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魍魎之顧 若正麵為敵,隻有劍君能與我……(2 / 2)

葛仲蘭卻說道:“我在東明山丹鉛閣中讀書已有好幾年,分明是道友你用一本名冊將我喚上船去的。”

葉鳶親自點過那本名冊,自然知道其中並沒有漱玉閣主的名字,於是她立刻意識到如果此話當真,那麼葛仲蘭已掩蓋身份在丹鉛閣中隱匿了數年之久,而僅在不久前,葉鳶分明也在南晝城中見過另一位“蘭閣主”。

莫非其中有一個葛仲蘭是假的嗎?

葉鳶並不這麼認為。

那麼答案就隻有一個了,他們都是葛仲蘭,或者都不是葛仲蘭。

她隨即問道:“莫非你也將神魂分成了好幾份,造出了許多分身嗎?”

“非也,分魂乃道體之禁忌,此世也隻有魔境主能做到,我不僅技不如他,更不如他瘋狂。”蒼舒搖扇輕笑道嗎,“不過有一句話你說對了,我的確有許多分身。”

“你所施的不是分魂之術,而是操偶之術。”葉鳶恍然大悟道,“我如今才想到,畢竟你師從無恒邪尊,而無恒邪尊精於煉器……”

聽見邪尊之名時,葛仲蘭手中輕搖的紙扇倏爾一頓,立時化成險惡寶器,葛仲蘭手腕翻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暗藏殺機的扇沿向葉鳶的雙眼劃去。

然而這一擊卻沒能奏效,葛仲蘭的紙扇停在葉鳶前方,堪堪觸及眼睫前端,而那雙眼睛眨也不眨,反而露出笑意來。

葉鳶的劍尖已沒入葛仲蘭頸間,貫穿出一處空洞,也令他無法再進半步。

“我沒有料到你這麼容易中激將法……難道你已太久沒有聽見棄你而去的師尊的名諱了麼?”

她信手從葛仲蘭頹然無力的五指中拆出扇型寶器,以靈火毀去,又提起劍來,將串在劍上的葛仲蘭甩落在地。

“如果要我與魔境主爭鬥,他手段太多太詭奇,倘若給他機會做足了準備,我將稍遜一籌。但若正麵為敵,則隻有劍君能與我決一勝負。”葉鳶歪著頭想了想,更正道,“我與劍君還沒有對決過,興許會贏的是我呢?”

話語之間,她走到了葛仲蘭身前,蹲下身來看他。

葛仲蘭用力捂住頸間的傷口,依然無法止住偶體中靈氣的外泄。

對於他們這類善於玩弄詭計的修士來說,天目一眼便能堪破要害,的確是名副其實的克星。葛仲蘭忖度道,難怪連魔境主對付她,也要做足準備才行。

“你師從無恒邪尊,懂得如何造偶和操偶,加之一手出神入化的變化之術,有諸多辦法將偶人散布到各處,因此你不必現身,就能夠探知天下秘辛。”葉鳶垂眸問道,“不知我的這番猜測中,是否還有許多錯處?”

葛仲蘭笑道:“相差無幾。”

“我還有最重要的一個猜測要說與你聽。”葉鳶勾起嘴角,“我還要猜,你的神魂憑依於一隻偶人時,須得施某種法術才能脫身而去,因此隻要我破壞偶人施術所依賴的陣盤……”

葉鳶把手指探進葛仲蘭喉間的空洞,緩慢而殘忍地抹去內側的陣盤刻痕。

正如她的猜測,陣盤被毀之後,靈氣再也無法驅使這具偶人,“葛仲蘭”頓時像被抽乾了活力般委頓在地,偶人的雙眼卻依然望著她,並未失去神采,足見他的神魂沒能離開這副軀殼,而是被困在了其中。

現在他已經無法出聲了,但對於葉鳶來說,直接捉住對方的神魂,塞進冥想境中慢慢盤問反而便宜,可正當她即將進行下一步時,雲舟卻忽然猛烈地搖晃了一下。

隨著雲舟的動蕩,室中之物頃刻向左壁傾倒,葉鳶下意識托起昏迷的阮芸的上半身,將她相對脆弱的頭部和脖頸保護在懷中,不料僅僅是一瞬間的分神,原本癱倒的葛仲蘭忽然從衣襟內取出一枚玉環狀的寶器,葉鳶當即飛身去奪,但葛仲蘭已把玉環掰斷,霧障伴隨著衝擊在小室中蓬然炸開。

葉鳶畢竟有一雙天目,在霧障之中也能看見葛仲蘭幻形成一隻小鼠,在紙堆中逃竄起來,不巧的是雲舟的第二波晃動恰在這時襲來。

這間偏室實在太狹小,對方化作的小鼠恰利用了這一點,在雲舟第二次震蕩時,它便順勢滾到了篷布外去,葉鳶隨手在阮芸身上施了道屏障術法,即刻追出室外。

那小鼠終究是先一步繞過了拐角,它隻在視野中消失了一瞬,可葉鳶再追去時,發現拐角外挨挨擠擠地站著許多驚慌的修士,那隻小鼠已像雪花般消融在了人群之中。

葉鳶本欲開啟天目繼續追蹤,又從修士們驚恐的神情中嗅到了些許不祥,於是她終究還是暫且放下了葛仲蘭一事,向聚集的修士高聲詢問道:“何事驚擾諸君至此?!”

人群依舊驚慌喧嚷,許多聲音交雜在一起,吵得她頭大如鬥,這時雲舟第三次震蕩起來,這次的震動來得更加強烈,幾乎使雲舟翻倒,葉鳶也終於從中發覺,這並非她最初以為的氣流引起的船體搖晃。

比起狂風,衝撞了雲舟的事物要更加沉重,更加凝實。

葉鳶忽然想起往日下山除魔時,曾有一種形似猛虎的魔物喜歡藏匿於林間,獵殺過路凡人,如果有輿車路過,它便從林坡上衝下,撞在轎壁上,使其翻倒,如同撬開一隻蚌殼一般,此後再慢慢吞噬車中血食。

此刻的雲舟似乎就是這樣的一隻蚌殼。

這個念頭剛剛浮現在葉鳶腦海中時,雲舟右側翼又遭受了猛烈的撞擊。

在葉鳶身邊,以法術封住的窗體終於不堪重負,木質簌簌剝落,露出了一處缺口。

強風登時卷進雲舟之內,幾乎使人難以站立,而隨之而來的恐怖卻不止這些。

在缺口之處,忽然有一道遊影掠過。

起初有人以為是被卷進風中的飛鳥,但那遊影卻越來越大,漏進船中的風也越來越少,終於有人意識到,是某種遠遠比飛鳥龐大的巨物逼近了雲舟。

“諸位莫慌。”

混亂之中,葉鳶的聲音傳進了每個人的耳中。

有人轉臉去看她,隻見這少女模樣的修士握著劍,正一動不動地注視著缺口之外,又仿佛在側耳傾聽著什麼。

“安靜些。”葉鳶說,“你們聽,有東西正在靠近。”

雲舟內的噪響漸漸平息下去,很快便有修士發現,風聲中帶來了一種奇異的聲響。

這響動聽起來像是悶雷,又像是鼓點和磐音。

它漸漸逼近了,當這聲音清晰地響在耳畔時,所有人都發覺了它並非來自天穹或者鼛鼓。

一隻巨大的,渾濁的黃色眼珠出現在船艙的缺口之處,無機質的瞳仁微微轉動,窺視著蚌殼內部,鎖定了其中的獵物。

那聲音是魔物的嘯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