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侯府裡的燈火,久違地亮了起來。
一家上下,裡裡外外地都整理了一遍。
秦胤左看看、右看看,哼笑道:“黃太師是個做實事的。”
抄沒,弄得和搬家差不多,沒有多少磕碰。
季氏忙了個腳不沾地,秦治回來時,就見妻子坐在桌子前,刷刷翻看著冊子。
有那麼一瞬,秦治恍惚覺得回到了一年以前。
這讓他很是感慨,歎道:“我還以為,此次回京會是物是人非。”
季氏聽見了,抬眼嗔了他一眼:“老爺說錯了吧?一家子人都在一塊,非什麼?倒是這些物,極有可能保不住。”
“人是物非,”秦治改了口,“你知道我的意思。”
季氏當然知道。
她還想笑話秦治多愁善感呢。
可她順著秦治的視線,在屋裡轉了一圈,笑意裡也添了幾分感歎。
人都是念舊的,也會舍不得各種東西。
即便是在手上過一過、沒想著能留住的東西,真交出去的時候,心裡也難受。
就像她自己,當日看著趙隸賞賜下來的金銀綢緞,嘴上說著“帶不走”、“沒有用”,心裡不也一樣會癢癢的嗎?
癢著、癢著,癢到剛才聽老夫人說,過些時日,宮裡會把抄沒走的東西都還回來,季氏的心瞬間不癢了,隻餘下心花怒放。
一個道理。
“各處現在都空蕩蕩的,等東西送回來,全部照著老樣子擺起來,”季氏道,“等老汪他們也回來了,這府裡還是跟以前一樣,熱熱鬨鬨的。”
比起那些死物,季氏真是太想汪嬤嬤了。
一肚子話,無論是緊張的,不安的,還是高興的,沒有汪嬤嬤在旁,她絮絮叨叨都少了很多意思。
當日分彆時,汪嬤嬤與她說過,自己會儘量往西走,興許半道上就能遇著回京師的大軍了。
可惜,大軍回京了,半途沒有遇上,應是錯過了。
不過,換了皇帝的消息很快就能傳遍大江南北,汪嬤嬤聽說後,會馬不停蹄地趕回來。
季氏在想著汪嬤嬤。
秦治唉聲歎氣著說秦鸞:“是熱鬨,卻也不夠熱鬨。原想著,阿鸞快要十六了……”
季氏抿著唇,睨了秦治兩眼。
她太清楚秦治想說什麼了。
本來,大姑娘過了十六後,也就不用避著血親了,正是一家人相處的好時候。
可是,皇太孫登基,後位不會懸空太久,一定會儘快迎娶大姑娘。
大姑娘成了一國之母,離開了侯府……
“老爺,你可彆告訴我,你現在還覺得與大姑娘感情生分,”季氏道,“我倒是覺得,我與大姑娘融洽極了。”
秦治聞言,吸了口氣。
也是。
這幾個月,他們一家人的心,那都是擰成了一股繩。
“這不是沒到十六歲嗎?阿鸞自己活蹦亂跳的,”秦治嘀咕起來,“我們也都沒病沒痛的。”
季氏腦袋轉得飛快:“這說明什麼?說明枝頭對了!
你想啊,當初應允那門親事,不就是圖皇家貴氣能護一護大姑娘嗎?
可那是根假高枝,不穩當。
現在那才是真正的鳳凰枝,鸞鳥一落腳,紋絲不動,一扇翅膀要飛起來,也不晃不搖的。
這不就一切順利了嗎?”
秦治聽得眼睛一眨一眨的。
“當然了,也是我們大姑娘厲害,”季氏站起身,學著秦鸞的樣子,先是提筆畫符、又臨空出手飛符,“這本事,哎呦!”
秦鴛正往屋裡走,一抬眼見母親在那兒擺把式,不由一怔。
季氏到底是習武之人,哪怕是虛空假把式,沒有筆也沒有符,身姿倒很像那麼一回事。
秦治看著,連連鼓掌,誇季氏學得“很得精髓”。
秦鴛沒眼看了,轉身就去東園尋秦鸞。
她是個藏不住話的,當下就把父母兩人賣了個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