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以力打力 下一個是誰?(2 / 2)

那把金剛杵杖身與渡陽宗主齊長,兩端圓鈍,被揮舞起來時,卷起的旋風沉重暴烈,刀劍固然比它靈巧,但隻要被卷入這陣旋風中,也難免被鉸斷鋒刃。

葉鳶的劍卻沒有半點遲疑。

金剛杵引起的旋風比起一陣風,更像一副包裹住渡陽宗主身軀的甲胄,它不是東明山凜冽而捉摸不定的風雪,它要更加笨拙、厚重和有跡可循,因此葉鳶能找到甲胄中的那道縫隙。

她以手中的劍撬開旋風的罅隙,將劍意灌注於劍尖,摜向渡陽宗主舉起寶杵的右臂,渡陽宗主同樣在此時看清了出劍的軌跡,猛地將金剛杵轉向,朝執劍人的左肩揮來。

兩道猛烈至極的氣流重重相撞,騰然泛起的白霧掩去了兩人的身影,但觀戰的眾人隨後便聽見了重物落地聲。

朦朧之中,隱約可見金剛杵從中斷裂,而劍影刺中了巨僧的軀體。

“葉鳶竟然打碎了渡陽宗主的寶器!”寧絮忍不住驚詫道:“她到底是誰?莫非真如丹鼎門主所說,她是偽裝作女修模樣的魔人——”

“寧師妹。”陸鬆之先望了一眼小師叔微微蹙眉的神情,然後打斷了寧絮,“你再仔細看。”

此時霧氣漸漸散去,兩人的身形再次變得分明起來,但局勢並不如寧絮所想。

葉鳶的劍雖然擊中了渡陽宗主,卻並未刺入他的肌體,那巨僧扔掉手中的寶杵,僅憑一具金剛之軀與劍刃相持,在一者分出勝負之前,石柱先不堪威壓,猝然傾塌,兩人同時墜向荒海。

在失重的一刻,葉鳶連忙後撤,果然渡陽宗主握掌為拳,朝她的頭顱擊來,頂級體修的雙手遠比他所握的金剛杵更具威力,在尚未觸及她時,剛烈的拳風已高揚起葉鳶的長發,她的發帶和玉釵在這種威壓下寸寸斷裂。

葉鳶仰臉避過這一擊,發絲卻已散開,巨大的體型差距下,更顯得她像一隻狡逃的小雀,而渡陽宗主仿佛已預料到這隻小雀會怎樣振翅而逃,他張開五指,轉而抓向她的長發。

葉鳶倒也沒有想到這樣一位大和尚居然能使出如此招數,不設防的一瞬破綻下,竟真的被勾住了一縷頭發,葉鳶拋起飛劍,削去這縷發絲,接著拋出一個禦風訣。比起渡陽宗主,她身體輕盈,那巨僧在狂風中紋絲不動,葉鳶卻能乘著海風滑出很遠,等到落入水中時,兩人之間已拉開了足夠遠的距離。

葉鳶踏在浮浪之上,笑道:“你身為一宗之主,怎麼能用這種上不得台麵的手段?”

渡陽宗主坦言道:“決戰之中,毫厘隻差便可定生死,因此拘不得小節。”

他方才一擊未成,也不再追擊,而是盤腿而坐,仿佛入定在荒海中的一座石佛,洶湧的潮水也無法侵蝕他半分。

“靈巧是我的最薄弱處,以身為盾、剛毅堅固才是我之所長。”渡陽宗主說,“而你又恰好是名劍修,不如就拋卻繁瑣,以你之矛,來試我之盾。”

話音落下,渡陽宗主身周暴射出金光,萬千靈氣自他的肌骨中迸發,鍛體到極致之處,甚至能化生異象,這巨僧身外最初顯現出的是一尊端坐神鹿的羅漢之形,在此尊者之外,很快又出現另一名羅漢的幻影——一尊高過一尊,一層鍍過一層,十八輪金光,十八尊神態各異、各舉寶器的羅漢像浮現在渡陽宗主身後,聳入雲天。

璀璨的寶光映於荒海之上,竟連海浪都不敢造次,漸漸平息下來。十八尊羅漢垂目,睥睨著葉鳶渺小的身影,葉鳶則穿過這十八道虛影,直視渡陽宗主圓睜的怒目。

她微微揚起唇線,然後以劍劃過海波。

與她輕勾起的笑弧不同,龍骨劍在風波漸止的荒海中再次攪起了狂暴的巨浪,海水呼嘯起來,如水龍般直搗鬥牛,葉鳶乘於水龍之頂,飛越雲霄,在與最高的那尊羅漢像平視之處,她終於踏風而起,斬下一劍。

這一劍並不十分迅疾,它與最外層的羅漢相觸時,幾乎產生了遲滯的片刻。

渡陽宗主也在這一個片刻間感受到了襲來的劍氣,這劍氣起初是拙鈍的,遠不如他過去對敵過的那些劍修鋒銳,但隨著葉鳶逐漸壓下這一劍,他的感受又陡然一變。

這一擊帶來的壓迫驟然擴大時,渡陽宗主也意識到了它不是欲以鋒利刺破強盾的纖細一擊,而是一把巨錘,要以同樣的廣博來擊打他的堅固。

渡陽宗主的爭勝之心前所未有地高漲起來,這令他暫時忘卻了自己的心魔,也忘卻了這是一場並不十分光彩的圍鬥,他想起的是初入道時,自己曾不知歲月地在嚴霜烈日下徒手捶打著陡峭的岩壁——他想起百年過去,那麵岩壁上是如何被鑿出一尊石佛,而他的道心又是為何隨之而立。

他此刻的敵人仿佛又變成了那座不可撼動的岩壁,渡陽宗主不再有絲毫保留,將以力抵力發揮到十一萬分,但就在此時,那把擊打著堅盾的巨錘又忽而一變,將施力縮窄至一點,終於在盾上砸出了一處破口。

這破口十分細微,但就在它產生的瞬間,渡陽宗主便知道,這一戰已決出了勝負。

在觀戰者看來,這相持隻發生在一霎間,葉鳶的劍先是劈開最高處的那尊羅漢,而後明光驀然揮落,這股劍意毫無凝滯地貫穿過十八層護法尊者。

葉鳶的劍氣一路縱斬而下,愈演愈烈,尚未落至底端時,已在海麵上切出一條深溝,海浪不堪銳意,向兩側卷去,渡陽宗主——那名身形高大的僧人在兩麵浪牆之間仰頭望著這洪曠的一劍,已生不出抵抗之心,隻靜待著身軀也被斬斷的時刻。

這一劍終於落下了。

但她的劍尖隻停在了搠透渡陽宗主脖頸前的一刻。

葉鳶垂眸看他:“你可認輸?”

渡陽宗主的頸間被劃出一道淺淺的血線,傷口處很快凝結出一滴血珠,滾落在劍尖上。

他睜大了眼睛,麵孔閃過狂怒和狂悲,然後是困惑與不解,但最終這五毒心還是在他的麵容上漸漸消解,他後退一步,合掌道:“閣下技高一籌,是我敗了。”

葉鳶收回劍來,不再看被擊敗的對手,而是望向更遠處。

這一劍之後,幾乎萬籟俱寂,唯有無數震撼與悚然的目光緘默地聚集於執劍人身上。

葉鳶手腕微轉,甩落劍尖的血珠。

“韶光易逝,切莫蹉跎。”她輕輕地笑了一聲,“來吧,諸位——下一個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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