四處張燈結彩,笑語歡聲。

他走到一處拱橋前,這是花燈盛會最有名的姻緣橋,橋的兩側鋪滿了密密麻麻的紅線,隻有中間留出了供一人行走的窄路,橋的欄杆上懸滿了燈籠,將水麵照得亮如白晝。

少年彎下腰,從右側的紅線堆裡隨意挑了一根卷在指尖,一邊登橋一邊緩慢地收攏,忽然,紅線的另一端傳來了阻力,少年睜大了眼睛。

他慢慢地走著,在夜色中、在花燈裡,登上了拱橋的最高點———

他看清了從拱橋另一端走上來的人。

“將軍。”他輕聲。

他和將軍抽中了同一根紅線。

傳說韓國花燈節這天,未婚的男女從橋麵上拾一根紅線,若是紅線能被抽出,則今年姻緣未至,若是紅線另一端同樣有人,那便是月下老人賜予的天定姻緣。

注定一生一世,白頭到老。

“將軍。”少年笑起來,露出了一對小虎牙,紅線纏繞在他的指尖,熾烈如血。

鏡頭撞入最後一顆紅豆裡,滿城披甲,整裝待發。

已經完全瘦下來的少年在街上奮力奔跑,懷裡護著一包剛剛出爐的山楂糕,他跑到城門口,軍隊卻已經出發了,他站在城門口,滿臉都是茫然。

要是再快一點,要是他再快一點......是不是就來得及......

“將軍———”

遠去的軍隊在視野中漸漸變成遙遠的黑點,他高聲呼喊,聲音淹沒在馬蹄之中,不能被人聽見,那個騎在馬上的領頭人,自始至終也沒回頭。

他勾著山楂糕上的細繩,不知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在對著遠方:

“等回來,等回來就好了。”

他微不可聞的聲音散在風裡,音樂又響起來,溫柔且哀傷。

鏡頭裡的畫麵就此定格,然後如同水墨暈染,變成模糊的顏色,這些顏色聚攏著、擴散著,像是天地間朝生暮死的蜉蝣。它們組成了一群少年的剪影,這些剪影身著士子的服飾,即使隻有輪廓,也能看出朝氣蓬勃來,他們相伴走著,有人在笑,有人在鬨,有人拿著書卷在誦讀,有人彎弓在射雕......

從矮小的輪廓漸漸長高,從士子的衣衫變成官袍,隻是相伴的剪影越來越少,最後隻剩下了唯一一個,他在不停地奔跑,隻是路始終沒有儘頭。

畫麵漸漸暗下來,無邊的黑暗洶湧而去,漸漸覆蓋了那道奔跑的剪影。

他被黑暗完全吞噬。

過了幾息,黑暗中出現了一點光,這點光從微弱到透亮———照出燈籠的輪廓、燈籠的提杆、執著燈籠的那雙手,還有手腕上纏著數圈的紅繩,那紅繩慢慢從手腕上脫落,落在地上。

清俊挺拔的青年提著燈籠向前走,他每走一步,燈籠便照亮一寸,直到他的身影越來越小,最後沒入到黑暗裡。

唯有被留在地上的紅繩赤豔如血,它如同有生命似的流動著,碎成一地相思的紅豆。

【我將秉承您的遺願,直到此生的儘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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