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劍之所向 終有一天,五洲將再無一人不……(2 / 2)

她會對自己說什麼呢?

她那樣狡猾,一定會想出許多花言巧語來騙他,好讓他按她的心意來做事,就像她對顏思昭那樣。

但是,小師妹,我再也不會被你欺騙了。

蒼舒注視著信紙的碎片,直到她最後留給他的隻言片語徹底湮沒,然後他終於感覺到自己變得自由。

絕望的,荒蕪的,一無所有的自由。

“蒼舒隱。”顏思昭的殺意爆發,暴雪呼嘯起來,“動手!”

“自阿鳶把你帶出重陵塔那一刻開始,世上再沒有人比我更想殺你。”蒼舒緩聲道,“現在你來討這一戰,究竟是想殺我,還是被我所殺?“

顏思昭沒有回答。

“但是我現在不想殺你了。”

“原來我們之間從來就不曾有人贏過。”

蒼舒緩慢地吐出殘忍的話語。

“顏思昭,原來她也並不更愛你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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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飛章走進太澤山中。

太澤山幾乎在天梯摧折之災中傾倒,而在重陵塔被摧毀以後,這裡終於也沒有了太極殿。

在無法抗衡的災變麵前,因重陵倒塌而開啟的“天衍”內鬥終於告一段落,整座北辰洲不得不同舟共濟、艱難求生,但既然如今災難已經結束,想來隨著北辰洲的複蘇,那些沒完沒了的爭奪也要一同滋生起來了。

雖然他的師尊鴻軒尊者認為人心易變,但在顏飛章看來,人心反倒是最亙古不變的事物。

他踏上太澤山頂,麵前出現的卻不是斷壁殘垣,而是千年前為鴻軒尊者鎮守的那座重陵塔。

“雨後初霽,百廢待興,北辰洲那些事務還不夠你奔走的?”浮台上的鴻軒尊者對顏飛章說道,“你這孽徒,怎麼好厚顏無恥地跑到我這裡來偷懶。”

“師尊言重了。”顏飛章笑道,“我又不是神子,走開一時半刻自然是不要緊的。”

“你如今還敢提起這件事,可見為師說你厚顏無恥實在是沒有半點錯處。”

那位布衣尊者又開始數落那些說了上萬遍的往事。

“我守塔幾百年,實在覺得這不是人乾的活兒,分明留下遺言讓你們把重陵塔直接推倒便算,什麼神子,什麼天衍,全都是你這孽徒貪弄權術生出的事端。”

“我不過是俗世中人,更是為當年之事背了塵債,不得不用幾世去償,以至於苟活至今。”顏飛章歎道,“這幾千年裡,能像師尊這般一人一劍、來去瀟灑的人又能有幾……”

“少來這套。”鴻軒尊者笑道,“我知道你為什麼來——你想問我在這一輪中,天目又選擇了哪位宿主。”

被一語道破來意,顏飛章頓了頓,坦然承認道:“東明山葉鳶死後,我為此卜算不下百次,卦象卻始終混沌無比,天目的去向陷於雲遮霧障中,不得已才來向師尊求教。”

鴻軒尊者說:“我也算不出。”

顏飛章訝異道:“算不出?”

“算不出。”他說,“但我卻知道天目的去向。”

顏飛章正欲再問,鴻軒尊者卻突然說道:“你為天目去向徒勞卜算百次,為何不為天目宿主多算上幾卦?”

“天目宿主?”

舊任宿主葉鳶死後,再卜算天目宿主,與算天目去向又有什麼差彆?

初聽時,這話似乎奇怪,但顏飛章略一思索,便豁而開朗。

他立刻擺起筮儀,先以五十莖蓍草問占,又取銅錢,再投靈玉——短短的幾炷香之間,顏飛章以八種筮法,先後算出八麵截然不同的象盤,在第九重筮儀中,他問道於天,但星辰遊移,緘默不語,一切正與他卜占天目時的情形相似。

“身死之人,絕不應該呈現這樣的卦象。”顏飛章喃喃道,“我卜筮千年,從未見過星軌對凡塵一人的命運如此諱莫如深……莫非,葉鳶並沒有死?”

“你早該去算她!”鴻軒尊者大笑道,“她不僅沒有死,還得證了心中大道,她已成為真炁天目真正的主人,而從今往後——”

話語間,他身周恢弘的塔牆驟然向四麵轟然倒去,鴻軒尊者抬起頭來,望向頭頂廣闊的天穹。

“從今往後,她將跳出天道規則以外,天上再沒有浮雲能遮住她的望眼,地下也再也沒有相士能窺見她的命運,無論是行走人間,還是斬破長空,都取決於她的一念之間。”

他收回了目光,繼而含笑望向麵前的顏飛章。

“既然蓍草與星辰都不願吐露她的行跡,那你我便用自己的雙眼親自看著罷——看她會不會走完我未竟之路,看她能不能達成我未竟之事。”

“但唯有一件事我是確定的。”

在太澤山頂,鴻軒尊者的話似乎是在對眼前的弟子所說,又像是在對散作雲煙的故人所說。

“天外投下的一線生機已在她身上生根發芽,她今日的死絕不是終點,這四海五洲的劇變才剛剛要開始。”

看見他的雙眼,顏飛章便明白了,鴻軒尊者所看的既不是麵前的自己,也不是早已縹緲的過去。

他在看大荒海,在看北辰洲,在看容納了它們的無垠天地,更在看那位傲雪欺霜、執劍而行的後來者。

“終有一天,五洲將不再有人不聞其名,四海也將不再有她的劍尖無法丈量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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