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學校, 談話室。
按照鬼塚教官所說,降穀零敲敲門,直接推門而入, “打擾了。”
房間內坐著兩個身穿黑西裝的中年男子, 正在翻閱手頭的資料,聞言抬頭, “降穀同學, 請坐。”
其中一個黑西裝和藹地笑道:“我們就不自我介紹了,這次找你來隻是問你一些問題, 不要有壓力, 如實作答即可。”
“是。”降穀零敬禮後, 端正地坐在桌前, 雖然已經從鬼塚教官那裡得知了這兩位警官的身份, 但真正麵對麵的時候,他仍是有些驚訝,怎麼說呢……這輕鬆的姿態卻又帶著強硬的態度,該說不愧是公安嗎?
當然, 公安警官雖是說“隻是問一些問題”, 但在場的人都清楚,這就是一次小型麵試。
每年的警校生入職,不僅對於警校生們來說是一次需要慎重的選擇, 對警局各部門也是一次艱難的“戰爭”,優秀的人才總是不嫌多的,每個部門都想把好的苗子扒拉到自己碗裡,可不得提前關注、提前接觸嗎?
降穀零是這一屆的首席, 成績還是警校曆年以來最亮眼的, 公安部早早就拿到了他的資料, 一直在暗中考量,順便進行背景調查,直到現在才來接觸其本人,實際都算晚了,隻是其他部門都有“自知之明”,沒人敢在公安之前搶人。
兩個公安警官各自問了一些話,都是些稀疏平常的問題,降穀零在心裡了然,對方應當早就掌握了他的各類信息,這場麵試的重點肯定不在這裡。
談話的最後,警官正式向他介紹了公安警察是個什麼樣的群體,他們的主要任務是什麼。
“我們是為國家工作的,保護這個國家和大多數公民才是我們的職責,而不是著眼於某個人或者某件事,這可能與你平日裡對警察定義的認知有些出入……”
“作為公安警察,時常要麵對各種選擇,這會讓你不可避免地痛苦,甚至懷疑自身。”
“每一名公安都需要有絕佳的心性和意誌力,要時刻保持警惕心……會很累,但當你意識到自己在切切實實地護衛這個國家的時候,你會發自內心得感到驕傲。”
兩個警官說了很多,降穀零都認真聽了,他們所描述的未來是他之前未曾想象過的,他現在站在一扇未知的門前。
“我會慎重考慮的。”
看金發青年並沒有當場答應,表現出從一而終的冷靜自持,公安警官讚許地笑笑,認同道:“沒錯,這不是簡單的決定,你有充足的時間考慮,不要著急。”
但談話並沒有就此結束。
“正事說完了,我們聊點彆的。”
降穀零疑惑,聊什麼?
兩個公安警官對視一眼,其中一人道:“我們想跟你探聽一下,你的其他同學的情況。”
見青年表情微變,另一人解釋道:“你不要有心理負擔,該了解的公安都了解得差不多了,現在問你也隻是作為補充參考,不會影響我們的判斷,你不想回答也可以。”
降穀零想了一下,公安掌握的資料肯定遠比他想象得要多,他說不說的確實影響也不大,但如果能幫到自己的同學,也是件好事。
“好,我會儘量客觀地回答。”
“你倒是誠懇。”一個警官笑著,翻開手裡的資料冊,“那麼,我們想聽一下你對……”
公安警官連續問了幾個人,有降穀零知道的,也有他不怎麼認識的,但根據他依稀的印象,這些人的生活作風先不論,成績的話倒是上中遊都有,所擅長的科目也是不同方麵,完全找不出他們的共通性。
隨後他就聽到了熟悉的名字。
“那諸伏景光呢?”公安警官兩手插在一起,放在桌麵上,仔細觀察著青年的神色,問,“他是你
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你對他的了解應該更深。”
“他會是非常優秀的警察。”降穀零對此毫不猶豫地道。
“可據我們所知,諸伏同學因為父母的命案,存在一些心理問題?”公安警官的話突然犀利起來,“你覺得這樣的他適合承擔重壓嗎?”
“他可以。”降穀零並沒有生氣,隻是從他自己的角度,也從客觀角度,自信地說著諸伏景光。
“他是個溫柔的人,但並不脆弱。至於心理問題,那是他小時候就有的,現在已經好多了。而且在這種情況下,他還成功成為了一名警察,並對命案堅定不移地追查下去,難道不正是說明他的心性堅強嗎?”
金發青年說起幼馴染,語氣堅定而驕傲,末了,他又道:“我相信他很快就能走出陰影。”
在抓到那個炸彈犯兼殺人犯後。
聽完降穀零的話,公安警官點點頭,沒有追問下去,也沒有表現出其他特彆的情緒,好像剛才那些都是例行公事的詢問。
但降穀零卻直覺他們一定是知道什麼,比如……知道他們幾個警校生在追查炸彈的事情?
兩個公安繼續問話,降穀零一邊答,一邊若有所思。
這兩個警官剛才問了很多,說了很多,可除了“希望他入職公安”這一點是明確的之外,他竟是完全沒法從他們透露的其他話裡推理出有用的信息。
問了他幾個同期的情況?
想也知道,公安部每年的入職指標都有限,怎麼可能讓這麼多人都進公安?這其中一定有煙霧彈。但他不清楚公安部選人的標準,所以也無法確定幼馴染諸伏景光在不在他們的目標之中。
這麼想著,當降穀零從公安警官口中聽到“綿星綺月”的名字時,心裡反而並不驚訝了。
*
綺月並不知道,她在高檔自助餐廳大快朵頤的時候,某人正在坐在公安麵前,反複斟酌對她的評價。
在把工藤新一和毛利蘭帶進餐廳後,她就撒手不管了。
“哇———”十歲的毛利蘭隻比擺放食物的桌台高出半個頭,她扒著桌邊掂了掂腳,滿眼星星,“新一!這裡有好多好吃的!”
“嗯!”工藤新一也很興奮,兩眼放光。
綺月囑咐道:“這裡很大,你們想吃什麼就自己去吃,不要浪費;有事找不到我就去找這裡的服務生,隻要不跑出餐廳就行。”
“好!!!”
“好!!!”
綺月看著兩個孩子手拉手得跑遠,自己慢悠悠地走到放置法餐的桌台前。
這邊人相對較少,偶爾來幾個客人也是直奔熱門的鵝肝。
綺月從消毒櫃裡抽出一個空盤,邊走邊隨意撿著幾樣食物,在酒飲區停下腳步,看了半晌,手指停留在一杯紅酒上。
“不來杯蒂她嗎?”忽然從旁邊傳來一道聲音。
綺月神色如常地端起酒杯,放在自己的餐盤上,“今天想喝紅酒了。”
那道聲音低低笑了一下,道:“我倒是覺得來杯Dita做餐前酒很不錯。”
“那你自己喝去,”綺月瞄了眼逐步靠近她的男人,“Irish。”
被稱為愛爾蘭威士忌的男人還真端起一杯蒂她利口酒,舉到眼前打量,通過澄清的液體看向黑發女人,歎道:“在這裡遇到你還真是挺意外。”
綺月哼笑道:“誰說不是呢。”
每到一個全新的地方,綺月都會習慣性地觀察周圍,而就像犯罪者相吸理論一樣,組織的人相互之間都有種微妙的感應,所以在走進餐廳的時候,她就一眼發現了愛爾蘭威士忌。
但組織的成員在外邊裝作互相不認識才是正常的,所以她沒有打算跟愛爾蘭交流,沒想到對方自己找上來了
。
“在這裡做什麼呢?”綺月隨口問,“不能說就當我沒有問。”
“沒什麼不能說的,一個交接任務罷了。”愛爾蘭反問綺月,“你呢?Dita消失在組織長達半年之久,大家都在好奇你去哪兒了,要不是朗姆透露,我都不知道你現在已經是'條子'了。”
“你這是在嘲諷我?”綺月眯了眯眼,冷眼看向愛爾蘭,目光無意中落在他的頭發上,心想,同是淺金發,降穀零比他順眼多了。
“我哪敢啊,”愛爾蘭投降般得搖搖手,“好歹我這條命還是你從手術台上拉扯回來的,我怎麼會嘲諷你。”
綺月淡淡地道:“我已經不是醫生了。”
“但你救治了很多人也是事實。”愛爾蘭略微正色,意味深長道,“我可不像某些人,我這人記恩,忘不了。”
“某些人?”綺月挑挑眉,“你是在說誰?”
“你自己清楚不是嗎?”愛爾蘭扯扯嘴角,諷刺地自問自答道,“Gin對你還好嗎?應該不錯吧。也是,你畢竟是他專屬的醫生,早些年他出任務還會受傷的時候,可是除了你,其他醫護都不讓靠近的,可見他有多……信任你。”
綺月聽得有些心煩。
信任?嗬,那是因為她“可控”。
在[可控]這個前提下,她知道自己是安全的,所以她能對著琴酒或者貝爾摩德肆無忌憚地說話、做事,甚至撒潑打滾都可以———你會在意你養的貓對你揮爪子嗎?
而一旦她超出了琴酒的控製……到時你再看她的下場?
她跟琴酒或者貝爾摩德目前保持著良好關係,那是因為她還需要他們的庇護,加上一些所謂的多年情分,他們當下確實還是相信她的。
但這不意味著,她聽彆人說“你們關係挺好”就會覺得開心。
好不好的,上一世的最後她還不是死了?這要是還能開心起來,她是得有多白目?
而且愛爾蘭那語氣是在說琴酒信任她嗎?
“你是想說他拿我當工具人,可勁地用我吧?”綺月翻了個白眼,轉身欲要離開,“你要是隻為了跟我說這些話,就趕緊閉嘴吃飯吧。”
“等等,Dita。”
綺月歎了口氣,雖然她語氣不好聽,但事實上,愛爾蘭威士忌算是組織內為數不多還保留著人情味的人,就看在這個份上,她也不討厭對方。
於是她重新停了下來,將餐盤放在一邊,再度詢問:“你找我到底什麼事?不會真是為了敘舊吧?”
“我確實有正事。”看出她的不耐煩,愛爾蘭沒有再賣關子,道,“我手頭一個任務,需要接觸一名藥物監測技術員,但對方公司管理嚴格,不好進;他本人警惕性也很強,我試過兩次,沒法靠近他和他的家人。你不是在警校嗎,能不能幫我查查他的資料?”
“你自己不能查嗎?”綺月疑惑地看著他,她記得愛爾蘭也是情報組的人,這點能力還是有的吧?
“朗姆要的比較急,你知道他那個性格……”
綺月想起朗姆之前還讓她調查被警方取締的醫藥公司名單及相關員工,嫌棄地皺皺鼻子,“他跟醫藥磕上了?”
愛爾蘭一攤手,聳聳肩,繼續道:“朗姆要得急,還不讓我驚動對方,我能怎麼辦?就想讓你幫幫忙,從警方係統調查的話應該會更快吧?”
綺月有些好笑,愛爾蘭長相粗獷,妥妥的硬漢,不笑還好,一笑更像惡人臉,讓他不動聲色得去接近一個警惕性高的人,“真是難為你了。”
“那這個忙你幫不幫?”
“警校係統連接警視廳是不假,但我不確定能查到具體某個公民的信息。”綺月解釋了一下。
“沒事,查不到我就再想彆的辦法,隻要有個突
破口能接近那個技術員就行。”
“行,”綺月端起酒杯抿著,隨口問,“技術員叫什麼?”
“中道太郎,35歲,在大森製藥公司就職,他……”
然而後麵的綺月已經沒再聽了。
中道?技術員?
等會兒,降穀零今天本來要去的中道先生的公司是叫什麼來著?
綺月:“噗!”
一口紅酒嗆在嗓子眼兒。
綺月:“咳咳咳咳咳!”
好家夥!不是吧???
原來那個讓中道先生最近一段時間突然警惕、讓中道父子成為潛在受害者的罪魁禍首,是愛爾蘭!是他們組織啊!
綺月震驚過後,第一反應是,還好她給降穀零說了中道先生的事後,他沒有想著馬上去調查!要不然豈不是她發出去一個回旋鏢,最後紮自己身上了嘛!
“Dita?”愛爾蘭威士忌連忙掏出手帕,“沒事吧?”
綺月拍著胸口,接過手帕捂住嘴,“在外麵你彆叫我代號。”她悶聲提醒道。
“好,綺月。”愛爾蘭從善如流地改口。
“?”綺月不悅地皺眉,“也沒讓你叫這麼親密。”
愛爾蘭歎道:“可是叫綿星總覺得是在叫你母親……”
“打住,”綺月立馬伸手示意愛爾蘭停下,並不想在父母終於從組織中解脫(去世)後,還從組織成員口中聽到他們的存在,她煩躁地說道,“隨便你叫吧。”
愛爾蘭沒再說什麼,問她剛才的反應:“你認識中道太郎?”
“沒見過,”綺月將手帕收起來,解釋道,“隻是無意間認識了他的兒子,中道太一。”
愛爾蘭也沒問綺月怎麼認識的,隻是有些發愁:“我倒是也曾想過從他兒子入手,但他兒子最近生病了吧?一直在家不出來。中道太郎要麼在公司,要麼就回家,也不去酒吧什麼的地方……這樣下去我真的要給他發威脅信才能把他約出來了。”
綺月嘴角一抽,“勸你不要。”
“我當然也是覺得最好不要。”愛爾蘭不滿地道,“也不知道為什麼,最近商業區那一片多了很多巡邏警,我想靠近中道家都很麻煩。”
“……”綺月望天,嗯,或許她知道是為什麼。
知道綺月收到疑似危險品交易郵件後,鬼塚教官就跟附近警署打過招呼了,讓他們最近加強警戒。
“警察應該是有什麼行動,你先離開那一片吧。”綺月忍不住道,要是讓愛爾蘭繼續在這周圍亂晃,保不齊哪一天就碰上降穀零或者諸伏景光。
她建議道:“你就把目前的情況如實得跟朗姆說,等避開這段時間的搜查再來接近中道太郎,或者讓他再換一個有親和力的情報人員過來。”
前麵的建議還算靠譜,後麵的是什麼鬼?
愛爾蘭無語地看著綺月,“你倒是給我找出一個富有親和力的情報人員啊?”
綺月心說,也不用等多久,最多兩年,波本就會出現在情報組了,到那時,他會用他從萩原研二那裡學來的人際交往技巧,以及那張無往不利的混血麵皮,來開啟獲取情報的新途徑。
“行了,已經在這裡待夠長時間了,”綺月看看腕表,開始趕人,“你要的資料我回去會查的,找沒找到都會在郵件裡跟你說一聲,你趕緊走吧。”
愛爾蘭噎住,“我還沒吃完飯呢……”
“那我先走了。”綺月端起自己的餐盤,提醒道:“你要是吃飯的話,就坐得離我遠一點。我剛帶進來兩個孩子,你看見了吧?他們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回來找我。”
“那一對男孩女孩嗎?”愛爾蘭開玩笑道,“你什麼時候喜歡帶孩子了?”
“滾!”
本來想著要好好吃一頓大餐來緩解心情,沒想到飯還沒吃,就先碰上組織成員,嘮叨了一堆,綺月沒心情再開玩笑,扔下愛爾蘭就走了。
正是吃飯時間,餐廳人比較多,綺月沒特意去找工藤新一和毛利蘭,尋著一個偏僻的位置,就坐下吃飯。
吃到一半的時候,結束麵試的降穀零發來了信息,問她在哪裡?吃飯了沒有?吃完飯的話有沒有聽話吃藥?
你是老婆婆嗎?這麼念叨。
綺月吐槽了一句,右手拿著叉子,左手打字回複回去:[正在吃。]
[在哪裡?]
綺月發了位置。
[餐廳看起來不錯,hiro他們也結束調查了,我們準備彙合吃飯,不如去找你?]
餐廳又不是我開的,你想來就來唄?
綺月劈裡啪啦回複:[那給你們留位。]
一來一去聊著天,綺月吃完餐盤裡的東西,起身去前台預付五個人的自助餐費,留下降穀零等人的名字後,她就回到餐廳,拿了一些甜品,重新找了張能容納多人的圓桌,坐下來開始等人。
但人還沒有等到,餐廳就橫生事端。
能容納幾百人的高檔自助餐廳占地很廣,又是吃飯時間,大廳裡並不算很安靜,最開始綺月隻是模糊地聽到了一聲尖叫,隨後,逐漸變大聲的騷動喧鬨就開始由遠及近、由小範圍向大範圍擴散。
綺月看向躁動的來源地,是女衛生間。
說是衛生間,其實是化妝間+洗手間+更衣間的組合套間,最開始的那聲尖叫就是從更衣間傳來的。
但這都和綺月沒關係,就算真發生了什麼命案也跟她牽扯不到一起去。
但事與願違,透過圍觀群眾的細小間隙,她無意中看到了兩個孩子的身影。
綺月臉色微變,立馬起身前去。
大力撥開裡三層外三層的客人,憑借著明豔卻淩厲的容貌與神情讓周圍人敢怒不敢言,甚至默默得給她讓開一條路,綺月終於擠進了現場。
沒管地上已經失去生息的屍體,她先按住工藤新一和毛利蘭的肩膀,“你們倆怎麼在這兒?!”
“綺月姐姐!”
“你終於來了,也太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