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雨舟的下意識表現非常自然,他自己控製不了,因為他沒跟女孩有過這麼親昵的舉動。他意識到自己的反應似乎讓李斯琳不開心。於是輕聲說:“甜嗎?”
“什麼?”
“草莓。”
“酸甜。”
“我嘗嘗?”
李斯琳把整個透明碗捧給他,讓他自己拿。他捏了一顆放進嘴裡,才解釋:“我剛剛…”
“你很正派。”李斯琳說:“你順嘴接了就不是你了。”
李斯琳隻是覺得尷尬,但藺雨舟嘗試化解尷尬的舉動又讓她一瞬間不再介懷。找了張紙巾鋪在兩人中間的空位上,再把碗放上去:“吃。”
“我吃飽了。”
“吃水果能飽?吃。”
李斯琳命令藺雨舟吃。
她當然知道藺雨舟收入不高,生活樸素,單看他洗得泛白的T恤和牛仔褲就知道他的狀態。但有一件事李斯琳真心欣賞他,那就是儘管他衣服不多,但永遠乾淨。倫敦有一些男生執著於“養牛仔褲”,所謂養牛,大多常年不洗,希望牛仔褲的每一條褶皺都專屬於自己的身體。李斯琳理解這是一種文化,但她真受不了一些“養牛”人身上的味道。她很慶幸藺雨舟從最開始就沒這些特殊的癖好。他的衣褲乾乾淨淨,並不追求潮流。在他身上你永遠看不到牛仔褲腰掛在屁股上,讓人時刻擔心那會掉下去的時尚。這樣樸素的藺雨舟,每天給她買昂貴的水果讓她解饞。
何等真摯。
每吃他一顆水果,她就盛讚自己當年的眼光,多絕,在那麼多人裡,一眼就看到他。
李斯琳記得第一次看到藺雨舟時的感覺。在校友聚會熱鬨的餐桌上,他像一幅安靜的畫。沒有任何驕傲的姿態、亦沒有任何矯揉造作的語言,用一雙乾淨的眼睛專注看每一個講話的人。他不勝酒力,臉微微紅著,但極力保持清醒。笨拙又可愛。
那天的李斯琳,突然將所有前男友都丟儘了垃圾場,因為她愛上了澄澈。
澄澈,那麼難得的澄澈。
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家樓下的樹緩慢生長,樹冠快要到她窗前了,他的澄澈還在。有時她覺得他從少年跨越到了男人,有時又覺得他停止了生長。
在這樣有來有往的相處中,李斯琳認清一件事,那就是這個房子真租對了,她的房客真好。
她原本對人就少有敵意,與人相交也是坦蕩真誠,所以在幾天以後,她已經失卻了剛剛回來時的戒備和隔閡,跟藺雨舟天南海北聊起來。說到忘形時有跟人勾肩搭背的小動作,但在藺雨舟麵前極儘避免。有一次手已經到他肩膀,生生收回。而藺雨舟看了她半晌,隔衣握著她手腕帶到自己肩膀上拍一下,輕聲說:“沒事,李斯琳,我不覺得被你冒犯。”
“我沒有不尊重你。”那次強吻帶來的後遺症還在,李斯琳心裡後悔自己這奔放的社交習慣,怕因此讓藺雨舟回憶起當時被羞辱的感覺來。
“我知道。”藺雨舟握著她的手腕還沒鬆開,李斯琳的手很僵,是她少有的緊張。
藺雨舟知道她介懷什麼,她從那時開始疏遠他,因為她覺得自己失去了做人的正直。她把那當做人生的汙點,也怕他永遠看她不起。
“真沒事啊?”李斯琳問他。
“真沒事。”
“那行。”李斯琳抽出自己的手,搗了一拳他胸口,笑了。
藺雨舟卻沒笑,李斯琳待他如兄弟一般,他笑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