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走廊前的玻璃牆像被人潑灑過濃墨, 遮蓋了背後的全部真實。
走廊和各個房間雖然亮如白晝,但對困在這裡的人來說——
這裡是地獄無疑。
第一天安排下清理走廊工作的人,已經變成屍體, 第三具屍體出現後,電梯走廊的清理工作就陷入停滯。
偵探X在無線電裡的宣言, 更是擊破了幸存者僅有的希望。
在絕望的氣息彌漫整個水中維納斯的時候,解憶埋頭清理著電梯走廊的廢石。
原野自發陪伴在她身邊, 兩人都默契地沒有說話。
距離電梯隻剩下一小段距離, 堵塞在路上的石頭卻比之前的都要沉重。
五天囚禁,不光是人的勇氣在消耗,體力同樣也在消耗。
每日三頓罐頭玉米和火腿,解憶在搬運石頭的時候偶爾會一陣頭暈眼花。儘管如此,她在清理走廊的時候,比任何人都要賣力。
投入重體力勞動,能夠幫助她在繁雜的思緒中喘一口氣。
第一個死者是周然, 儲物櫃裡的東西是班費收據, 發現屍體的地點在泳池水底, 死因不明。
第二個死者是牟雞換,儲物櫃裡放著一支錄音筆, 發現屍體的地點在桑拿房,死因應當是高溫致死。
第三個死者是陳皮,廚房櫃裡爆炸後剩下的隻有一張合影, 發現屍體的地點在倉庫, 死因是砍傷導致的大出血。
首先, 搬運周然的屍體固定到池底,必然需要很大的力氣;其次,亂刀砍死肌肉健碩的陳皮, 也很難想象是女人做出的事。
牟雞換的死,倒是不需要什麼力氣。
綜合這三起死亡事件,凶手有很大可能是壯年男性。
牟雞換是自願轉移到桑拿室的,即便不是自願,遭到迷暈,那應該也是牟雞換自願讓凶手進入套房,有機會將他迷倒轉移。陳皮的案例也是同樣的情況,他從健身房自願轉移到了倉庫,或者是給了凶手可乘之機,被迷暈後轉移至健身房。
進一步推理,便是凶手很大可能是與牟雞換和陳皮都十分信任的男人。
如果凶手在剩下的七個人之中,符合條件的隻有高山遙一人。
還有沒有其他可能呢?她捫心自問。
有。
如果凶手在他們之外,亦或多人作案,情況又完全不同。
沒有屍檢的情況下,很難檢測出屍體體內有無毒物和迷藥,許多可能都無法排除,一個普通人的推理舉步維艱。
擋在電梯門前的隻剩最後一塊半人高的巨石。
解憶和原野彼此對視一眼,同時將手放至石頭上。
“嘿——”
解憶抬起石頭的一半重量,原野搬著另外一半的重量,兩人挪了幾步,走到一旁緩緩放下沉重的巨石。
即便其他人都已經放棄了生存的希望,解憶和原野沒有。
他們就像一個石頭裡同時鑽出的兩根雜草,有同樣的韌性和堅持。
終於,被遮擋住的電梯麵板露了出來。解憶和原野走到麵板前,解憶伸出用力過度顫抖的手指,緩緩按下麵板的上行箭頭。
停留在一樓的電梯迅速下沉,解憶幾乎聽見了電梯飛速下降的風聲。
“叮——”
微弱的一聲提示音,電梯門慢慢開啟。
光滑嶄新的鏡麵映照著兩個滿身都是塵土的人。
原野走進電梯,毫不猶豫按下數字1。
電梯裡光線明亮,指示燈也顯示電梯正在運行,然而電梯的控製麵板卻並未亮起。
“……需要刷卡。”
解憶的目光停在電梯麵板下方的識彆區。
“我早猜到了,這果然和無線電是同樣的把戲。”原野說。
“你早猜到了——還和我在這裡一起清理石頭?”
原野咧嘴露出一口白牙,並無任何灰心喪氣:
“我不喜歡凡事隻是猜測。”
解憶看著他,揚起了嘴角。
“巧了,我也是。”
電梯鏡麵裡纖塵不染,解憶累得夠嗆,直接在電梯裡坐了下來。
原野緊挨著她坐了下來。
“你怎麼想?”解憶問。
“那通無線電,至少可以排除,偵探X不在我們之中。”原野說,“無線電不像手機,無法提前錄製通話再播出,通話過程中一定有人實時操控無線電。在我和偵探X聯係的過程中,其餘人都露麵了,所以能夠排除他們的嫌疑。”
解憶問:“既然如此,那麼幕後黑手就是我們之外的人?”
“也不排除內部有幫手。”原野說。
“如果內部有幫手,”解憶停了停,“你心中有人選嗎?”
“你先告訴我你猜的是誰,我再告訴你我心目中的人選。”
解憶遲疑片刻,拿起原野的手,在他的手心裡寫下一個字,然後慢慢用他的手指將那個字包起來。
這個過程中,她始終直視著原野的眼睛。
那雙黝黑的眼睛,堅定,沉著,像一座從不動搖的大山。
原野攥起她寫的那個字,低頭湊近她的耳邊。
他翕動雙唇,說出一個相同的名字。
“高、山、寒。”
……
“我出去上個洗手間。”高山寒坐在輪椅上,輕聲說。
燈火通明的休閒廳裡,聚集著剩下的五人。
高山遙一臉頹廢地靠在單人沙發上,目光虛無地看著前方的牆紙,失去發蠟支撐的細軟黑發有氣無力地遮擋著那雙失去精神的眸子。
宗相宜抱著雙膝坐在旁邊的沙發上,如驚弓之鳥一般一有什麼動靜就立馬抬起頭來。
馮小米的手和沙發腳固定在了一起,此時他從毒癮發作中稍微振作了一點,正靠著沙發休息,他時不時地喘著氣,眼睛充血突出,臉頰凹陷,那張短短幾天裡瘦脫相的臉幾乎要從黃色棒球帽裡脫落出來。
高山寒說出這句話後,隻有坐在角落裡手捧著書閱讀的唐柏若朝他投來了目光,從喉嚨裡應了一聲,表示知道了。
高山寒控製電動輪椅走出休閒廳,在門口轉向,往右手邊前進。
休閒廳的門扉在他身後輕輕合攏。
電動輪椅碾過地麵的輕微運行聲,回蕩在空曠寂靜的走廊。
漆黑的玻璃牆吞噬了所有折射過去的光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