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8. 楚國國破 “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1 / 2)

蘭秋上旬, 韓楚免戰協商數次變卦,丹闕帶兵北出長垣,連下楚國四城, 昔年長垣之戰的恥辱,終在今日得以洗刷。

夏國鐘離嫣大刀闊斧整合夏國朝堂後揮兵西進, 以對外戰爭緩解內部矛盾, 同樣兵臨楚城。

蘭秋中旬,久病的衛帝衛曄恢複健康,一改平日重調停重平衡的作風, 朝堂之上與之相抗者, 無不免官罷職, 下獄流放, 甚至抄家滅族, 朝臣激烈上諫, 無果。

燕國在經過利弊權衡後陳兵燕蕭邊境, 蕭國東嶺關迅速進入一級備戰狀態, 本已奉詔折返國都的蘇衍, 接軍令再次回程。

羌國完成了國內第一輪基建, 第二輪計劃暫緩,礦脈下秘密鑄造的刀兵被以糧食補給的名義,悄悄送往與各國接壤的邊境。

蘭秋下旬,衛帝衛曄態度愈發強硬,在連夷三個世家後, 朝堂之上終於不再出現反對的聲音,以國都廣樂為中心,抄家滅族所得也好,高價收購也罷, 大量糧食藥材整合裝車,送往洪水肆虐退走後瘟疫爆發的秋思郡。

楚國內有神子教勢如破竹,聲勢如沸鼎,外有韓夏夾擊,蠶食邊境國土,內外交困,其勢愈危。

蕭國東嶺關於夜間忽然告破,燕國長驅直入,東嶺關守將闕臨安不知所蹤,鄴夕郡郡守於燕攻城四日後被刺身亡,蕭國兩城淪陷。

定遠將軍蘇衍在城池陷落兩日後到達與鄴夕郡僅隔一線之隔的金盞城,調兵遣將,接手巡防。

仲商初,神子教兵臨楚國清都,這座曾經繁華安寧的城池,終於感受到了戰火逼近的危機,曾經夜間還能看到萬家燈火連綿成人間璀璨的星河,如今星河稀疏,像是傾頹後留下的兩三殘燼———並非清都內沒有活人,隻是都城的百姓在害怕,怕那所謂的神子教忽然攻破那厚重的城門,然後在城內燒殺搶掠。

無論那些沸沸揚揚的流言裡說他們有多好,等危機真正逼近到眼前,該害怕該擔心該驚恐的一絲不少,這本就是人之常情。

清都外安營紮帳的軍隊在夜色中連綿成了黑沉的一片,而清都城內的楚王宮,卻徹夜燃著通明的燭火。

“陛下。”

吳大伴抱著一件薄薄的披風,慢慢地走到了宮牆的欄杆邊,八月初天氣雖熱,但夜晚的風卻還是帶著絲絲寒涼,他抖開手中的披風,披在瘦削的楚堯身上,又巧手給他打了個結。

楚堯的手握著欄杆,那手也消瘦,能看到突出的指節和骨頭,外麵覆著一層薄薄的皮肉。

“......都準備好了嗎?”楚堯低聲問。

“按陛下的吩咐......”吳大伴的聲音裡帶著歎息,“已經全然準備好了......”

“那就好。”楚堯抓著欄杆的手更用力了,他慢慢地轉過頭,打量著這片他從小住到大的楚王宮,他這次吩咐宮人將楚王宮的各個宮殿裡都奢侈地點上了蠟燭,於是夜晚下的楚王宮,也如白晝一般明亮。

楚堯站在欄杆邊上,風吹動著他的衣擺和披風,他站在高處,一點一點地、眷戀地將所有場景收入眼中———這片王宮裡,處處充滿了他的回憶。

他站在那裡一直看一直看,看到有的宮室裡蠟燭已經燃儘,於是燭光暗淡,殿宇沉入黑暗中。

他像被這片黑暗驚醒了,猛地後退一步。

“走吧......”楚堯轉過身,沿著來時的路慢慢往回走,“那些宮殿裡的蠟燭......教人熄了吧......”

這是他生平第二次,也是最後一次點亮這座王宮。

“穗歲呢?”楚堯瘦長的手指攏了攏肩上的係帶,“她有沒有懷疑什麼?”

吳大伴跟隨在他身側,微微地搖了搖頭。

楚堯臉上出現一點極淡的、宛如曇花般的笑,他輕聲道:“......還是那個不設防的笨蛋。”

吳大伴沒有搭話,他也知道此時的楚堯......其實什麼都不想說。他隻是沉默地引著楚堯在這片越來越安靜的宮室中七彎八拐地繞著路,最後停在了一個偏僻的宮室中。

夜色下,那偏僻的院子停著一架馬車,楚堯掀開簾子,裡麵鋪著厚實軟綿的小榻,榻前放著小幾,溫著暖粥,熱著軟餅。塌上有個少女閉著眼沉睡,楚堯慢慢走上前,輕輕地、輕輕地摸了摸她的臉頰:“穗歲......”

少女靜靜地合眼睡在那裡,她在深眠之中,聽不到外界的聲音。

楚堯忽然紅了眼眶。

他溫柔地將粘在唐穗歲臉頰的發絲撥開,然後俯下身,在她的眉心落下了輕柔的一吻。

他說:“穗歲......歲歲平安。”

熱粥還在小炭爐上鼓著泡泡,彌漫開醇厚的香味,楚堯在香味的環繞裡,在罩著紗罩的燈燭之中退走,放下的簾子遮住了他的視線,於是他沒有再回頭。

他們此生,不會再有相見的機會了。

吳大伴見他從車廂裡出來便迎上去,楚堯卻對著他搖了搖頭:“吳大伴,今晚你將穗歲平平安安地送出去。明早......便按我們定好的計劃來。”

吳大伴麵露不忍:“陛下!”

“你如果還認我是楚國的國君,你就按我說的去做。”

楚堯從吳大伴手裡接過了引路的燈籠,然後一個人執著那盞燈籠,沿著寂寥的宮道越走越遠,夜晚的風吹動著,他的身軀越發消瘦與單薄,他離開偏僻的地方後,偶爾會遇到三三兩兩腳步匆匆的宮人,他們垂著眉眼,帶著包袱,臉上是驚慌彷徨的神色,有人看到了他向他行禮,有人對他視若無睹,有人欲言又止卻最後回頭離開......那宮殿之中一盞盞明亮的燭火也隨著他們的離開逐漸黯淡,在夜色中慢慢沉寂下去,隱沒到黑暗中。

楚堯一直走,失去了光源的宮殿窗戶與大門,就像擇人欲噬的凶獸張大的口,貪婪地注視著每一個行人。

無數人與他遠遠地錯過,他們走向不同的方向,楚堯就像逆著河流的遊魚,他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遠,隻是身邊宮室裡的蠟燭全都熄滅,走到最後隻剩下他一個,他緩步上了祭台。

祭台是整個楚王宮除了他之前所在的宮殿外最高的位置,從祭台向下望,整片清都在夜色中隻有三兩處掙紮的燭光,像是了無生氣的人在苟延殘喘。而城外的火把綿延,一層接一層,一道接一道,推向更遠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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