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妙儀對天子很滿意, 外麵說起天子,不管口吻如何,都說天子聖明。聽在耳朵裡好像是一個不言苟笑的老頭子。她問過家裡的叔伯, 叔伯們在朝堂做官,官位都不低,也都見過天子。可是叔伯們提起來, 全都是說龍章鳳姿好極了。
龍章鳳姿聽起來挺好,可到底如何,她也不知道如何。
偶爾又聽到叔伯們私下笑談說宮裡的天子是孺子。
話語裡的藐視不言而喻。
這和她之前聽叔伯說的又不一樣。到了宮裡一看, 天子很年輕,可以說是年少, 但看起來身量長得高, 明明他年歲比她還小上兩歲, 但看著卻已經像個十七歲的少年人。遠比他本身的年紀要成熟。
更重要的是, 天子的樣貌極好, 帶著一股陰柔的秀美和少年青澀的俊朗。
這是男人裡頭難見的好容貌。
這讓她很是滿意。
誰知道天子竟然對她不搭理。樓妙儀隻是愣了下,主動和元徵搭話,“陛下看著氣色真好, 陛下禦體安康,便是天下的福氣。”
宮裡各色各樣的人都有,善於阿諛拍馬的, 更是不計其數。元徵身邊的中官更是個中高手,光是每日清晨起來梳洗,中官們就準備了不少的國泰民安的好話給他聽。
樓妙儀在這上麵的本事自然是比不得那些中官。
元徵笑了笑,沒有接樓妙儀的話。
此時宮人們送上酪漿,元徵拿過來,持在手裡, 望著那邊的明棠直笑。
他見著宮人們奉上的酪漿還有剩,指著漆盤裡的“這是賜予你的。”
明棠一時間不知道元徵是要乾什麼,當著未來皇後的麵,來刺撓她。
宮人已經捧著酪漿到了她的麵前。
酪漿拿茶葉煮過,上麵可見有些乾果。額外的誘人。
明棠飛快抬眼,暼了樓妙儀那邊一眼。樓妙儀顯然是沒料到元徵會做到這個地步,臉上可見的錯愕。
樓妙儀哪裡經過這些,有些驚慌失措的看向成太後。
成太後在一旁冷眼看著,她暼了眼明棠,“你暫且下去吧。”
明棠手裡捧著宮人遞過來的酪漿,退避到外麵。退出殿門的瞬間,她鬆了口氣。
在裡頭被好幾個人盯著,簡直渾身上下都在冒汗。尤其對著樓家的那個女孩子,哪怕從頭至尾沒有和她說一句話,還是沒來由的心虛氣短。
現如今人在外麵正好。
“臻臻?”
明棠在外守著,過了好會,突然聽到身後傳來明桂的嗓音。她回首一看,見到明桂牽著雁雁站在不遠處。
和她一塊守在原地的中官很善解人意,讓她先去側殿和明桂說會話,看著殿內的架勢,少說半個時辰是要的。
明棠到側殿裡,明桂握住她的手,“我聽說你來了,我還不信。過來一看,果然見著你在。”
明桂看了看左右壓低了嗓音,“我聽說樓家的那個小娘子也來了,你看她如何?”
做嬪妃的,一個是天子的寵愛,二個是皇後是否寬宏。要不然日子多少有些難過。明桂是過來人,自然有自己的感受。
明棠搖搖頭,“陛下不喜歡她。”
她皺眉又想了想,對著明桂吐露自己的想法,“我現如今不想留在宮裡,想著到了年紀,能不能出宮。”
她在宮中好些年,也有一筆不菲的積蓄。就算在寸土寸金的洛陽也能尋個不錯的地方。安安穩穩的過下去。
這個念頭在她自從知道元徵對樓家女兒的打算之後,就一直有了。今日才有機會和明桂說出來。
“你傻了?”明桂滿臉驚駭,“好好的怎麼要出宮?陛下對你依戀的很,皇後如今還沒入宮,暫時還看不出厲害。不過就算皇後真的不好相處,她也不能拿你怎麼樣。”
外麵的主母可以對著下麵的側室頤指氣使,喊打喊殺。但是宮裡卻完全不同,隻要天子不點頭,皇後對妃嬪們沒有生殺予奪的權力。就算真的要處罰,也得有拿得出手的罪名和證據。
當年尚太後恨她和成太後恨的嘔血。也依然拿她們沒有辦法。
明棠聽著明桂的話,扯了扯嘴角,“我就是覺得,這宮裡也沒什麼意思,說陛下喜歡我。但是這喜歡能到什麼時候,我自己心裡也沒譜。現在陛下喜歡我,是因為他現在過得不順,所以旁人不讓他乾的事,他就越來越有勁。可是等日子好過了,再加上那麼多的人。舊人還能有多少餘地?”
“都說衣不如新人不如舊。可在宮裡,衣不如新,人也不如新。到那時候,就算是想要後悔也晚了。”
明桂皺著眉聽著,等到她說完,嗤笑了一聲,“我們在宮裡,隻是為求一席容身之地。又不是和那些詩詞歌賦裡的女子那樣,要求什麼一心人。”
宮裡這個地方,求一心人簡直是說笑話。妃嬪們對天子隻求榮寵,至於什麼情愛根本就不在乎。
“你六歲就入宮了,在這宮廷裡長大,難道不知道,這天下,人若是想要過的好。就得借勢。你我是沒有和樓家女那樣,還有強勢的父親叔伯可以依靠。你當真以為宮外就好過了?宮外的人比宮內還要惡毒。你一個貌美獨身女子,就算有些許積蓄又如何。稍微有點權勢,就能欺壓到你頭上。”
明桂眉頭皺緊,“到時候霸占了你,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外麵那些官署裡,全都是官官相護,除非是造反。要不然這種小事,誰會在意?我在宮裡,又不能及時得知你的消息,就算到時候我把你救出來了。可是天大的虧都已經落到你頭上。到時候把人殺了都彌補不回。”
“阿姐。”
明棠此要說話,明桂抬手製止她,“在宮裡這麼些年,你平日裡都好好的,怎麼生出這樣的念頭。”
“這世上想要過得好,必須有權有勢。無權無勢,那就是彆人腳底下的草,難道當年那些日子你還不明白?”
明棠吐出口氣,“我當然知道。”
“既然知道,那還怎麼說這些傻話。再說了,陛下喜歡你,宮裡何人不知。樓家的那個小娘子想要不知道都難。”
明桂拉住她,壓低了聲量,“如果她真的想如何,那也不必怕什麼。”
誰都知道皇帝和上柱國不睦,封後也是不情不願,各方角力的結果。對於這樣來的皇後,皇帝能有多少情誼。哪裡比得上自小陪伴在身邊,且同甘共苦過的。
“再說了,就算你請辭出宮。陛下會答應麼?”
明棠笑得頗有些無奈,明桂看見,沒好氣的暼她,在她手掌上輕輕拍了兩下。
“既然知道不能出宮,那就不要多想。”
“我隻是想想。”明棠吐出口氣,“真的出宮我都還沒想怎麼做呢。”
真的要出宮,不是容易事。尤其她還得把宮外的落腳地,還有日後的安排都給做好了。要不然真的就是出宮便不知道東南西北怎麼走。
“我就是擔心,留在宮裡,陛下哪日翻臉了要怎麼辦?”
她說起來隻覺得前途黯淡無光。
見著元徵無情起來能有那麼無情,萬一哪天用在她的身上,連跑都沒地方跑。
要是能撈一把就跑,她也無所謂。可在宮裡,套上名頭了,就隻能在宮裡呆到死男人為止。
明棠又忍不住歎氣,這一口可謂是百轉千回,說不出的惆悵。
明桂抬手就把她的嘴給捂住了,“年關都快到了。你在這兒唉聲歎氣的,也不怕來年不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