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鴻爪春泥 似乎百年前的隱瞞、欺騙、拋……(1 / 2)

影響境界突破的八個要素……八個要素……都是些什麼來著?

誤入無霄門入學考試現場的葉鳶咬著筆頭冥思苦想著。

也許在她自己也還是修真界的一名小小學徒時, 也記背過這些化學公式似的修煉法則——但如今她都已經幾乎達到魂體圓滿的境界,若問這樣的一個葉鳶境界突破的關鍵是什麼,她自然隻會說:

該突破時不就能突破了麼?哪裡用得著背這許多課文!

葉鳶勉強提筆寫了幾行字, 可筆尖不一會兒又滯澀起來, 於是她索性丟開筆墨,環顧起周圍, 隻見考場中的孩子們都在奮筆疾書, 可見大多是有備而來。

儘管她混入這群入門弟子中隻是鬨著玩兒, 但此情此景下, 葉鳶也不禁好奇起來這些孩子都能作出怎樣的答卷。她心念一動, 掐了個法訣, 從掌心化出一縷細細的靈氣。

葉鳶驅使著這縷靈氣從繞過桌角, 蔓延向鄰座,坐在那麵書案前的小姑娘正聚精會神地答著題,幾麵寫的滿滿當當的竹紙堆在她的肘邊, 葉鳶偷偷以靈氣粘住一張,正要將其抽回時, 忽而有一陣清風拂過了紙麵。

那竹紙的一角隻是微微顫動, 偌大的考場中, 無人被這細微的動靜驚擾, 唯有葉鳶發現, 這陣微不足道的風竟精巧地將她的靈絲斬斷了。

葉鳶剛剛吃了一驚,隨即便有一個人從門外走來。

那人有女子的窈窕身姿, 卻不做裙裳打扮, 也不戴釵環,連佩在腰間的劍鞘都未刻半點花紋。

儘管如此,如果旁人見到她, 第一眼仍然會被她那柄沉靜的素劍所吸引。

有的“靜”如一麵恬靜的湖泊,能令人放下戒備、心曠神怡,但這名女修的“靜”卻並非如此——它是一片無聲的原野,寂靜凝結在了弦被張滿的一刻,連流雲都敬畏地止住腳步,不敢去猜測利箭會藏在這寂靜中的哪一處。

那女修踏進殿中時,葉鳶幾乎要立刻站起身來,她冒失的舉動不慎碰撞了桌案,連累得硯台翻倒,桌案上一時墨漬橫流,甚至有幾滴濺在了她的衣袖上。

葉鳶卻無心去在意這些,她的目光追隨著那女修,很輕地喚道:“琅師姐。”

東明山的師姐顧琅比小師妹葉鳶早入門十五年,修真者築基以後,形貌變化便十分緩慢,因而葉鳶第一次見她時,顧琅仍保持著及笄那年的模樣。

與美麗得近乎妖異的蒼舒小師兄不同,葉鳶甫一見顧琅就覺得她氣質素潔清冷,好似前世許多玄幻故事中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又看到她的容貌稱得上稚嫩,忍不住對師尊元臨真人說道:“這位雪蓮似的師姐想來也一定天資卓然……師尊,師姐看上去築基得這樣早,拜入門中時是不是比我還要年幼些?”

那時的葉鳶自己看上去還是個雪團似的小娃娃,認真地說出這樣一番話不免顯得有點兒滑稽,元臨真人並未拿話隨意搪塞她,而是笑嗬嗬地對這名小徒說道:“非也,你顧琅師姐拜入門下時已有十五歲,那時便已是築基之身。”

葉鳶驚訝道:“師姐此前就有過師父麼?”

“在入東明之前,我從未有過師尊。”這次卻是顧琅回答了她的問題。

那女修向葉鳶走來,葉鳶漸漸看清了她的眉目,原來這朵雪蓮的每片花瓣都是鋒銳的白鐵,隻是被風霜打磨得明亮無比,所以令人產生了脆弱而高潔的錯覺。

“我生於修真世家,幼時被仇家屠戮滿門,家人臨死前予我一枚記錄了族學的玉簡,隻是我那時蒙昧未開,耗費數年才粗通關竅。”

“我於是重歸故地,藉此報了血仇,然後奔赴東明,拜入無霄門下。”

顧琅平靜地敘述道。

“那一年,我恰好及笄。”

如今東明山的考校殿中,葉鳶與顧琅重逢,她不禁想起在百裡師兄鬢邊看見的那幾縷白發,因此更加小心地去觀察琅師姐身上的變化。而與此同時,顧琅也在看她。

顧琅沉吟了一會,然後走向葉鳶。

葉鳶方才剛見到琅師姐,心情十分激蕩,對方此刻真的要走上前來,反而略微生出了一絲怯意,她急忙給自己做了點心理建設,終於要鼓起勇氣抬起頭來時,不料顧琅先伸出了手,抽走了她桌案上被墨漬沾染的竹紙。

考校官在查看她的試卷!

這簡直就是考生噩夢,暗暗關注著此處的小朋友們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一個個埋頭做出專注狀,生怕下一個輪到自己。

顧琅的目光掃過卷麵,微微皺起了眉頭:“十道考校題,你竟一道都不會嗎?”

“我……”葉鳶一下子噎住,委委屈屈道,“我平日裡又用不著這些……”

她還沒替自己辯解完,卻聽見琅師姐輕歎了口氣,然後那張竹紙被推回了原處,顧琅低下身來,越過桌案注視葉鳶的麵容。

琅師姐的目光總是很果決的,葉鳶沒有在其中見過猶疑,但此刻她直視那雙眼睛,卻察覺了一絲無可奈何。

“你覺得僅憑手中的一柄劍,連碧落黃泉都能去得,是不是?”

如果問出這句暗藏責備的話的人是百裡師兄或是凝瀾仙子,葉鳶會知道自己應當服服軟、好讓對方安心,但她此時麵對的是殺伐果決的琅師姐,葉鳶便隻是輕輕笑了一下,誠實道:“劍修本當如此。”

顧琅眸光一動,其中的無可奈何又添了幾分,最終這些柔軟的情愫都化作涓涓細流,流向了不可探知的瞳仁深處,顧琅的雙眼再次變得平靜而凜然,她忽而對葉鳶低聲說道:“你有了新的劍。”

葉鳶一頓,隨即回答:“是的,我在洛書島受贈此劍。”

顧琅再說:“幾百年間,卻邪殘劍都鎮守於劍湖中。如今哪一柄更合你心意?”

在外人聽來,這兩句話似乎毫無關聯,但落在葉鳶耳中卻不同。

葉鳶忖度道:琅師姐的話有弦外之音,她提及我新得的龍骨劍,似乎暗指我此世的身份,那卻邪殘劍指的便是我的前塵往事——是了,師姐一定是在問我願以何種身份示人。

她又想了想,回應道:“我自然更偏愛如今握於手中的這柄劍。”

葉鳶委婉表示道:前塵往事過了就過了吧,我倒也不是十分想做個師叔祖,還是如今的身份更便利我行事些。

聽了她的話,琅師姐果然動容,葉鳶正想再說話,琅師姐卻站起身來,冷聲道:“初試十問,你竟一道未答,罰你思過三日。”

在滿殿考生驚異又畏懼的目光中,顧琅掐起指訣,一道靈光閃過,那答不出題來的姑娘倏爾從原處消失,不知被送往何處“思過”了。

考校官的目光掃過殿內,頓時鴉雀無聲,考生們連忙低下頭去,唯有落筆的沙沙聲變得更急切了些。

顧琅緩步行至殿前,抬起手來,因葉鳶的消失而空出的那張桌案騰空而起,極穩極輕地落在她身邊。

硯台中的餘墨微微泛起漣漪,顧琅從袖中取出一枚靈牒,提筆取墨,卻在落筆前微微躊躇。

顧琅將這枚靈牒專用於與百裡淳的傳書,此時靈牒上還殘留著此前他們有關小師妹葉鳶的交談。在那一次筆談的最後,百裡淳憂慮道:“但若無霄再辦一次契禮,與之結契的卻不是舊人呢?”

顧琅對此倒沒有多少憂思,在她看來,這件事再簡單不過了——小師妹喜歡如何,那便如何。

顧琅同時也認為:想要探知小師妹的心意,親自去問她一問不就行了嗎?

於是她便以劍代人,蘊意於辭,向葉鳶設了一問:洛書島新得的劍與劍湖中的卻邪,哪一柄更合你心意?

新劍指代的是新人,而卻邪殘劍指的自然就是常年寂守在雪山深處的那位東明劍君了。

想來聰慧的小師妹也聽懂了自己的言外之意,很快就給出了回答。

顧琅聽了她的回答,心中不由得生出了幾分欣慰:不戀前塵是極好的,東明女修正當如此。

這些念頭又在心中轉了一圈,此時的顧琅終於堅決有力地下筆道:

“百裡師兄,我已探明小師妹心意。”

“小師妹孤涉遠路,洗越蒼霜,幸而既往複歸,我必深惟其思。”

“至於思昭那處。”顧琅無情地寫道,“讓他節哀便罷。”

#####

另一邊,葉鳶被琅師姐以術法送出考校殿,落入了另一處天地。

她略略一看就認出了這裡是琅師姐居住的靈霧峰。

琅師姐的靈霧峰設有陣盤,陣盤以繁複咒文控製著山中氣候,使得靈霧峰四季如春,處處鳥語花香。而曾經葉鳶所在的朝寧山則布下了更精妙絕倫的陣術,陣術令朝寧山中不僅有四季變化、節氣輪轉,麵對外敵時更比護山大陣還堅不可摧。

百裡淳曾笑談道,縱然天地傾覆,隻怕朝寧山也會是人間最後一處世外桃源。

至少顏思昭的確曾是這樣想的。

葉鳶直到重活一世才領悟了這一點。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