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小師兄 你們成婚前的那天夜裡,我本要……(2 / 2)

葛仲蘭隻驚訝了一瞬,隨即就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

“對,正是阿鳶。”魔境主頷首道,“蘭閣主在此處與我周旋,想必也是因為與阿鳶有約——而我本該感謝你幫了阿鳶許多忙……”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頓,歎息道。

“但我實在是個氣量狹窄的男子,一想到為阿鳶解困的不是自己,而是蘭閣主,就難抑心中嫉恨。”

葛仲蘭早就料到他會發難,卻沒想到這一擊會如此難以提防,其猛烈迅疾,讓人毫無還手之力。

魔境主並非動用了什麼高深的法術或寶器,他不過是捏碎了手中的酒杯,將一枚玉片擲了出去。

這片被魔氣打磨得陵勁無匹的碎玉,接連擊破葛仲蘭加之於身的重重防禦,他手中的紙扇,腰間的環佩,發間的犀冠……種種寶器幾乎在同一瞬碎裂,而玉片已深深刺入了葛仲蘭的心口。

“真不愧是魔境主,這竟是一筆賠本買賣……”

葛仲蘭艱難地呼吸著,漸漸難以支住身體,卻依然大笑起來。

“如此一來,我倒要多向葉鳶討一筆債。”

他傾倒下去,但留在茶堂內的卻不是一具沒了氣息的修士屍身,而僅僅是一隻巴掌大的靈偶。

魔境主並未露出驚異的神色,他拿起麵前那隻委頓在地的靈偶,從它胸口處拔下了那瓣玉片,又把玉片和零零落落的杯盞堆在一處,覆掌其上。

等他將手收回,那堆碎片又合攏成了一隻白璧無瑕的羊脂玉酒盞。

這時,文心蘭走進了茶堂。

她身姿綽約,迤然走到靈偶剛剛被毀的位置坐下,雖然行動如弱柳扶風,與魔境主相對時,並不顯得怯懦。

文心蘭微抬起秀頸,溫聲說道:“魔境主自稱是葉鳶的故人,我卻不知道閣下是友是敵?”

“我在蓮花池鏡的遺影中見過你的棋。”他沒有立刻回應文心蘭隱晦話中的試探,卻先問道,“你的棋路與北辰洲的棋聖顏狄很相似,你本是顏氏女?”

“是的,那正是家父。”文心蘭坦然道,“我家本是北辰洲顏氏地支一係,二十年前以黨同伐異的罪名被族中夷滅,如今這一係隻剩下了我,我也不再以顏為姓。”

“此舉善哉,反正姓顏的沒有一個好東西。”魔境主笑道,“這樣吧,看在阿鳶的份上,我們來下一局棋,如果你勝了我,我就發一回善心。”

文心蘭微微一愣,隨即點頭應允。

魔境主一翻袖,一副木製棋盤出現在兩人麵前,文心蘭執黑,魔境主執白。

那時與文心蘭對弈的葉鳶,所執也是白棋。

他將術式鋪展開,文心蘭不知不覺地陷入幻象,被引出了與葉鳶所下的那局棋的記憶,魔境主置身其中,從文心蘭的視角看見坐在棋盤另一側的葉鳶,恍惚間,與她對弈的人似乎正是自己。

他仔細地用目光描摹她的麵容。

小師妹的相貌與過去有了很多不同。

她與那時相比減了幾分身量,膚色瑩潤,不似過去長居雪山時般蒼白……她眼角的小痣不見了,但是她微笑時,眼中的明亮靈動從來不曾改變。

“小鳥,這一步下得不好。”他指出了棋盤中的一處,“我早說過當棄不棄是你的弱點,而兩方對弈,果斷不夠,更要殺伐。”

他像過去一樣親昵地喊她,教她下棋,但他並沒有得到回應,畢竟坐在麵前的不過是葉鳶的一段殘影而已。

“我過去總認為你太心軟,但到底是我想錯了,原來你才是我們之中最鐵石心腸的一個……”

“但我仍然想念你,小鳥。”蒼舒忽而握緊了棋子,輕聲說,“自從你走後,五百年來,這思念還未有過止息的一刻……但我也不禁在想,我們晚一些見麵也沒有不好。”

——“阿鳶,我有一件事從未告訴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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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再難落子,文心蘭才驚覺這一局棋與花宴節第二日,她與葉鳶下過的那局幾近相同。

之所以說是幾近,是因為麵前的修士雖然有與葉鳶相似的棋風,棋力卻不可同日而語……或者應當說,是葉鳶的棋風與他相似才對。

在這一局棋中,文心蘭已全力以赴,卻還是落敗於白子之下。

“葉鳶說她之前隻與一人下過棋,想必,那個人就是魔境主。”

“我姓蒼舒,單名一個隱字。我已多年不再提及舊門,以是世人隻稱呼我為魔境主。”他說,“但我在教她下棋時,還是東明無霄門人,葉鳶的師兄。”

“……原來有這些淵源。”文心蘭不禁感慨,隨後問道,“我終究是輸了這局棋,魔境主打算如何處置我們一城呢?”

蒼舒隱思索了片刻:“你們的護城陣盤本來是玄漪仙子從我這裡竊走,現在被毀過一次,又被某人縫縫補補起來,依然是不堪大用,以後讓人知道這陣盤是從我魔境主手中流出,實在有傷我英名。”

文心蘭不解道:“閣下的意思是……?”

“阿鳶還在東明山時,陣盤就學得不好,這些年來也沒有半點長進。”蒼舒隱笑道,“不如我來給你們做一副更好的。”

隨著他話音落下,運轉在南晝陣盤中的靈氣驟然激蕩起來,它們如同一條河的細小支流,忽然被一股強大洪流碾過,不分彼此地溶混在了一起,奔流進霞水之中,而就在這些驅動陣盤的靈氣眼看就要四散而去的時候,這股力量又精巧地將其分開,導引進無比精妙的陣盤刻印。

新的護城結界在南晝上方立起,豐沛的靈氣灌注其中,在循環往複中護佑著這一方天地。

“魔境主——”

文心蘭失聲驚呼,但那修士已不見蹤跡。

留在茶室中的,不過一局棋和一隻白玉杯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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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件事從未告訴過你。”

蒼舒隱望著棋盤後轉生在南晝的少女葉鳶,心中浮現起在東明山上的某一夜,葉鳶在燭火映照下的容顏。

“你們成婚前的那天夜裡,我本要去殺了顏思昭,然後卷了你叛門出逃去魔境。”

“但我經過你的窗前,看見你在對鏡試妝,於是我就扔了準備好的咒符陣盤,空手赴會,心想這樣一來,你為之描眉的郎君總不至於輕易被我殺了吧。”

蒼舒隱笑道,眉目一如往昔。

但也唯有眉目一如往昔。

“還是現在這樣更好,既然你那時騙了我——那從此刻起,哪怕要殺的人是你,我也不再騙我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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