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劍之所向 終有一天,五洲將再無一人不……(1 / 2)

顏思昭依然銘記著在那天的月色下發生的一切。

他記得夜風和月輝令她的指尖微涼, 她聽他說話時,會不經意地微微傾向他, 她說自己不願拿走他的心, 但從那一刻起,這顆心分明就已經不再屬於他。

後來,她談起東明山和無霄門,談起自己的曆練和自己的劍, 夜晚滯留的最後片刻, 顏思昭輕輕地對她點頭, 她立刻就微笑起來, 太澤恰在此時破曉, 第一縷晨光下,她對他伸出了手。

然後呢?

他是握住了, 還是沒有?

記憶忽而在這時變得模糊, 顏思昭想要讓這畫麵留駐,它卻隨著晨霧一同散去了。

歲月不可動搖地奔流而逝, 那一年東明山上的積雪也早已在天地間曆經了無數輪轉, 遇見她以後, 顏思昭漸漸得到的那些珍貴之物,也隨著她的離開在一瞬間全部灰飛煙滅。

他們的朝寧山,朝寧山頂的小屋,屋前的花樹和屋後的荷塘, 其中不會再有她的身影,所以它們都不必再存在了。

顏思昭毀掉了朝寧山。

朝寧的崩毀驚動了整座東明山, 百裡淳趕來時,隻看見顏思昭握著斷劍,向劍湖走去的背影, 他正要追過去,卻被顧琅攔住。

百裡怒道:“阿鳶才剛走,他就要如此無情嗎?”

顧琅望了一眼顏思昭,對百裡輕輕搖頭。

“琅師妹……!”百裡拂袖道,“莫非你也覺得為了蒼生,阿鳶就該去死麼?”

顧琅抿唇不語。

她的性子是東明山最剛直堅毅的,自與她相識以來,百裡淳還從未見過她服過軟,所以她的眼中蓄起淚來的時候,百裡幾乎沒有反應過來。

“她上山時才那樣年幼,我看著阿鳶長大,她不止是我的師妹,更像我的小女兒。”

顧琅說道,她紅了眼眶,卻不肯偏過臉。

“我也忍不住想過,蒼生之重,竟真的要以她一人之軀去承嗎?我寧願以那些被她所救的性命去換她回——”

她倏爾止住了話,也閉上了眼睛,淚水終於落了下來。

“阿鳶給我們每個人都留了信。”顧琅說,“百裡師兄,你一定也能看出來,她下筆時已懷有決意。”

“她早知道她會死。”百裡淳啞聲道,“我明白,她是自己要去救的,我隻是恨思昭狠心……”

他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說道:“他怎麼能,落得下那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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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怎麼讓他落下那一劍的?”

劍湖中,蒼舒倚在一柄劍旁,輕聲問道。

那柄劍的陽麵刻著“霜戎”,陰麵刻著的則是“葉鳶”。

“你知道麼,小鳥兒,如果恨一個人到了極致,又不能殺了他,漸漸地,就會對那人的一舉一動都了如指掌。”

他說。

“所以我太知道,你要讓他落下這一劍,並不比要我這樣做容易些。”

他溫存地以指尖撫過劍身,就像過去撫摸她的頭發。

“如果握劍的那個人是我……”

蒼舒慢慢地想到,劇痛也在他的胸腔中緩緩蔓延開來。

她實在是個殘忍至極的人。

此時,有另一個人踏足了劍湖。

蒼舒抬眼看去,顏思昭站在他身前,滿身凜冽的殺意。

“我們之間早該有這一戰。”顏思昭的聲音如同寂然的冰潭,“蒼舒隱,站起來。”

蒼舒勾了一下嘴角,握住霜戎的劍柄,借力起身。

霜戎並未毀損,隻是在北辰洲出過五劍之後,它便不能再儲靈,因此才被葉鳶寄於劍湖。

他並沒有拔出它。

蒼舒隱不修劍,是因為劍道至誠。

他曾自願被套上枷鎖,將自己自由放曠、卻也殘虐無情的靈魂收束在這具人的軀殼中,因此他不誠,既不誠於人,也不誠於己。

失去她那雙能扼住鎖鏈的手以後,他會變得怎樣,想必小師妹也是明白的。蒼舒想。所以她給自己留了信。

顏思昭見他久久不動,終於也失去了耐性,他的身周揚卷起劍氣,這強大無匹的劍氣尚未成型,已引動天象。

雲翳在劍湖上方聚集起來,第一片雪花挾卷著劍意飄落時,蒼舒還在想小師妹。

他在想,在那封她懷著赴死之心寫下的信中,小師妹究竟對自己說了什麼呢?

蒼舒站在原處,並未躲避,那些暗藏殺機的鋒利雪片即將擊中他時,他抬起了手,將一封信擲在風中,劍氣立即將信紙粉碎,紙屑與雪混雜成一片白茫,隨雪風一同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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