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第 92 章 弄巧成拙(1 / 2)

醉瓊枝 狂上加狂 12253 字 10個月前

司徒晟這一番話, 入情入理,再次說到晉仁帝的心坎裡。

那北方日漸壯大的義軍,還真是陛下心頭隱患。

至於晉朝的缺兵少將, 他也老早有所覺察,可是從來沒人能如此攏賬一樣, 細算給他看。

這麼連年比較看下來,觸目驚心, 叫人為之動容。

司徒晟看陛下沒有吭聲, 接著又道:“李家軍驍勇善戰,在之前平定各地土匪叛亂時戰績不俗。若是因為這件事,而隨便誣陷李家軍,讓他們出去頂罪,豈不是寒了三軍將士的心腸?行凶之人並非李將軍和他的部下,陛下若是嚴懲,恐怕正中真正下黑手之人的下懷!而且, 這次李成義將軍在鬨市嚴懲荊國惡使, 正是提振國民士氣的大好時機啊!”

至於擔憂荊國開戰, 司徒晟想著楚琳琅那日跟他說的話。

她說這兩國談判更像是生意場上談買賣,廢話糾纏越多的, 反而對方更有談的意思。所以不怕對方胡攪蠻纏,就怕對方連談都不願意談。

想到這,他淡定繼續道:“國之大格, 必須維護。荊國來使不顧禮節, 屢屢觸犯大晉國法, 還在驛館行凶,害了無辜歌姬的性命,他在街頭鬨事, 打傷民女和官差,意外橫死也是咎由自取,陛下可以對荊國言明,此案還在調查中,凶手尚未緝拿歸納。但是荊國其他使者,不尊大晉律法,必須驅攆回去。若想荊國要繼續和談開市,最好派個懂禮數的來。”

皇帝一聽,皺起眉頭:“如此一來,豈不是給了荊國交戰的借口?”

司徒晟沉穩回答:“我有友人深入了北地,了解那裡民風。他打探到了一些先前邊線暗探沒有打探的內幕。據聞今年荊國西北大片草原發生枯草病,青草枯萎,牛羊都沒有食物,成批餓死。不過新任可汗為了穩定人心,之前曾經在大晉國境內尋找門路,買入大批糧草,解決了燃眉之急。然而來年的草荒能不能解決,尚不明確。所以荊國一直急於開市,就是為了能囤積到足夠的糧草。他們這次派人軟硬兼施的議和談判,也是出於這種目的。若是明年大片的草原還不能恢複,囤積夠糧草的荊國軍隊才有餘力揮兵,叩開邊界防線,來到中土廝殺掠奪……”

司徒晟沒有明說的是,這些線報來自廖靜軒在北地隱藏多年的暗線,北地這次饑荒先是在遠離邊界的草原上,然後一點點的蔓延。就算荊國內部,稍微靠南邊的部落,可能都不知北邊部落的枯草災情如此嚴重。

而負責北地線報的太子一黨,因為與安穀一係親善,鬆懈了警備,對這麼重要的事情也沒有細問細察,隻是輕描淡寫地上報,隻說了句荊國今年水草不豐盈,而將所有的心思用在了與四皇子的內鬥上了。

而司徒晟掌握的信息,卻是廖靜軒在北地深耕多年的人脈收集到的。也隻有廖靜軒這個“荊國通”,通過各種情報加以分析,才有這般把握。

議和談判就是如此,隻有捏住了對方的要害,知道對方的短處,才可占據上風。

司徒晟定定道:“陛下,我們還沒摸到荊國人的底牌呢!如何出價?所以不必著急,這議和,不妨摸了底,再慢慢談!”

晉仁帝從司徒晟的嘴裡,才知原來荊國之前的災情這麼嚴重,一時臉色有些微微難看。

他身居上位,雖然有許多事情被欺上瞞下,不甚了解。

可是如今虎狼敵國的實情,他居然也要最後才知,實在過分至極!

氣得他猛一拍桌子,狠狠道:“無能即是誤國!”

他這一句,明顯是在罵自己的兒子。

誰不知道,安穀之前的那批糧草,就是太子收了他們的金子運作的?

身為儲君卻與為敵的虎狼結交。他真的以為,憑他和那個安穀的私人交情,就可以平安萬代嗎?

司徒晟朝著陛下深深鞠禮,聲音鏗鏘道:“陛下,這是天佑大晉!百年國運,皆係於此,若是陛下,您定要順應天運,把握這次千載難逢的時機……”

說到這,他微微抬頭,看向陛下,一字一句道:“不管挑起爭端的是誰,也不必管他居心。隻有捏碎這些虎狼的喉嚨,才能止住他們得寸進尺之心!古往今來,剛柔並濟才可震懾四方!柔,我們已經仁至義儘了。可是這剛,要適時出手,才可免於被動啊!”

晉仁帝眯眼看著殿下年輕的臣子。

不知為何,他從這位臣子的身上越發感受到一股似曾相似的氣質。

曾經也有一個年歲比他大得多的臣子,跪在這殿堂的中央,對他說過類似的話語。

隻是那年,又是何時光景?那時的他也是心懷銳氣,不是個瞻前顧後的帝王啊……

晉仁帝感慨之餘,還是覺得此事激進冒險,若司徒晟所言有偏差,荊國真的悍然起戰,該當如何?

司徒晟穩穩道:“宮門外如潮的百姓呼聲,不正是陛下您最大的依靠嗎?陛下您曾感慨朝中無可靠良臣。試問曆朝曆代,不都是在保衛邊疆的浪潮裡,湧出無數可以倚重的良將能臣嗎!時勢造英雄,陛下若是覺得缺兵少將,為何不大造聲勢,淘出一批堪用之良將?萬萬不可讓天下的匹夫寒心,覺得一身孤勇,卻報國無門啊!”

晉仁帝依舊沒有說話。

這個年輕臣子的心思沉穩細膩,目光長遠,真是不可多得的輔國之才。

他做了這麼多年的皇帝,自然明白,為君之道,就是懂得適時裝傻,更要懂得善用人才。

可惜他年輕的時候沒有悟透這一點,在楊家的事情上沒有裝傻穩住心氣,以至於自折羽翼,栽了大跟頭。

如果今日真拿李家開刀,又寒了李家父子的心,跟當初抄斬楊家有何區彆。

司徒晟說詐一詐荊國的老底,到底值不值冒險一試?

那日君臣二人相談甚久,屋裡連個近身伺候的都沒留。

不過太子應該很想知道君臣談論了什麼。

當司徒晟出來的時候,太子竟然還沒走,一直等在宮門外。

一看他出來,就走過來,不陰不陽地問:“怎麼你是留下來給李成義求情了嗎?其實你不求情,我也會法外施恩的,不過父皇跟你到底說了什麼?”

這個司徒晟私交不多,不過那個李成義倒是能算一個。司徒晟這個節骨眼若是跟父皇扯皮,隻怕也要遭父皇的申斥。

司徒晟聽了太子的問,隻是恭謹回禮道:“陛下不欲為臣聲張,殿下若實在想知,可以去問陛下。”

太子的臉色十分難看,滿朝堂上下,敢這麼對他這個儲君的,也隻有這個刺頭司徒晟了。

此間無人,他不妨跟這小子將話說透。

想到這,他往前棲身一步,狠狠瞪著司徒晟,陰冷問道:“司徒大人可知,父皇之下便是儲君。你對孤這般不敬,難道不為自己考量將來?”

父皇雖然身子還算硬朗,但畢竟年事已高。

當初的寵妃靜妃娘娘,在宮中隻手遮天。那些僥幸活下來的年幼皇子,不是母妃卑賤,就是孩子本身不成器。

成年的皇子裡,如今留在京城的,也就隻剩下個懦弱如雞仔,毫無母妃家族幫襯的六弟了。

所以太子如今可以說是高枕無憂,再無儲君對手。

聽了太子如此露骨的威脅,司徒晟恍如沒有聽懂,隻是俊眸微抬,淡淡回答:“為何要考量?前朝武帝,連廢兩任太子,最後立愛妃繈褓中的幼子為國儲,他長壽治國,一直到太子成年才禪位……臣觀陛下,定能超越那武帝,長壽綿延……”

這話裡的敲打,簡直咚咚敲在太子的天靈蓋上,氣得他太陽穴暴起,低聲怒喝:“司徒晟,你敢咒孤!”

司徒晟臉上笑意全無,隻是略微抬高音量反問:“殿下恕罪,難道……您覺得臣說錯了,吾皇不是長壽之相?”

太子看一旁有侍衛調轉目光,立刻驚出了滿頭的白毛汗,硬生生吞下這口惡氣,強擠一絲笑容道:“好,司徒大人說得好!像你這麼體貼父皇之意的臣子,當世也是少了。既然無什麼重要的事情,大人先請吧!”

司徒晟微微一笑,再次施禮,轉身邁步而去。

太子如今很少能被人噎得這麼喘不上來氣兒了。

他如今已年過四十,縱觀本朝,也算是個“長壽”太子了。可父皇年事雖高,卻絲毫沒有禪位頤養天年之意,更沒有放權給國儲曆練的意思。

難道……還真如那司徒晟所說的,父皇若不滿意他,將來還能立個幼子取而代之?

想到這,坐在國儲之位上一直過得如驚弓之鳥的太子立刻有些心焦了。

他突然想到,父皇最近幾年一直沒有再填新子,到底是父皇不行了,還是先前那個靜妃作祟?

若是後者,父皇如今在宮裡又是寵誰?那幾個幼弟的母妃有沒有興風作浪之人啊?

原本的高枕無憂,因為司徒晟意有所指的一番話,立刻變成了危機四伏。

太子決定再讓宮裡的耳目勤查帝王起居注,另外那幾個宮裡的小崽子們都是什麼情狀了,功課如何,也得時時查看……

一時間,司徒晟跟父皇方才聊的是什麼,都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而且很快,太子不必問也能猜出那君臣的談話內容了。

那天之後,還在驛館喝酒的使節們被驛館蜂擁而入的大晉軍兵紛紛按住,捆綁入了當地的官署,鋃鐺入獄。

因為他們夥同死去的苛察調戲打傷良家婦女,又當街逞凶打傷了問詢的官差,便按照律法杖責二十,即日遣送出大晉國境。

那二十板子可不是一般人下的手,據說是從大理寺調來的熟手。

板板見血,還沒等到第十下,那些荊國的壯漢已經叫得顫音,等到二十下挨完,人已經疼得暈過去了。

據說下場打人的,還有一位是酷吏司徒晟的隨從。

聽說他想學打板子的手藝,便也跟著一起行刑,差點將板子打斷,十分賣氣力。

那些被打得皮開肉綻的使節同苛察的屍首返回荊國時,都是用擔架抬回去的。

晉仁帝寫給荊國可汗的信裡直指:既是和談,為何偏偏派出些土匪不如的粗莽之人?

是不是故意在羞辱大晉,蓄意為戰?

不過也不是所有的荊國使節都受罰了,據說在苛察鬨事的當天就有幾個提前秘密返回北邊去了,算是堪堪逃過一劫。

而後,陛下將北地的情報偵查從兵司單獨隔離出來,不再歸太子管轄,而是由陛下親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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