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浮沫泡影 原來從一開始,她就是該站在……(1 / 2)

在洛書島客棧的客堂中, 說書人口中的故事繪聲繪色地推進著,結束了“鳳求凰”一章後,終於來到大婚一節。

“……再說劍君大婚之日, 天降異象, 雲生彩霓,神鳳來朝……”

雖然在上一章節的故事中, 就已出現了一些不可謂不誇張的虛構情節, 但葉鳶尚且還能將其理解為藝術體裁下的合理修辭,到了這一節,行文竟然有過之而無不及,簡直要一路奔向神話傳奇,葉鳶想象著那副畫麵,忍不住笑場道:“不過是成個婚罷了,怎麼好意思驚動神鳳呢?”

說書先生聽見了她的話, 也笑著回應道:“若喜結連理的隻是人間一對普通男女, 自然是不至於驚動神鳳的,但劍君卻是第一劍修,孤劍斬龍以後, 更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若是那神鳳偏要來拜訪。”葉鳶說,“東明山既無梧桐,也無練實, 就是想飲些醴泉, 也隻得鑿塊冰來, 那神鳳恐怕要嫌劍君招待不周,拂袖而去的。”

“那麼,你是偏要說神鳳不曾來朝了?”

“我可不是和你作對。”她說,“隻是那時來賀的賓客之中, 的確沒有一隻神鳳呀。”

“這話說得倒有些意思了。”女先生微笑道,“劍君大婚比天梯摧折之災還早百年,莫非是我看走了眼,這位道長竟是曾親至過那場婚禮的賓客麼?”

葉鳶想了想,又看了看身上的青巽派裳裙,回答道:“雖然我不曾去過,我們門主凝瀾仙子卻是去過的。”

滿座聽眾本來隱隱有些不耐起來,此時忽然聽她這麼說,又看見她作青巽弟子打扮,紛紛來了興致。

有人說:“是了!方才女先生說過,這番講書是受島主所托!”

“此話當真?”其中更有好事者問,“她是去搶……”

“這位道友,謹言慎行。”葉鳶打斷道,望了一眼海濱沙岸,“你在此處妄議尊長,小心島主派海蛇來,一口把你吞了,讓你再也不能說三道四。”

那名修士悻悻地閉上了嘴,在樓上的客廂中,凝瀾仙子也鬆開指訣,哼了一聲:“還是阿鳶了解我——這次就當我賣她一個麵子。”

此時終於有人想起了正題:“你說凝瀾仙子曾赴劍君與道侶的婚禮,那她可曾告訴你們,那究竟是一幅怎樣的光景?”

“自然是沒有什麼彩霓神鳳。”葉鳶笑了笑,“不過,那一日,東明漫山點起紅燭,自山腳到峰頂的雪徑,均以朱綢裝點,這是北辰洲的風俗……”

說到此處,葉鳶若有所感地抬起目光來,忽而對上了一雙熟悉的雙眼。

那是雲不期的眼眸。

他靜立在二樓,仿佛全然置身於這喧鬨以外。此情此景下,縈繞在他身周的清凜更盛,幾乎成了一種孤冷。

葉鳶頓了頓,收回視線,繼續說道:“在北辰洲,這些紅燭與朱綢,有向上蒼祈求偕老之意。”

說書先生說:“劍君正是出身北辰洲……我卻不知劍君的夫人是否也是北辰洲人?”

這分明是一對道侶的故事,但直到這時,人們似乎才驚覺除了劍君,其中還有一位女主人公。

“她不是北辰人。”葉鳶說,“她自幼拜入無霄門,但其實也不全然是東明山人。”

劍君的生平實在堪稱傳奇,以至於在有關劍君的故事中,他總是絕對的焦點,哪怕是在流傳甚廣的有關劍君證道的話本中,也並不如何提及以己之身殉了夫君之道的那位劍君夫人,也許有些人會歎她可憐,但更多的人卻更容易說出一句——“死得其所”。

於是她的故事自然也沒什麼好深究的了。

隻是此刻,順著劍君的注視之處,人們也第一次真正將視線投向了她。

說書先生感慨道:“也就是說,婚儀之禮是劍君的主意。既然如此,他一定與妻子十分恩愛,因此才會向上蒼祈求偕老。”

話及至此,許多人也明白了島主讓說書先生來講這麼一個故事的用意,此時再肆意編排便真正是一種不敬了,於是那些有關“第一劍修”與“第一美人”的暢想漸漸銷聲匿跡,但新的疑惑也隨之產生。

“既然劍君與夫人十分恩愛。”終於有人猶豫著將話問出了口,“那麼,為何劍君證道之時……”

聽見這句話時,凝瀾仙子忽而抬起手來。

凝瀾劍滑進她手中,而劍尖又召來海瀾,汪洋頓時湧進客棧中,客棧裡的物件紋絲不動,修士卻被儘數卷走。

百裡淳當即站了起來,浪潮從他與凝瀾仙子身邊避過,卻阻礙了他望向葉鳶的視線:“閣下這是在做什麼?莫非反悔了不成?”

“那是我洛書島的人,無霄門主何必如此掛念。”凝瀾仙子一改之前的態度,冷聲道,“仙門大比這就開始了,不如還是多關心關心你東明山的弟子。”

另一邊,修士們被浪濤擄走,衣衫卻沒有半點沾濕,他們也很快猜出了這是凝瀾仙子的手筆,果然波浪將他們推至一處珊瑚礁島後便退去,珊瑚礁島前方,數十根石柱自海中聳然而立,每根石柱頂端都設有武場。

“諸位想必都是第一次參加仙門大比。”凝瀾仙子憊懶地揮了揮手,“但仙門大比向來沒有什麼規矩,有多少伎倆,儘管使出來就是了。”

在石柱另一側,又升起幾張玉座,凝瀾仙子飄然而起,繼續說道:“此刻這些石柱,恰好是你們人數的一半,你們先捉對廝鬥,掉到海中的,或是沒有再戰之力的,就算落敗……人數越少,石柱也越少,直到最後隻餘一根,那時仍站在石柱上的,就是此次仙門大比的最終勝者。”

越來越多的門主落座,凝瀾仙子仍然俯瞰著這些年輕後輩們。

“既然如今各家的尊長都在這裡,可彆讓我們這些老家夥失望。”她收起劍,落在最後一張玉座上,“這便開始吧。”

以凝瀾仙子的落座為號,珊瑚礁島上的修士們爭先恐後地登上武場,葉鳶變回了原本的模樣,沒有多想就躍上最近的一根石柱,她回頭望去,一眼便在人群中看見了東明山的少年劍修,他的視線與她短暫地相接,正當葉鳶以為他會飛上自己所在的武場時,他卻轉開了視線,向另一根石柱禦劍而去。

……也好。

會錯了意的葉鳶有點尷尬地轉回目光,此時也有一名修士落在了石柱上,葉鳶向對方看去,發現是一位陌生的女修,於是問道:“敢問道友是……”

“我是北辰人,北辰洲不說派彆,隻論家係,我是天乾顏氏,名叫顏萍。”

葉鳶點了點頭,同樣自報家門:“我目前仍是散修,名叫葉……”

“你是葉鳶,我知道你。”那女修衝她眨了眨眼睛,“倒不如說,我們這兒沒有人不知道你。”

說話之間,這名顏氏女修將抽出身後的長槍,耍了個颯爽漂亮的起式。

葉鳶望著她手中的槍,忽而問道:“你的家係用槍?”

“沒錯。”顏萍說,“何出此問?”

“許久以前,我去過北辰洲,也遇見過用槍的顏氏女修,故有此問。”

顏萍見葉鳶也拔出劍來,便不再多說,隻點了點頭:“請賜教。”

說完,顏萍利落地出了槍。

顏萍的槍法平正,進銳退速,兼之身法飄逸,時常有些出其不意的靈巧變式。但她本以為槍作為長兵,比劍多占兩分先機,實際與葉鳶交手時卻發現情形並不如自己預想的順利——她看似占了先機,但對方的應對滴水不漏,無論是猛攻還是奇襲,都被她輕易化解。顏萍略略著急起來,索性橫突直入時,與葉鳶兵刃相交,此時顏萍才驚覺那劍刃上並未鍍上靈氣,不由得被激出幾分被輕視的憤然,於是在下一擊中轉變了攻勢,灌注八分靈氣,使出了重逾千鈞的一槍。

葉鳶見槍風驟然猛烈起來,也猜出了對手的意思。

儘管她不鍍靈氣,僅僅以劍招應付,完全是因為客觀上的修為低微,不得不摳摳搜搜地使用藍條而已,但既然對方使出了真本事,葉鳶索性也正麵相接,去迎戰這一擊。

執劍人胸懷劍心,而劍有劍骨,劍骨與劍心藉靈氣共鳴之時,寒鐵便隨之生出劍魂。

葉鳶的一絲靈氣探入劍中,仿佛一粒火星墜入冬夜,在原本死寂的黑暗中倏爾卷起熊熊烈焰,那柄以龍骨為身的劍給予了葉鳶海嘯山崩般的激烈回應,但這共鳴席卷而來時,並不如想象中動蕩,恰恰相反,這柄劍在激越之中,生出的劍魂卻與她無比契合,仿佛自誕生之日起就是屬於她身軀的一部分。

這絲靈氣仍在劍身中遊走,在它終於貫通至劍尖時,葉鳶的疑惑也豁然開朗。

這柄劍誕生於魔龍身死之時,而卻邪劍中的那滴天目宿主之血在殺死魔龍的軀殼之後,轉而護住它的神魂,好讓它得以再入輪回淵。

魔龍的神魂投入輪回以後,這滴心頭血雖被損耗大半,卻仍有餘力,在葉鳶的設想中,剩餘的心頭血應當足以抵抗劫雷,能夠為顏思昭護法,以助他飛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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