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五十六章 他得了癔症(1 / 2)

文清辭腳步一頓, 鬼使神差地停在了百巧樓外,沒有將門推開。

他屏住呼吸,向內看去。

皇帝伸出手於虛空中抓握了一下, 踉踉蹌蹌地向前走了兩步,又忽然一臉恐懼地搖起了頭:“不,朕未曾做錯什麼!”

語畢,毫無形象地癱坐在了地上。

沉默半晌, 他再次咬牙說:“是我, 是我對不起你……”

謝釗臨竟然用了“我”字?

文清辭這才注意到, 皇帝束發的金冠不知道什麼時候落在了地上,一頭灰黑相間的長發, 淩亂地散在肩上,這位向來在意麵子的九五之尊,頭一回徹徹底底的失去了形象。

偌大的百巧樓,再一次安靜了下來。

一身明黃的謝釗臨, 慢慢地環顧四周。

不能讓皇帝知道自己看到了這一幕……

文清辭當即向後退。

但他的動作到底還是慢了一步。

下一瞬, 兩人的視線便撞在了一起。

他看到自己了。

文清辭心中一凜, 最終還是深吸一口氣推開門走了進去, 緩緩向皇帝行禮:“臣參見陛下——”

寒氣再一次順著膝蓋傳了上來。

令文清辭沒有想到的是,在那瞬間的目光相對後,皇帝竟然像沒有看到自己一般,慢慢地將視線移了開來。

他再次將視線落向藻井,瘋瘋癲癲地念叨了起來。

香丸雖然斷了, 但芙旋花丹卻還是皇帝保命的靈藥。

在藥丸的放大和催化作用的影響下, 他精神方麵的問題,還在不斷地加重著。

說起來文清辭能夠安安穩穩地活到今天,也有芙旋花丹的功勞。

皇帝用藥的量早在不知不覺中變得越來越大, 他每隔上三四天,就會派人去雍都郊外尋找芙旋花,再快馬加鞭趁著有效的時候過送入皇宮,交到文清辭的手中,讓他練成丹藥。

但凡皇帝要想舒舒服服地活下去,或是他隻要有一天還需要吃芙旋花丹,就不能對文清辭怎麼樣,也無法徹底和對方撕破臉皮。

除非他某日遇到比頭痛更加棘手的問題……

文清辭靜靜地觀察著對方,看這樣子,皇帝好像是起了幻覺,神誌不清了。

一個大膽的念頭,如火苗一般從文清辭的心中竄了出來。

他向後看了一眼,確定自己背後沒有人便緩緩起身,走向了百巧樓內,接著回身關上了大門。

穿書至今,文清辭的心中生出了無數疑惑。

有的已解,有的未解。

其中未解的那些,又大多與眼前這個人有關。

“查”已幾乎查到儘頭,再查不出什麼有用的信息。

既然如此……為什麼不試著趁皇帝神誌不清的時候,從他的嘴裡套話?

在這個念頭誕生的瞬間,文清辭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一股濃濃的恨意。

他的心臟甚至都重重地抽痛了一下。

文清辭輕輕將手貼在了心口處……這應當是原主留下的情緒。

寬大的月白色長衫,隨著他的動作搖晃,好似夜裡小溪上的漣漪一般溫柔。

文清辭一邊調整呼吸,一邊緩步走到了皇帝的身邊。

此時謝釗臨正跪在地上,低頭念叨著什麼,除了“寧瑜昭”這三個字以外,什麼都聽不清楚。

看來皇帝的確很怕那位前朝故人。

十幾二十年前,絕對發生不少“精彩”的事。

想到這裡,幾個月前蘭妃說的話,忽然再次從文清辭的腦海中冒了出來——前朝哀帝駕崩在雍都郊外的光成寺。

“……不知道陛下還記得光成寺嗎?”

“光,光成寺?”

果然,皇帝緩緩地抬起頭,無比驚恐的朝文清辭看了過去。

末了他原本就不穩定的情緒變得愈發激動:“朕不知道!朕真的不知道你手裡沒有武器——”

這句話像是一柄利刃,在頃刻間刺穿了皇帝的心理防線。

他呆坐在百巧樓中,緩緩地陷入了回憶。

前朝子孫凋敝,寧瑜昭的父皇直到四十多歲,才生下第一個皇子。

可沒有想到,他的兒子不但繼承了自己的體質,甚至更加體弱多病。

自出生起,寧瑜昭唯一需要考慮的事,就是如何長長久久地活下去。

在此背景下,有人為國祚擔憂。

還有人野心勃勃——當今聖上,便是其中之一。

謝釗臨比前朝哀帝大幾歲,從小就被灌輸了奪取最高權力的想法。

彼時他看不起卻又嫉妒這個生來什麼就有,從不煩心朝堂政事,整日隻會休養的太子。

但還是假裝和對方投緣,令寧瑜昭將他視作知己。

兩個人就這樣一日日的相處了下來。

直到京郊狩獵那日。

寧瑜昭差點從馬背上摔下,還好被謝釗臨救下。

情急之下,他並沒有像往常一樣,事事都順著寧瑜昭,貼心問他是否有傷。

而是下意識發火,警告身體不佳的太子,不要參與這種活動。

“……哈哈哈他怎麼那麼蠢,那麼蠢?”坐在地上神誌不清的皇帝笑著嘲諷道,“我當時是真的不耐煩、嫌他給我惹了麻煩……沒有想到,他,他以為我是真心對他好。 ”

文清辭冷冷地看向皇帝。

謝釗臨治國理政的手段或許一般,但在精神失常前,可是個一等一的影帝。

他太能裝了。

裝賢德、裝明君,引得無數人上當。

被騙得最慘的那個,或許就是寧瑜昭。

他憑太子的身份,將本該回封地去的肅親王世子謝釗臨留在了雍都,留在了自己的身邊。

並對謝釗臨無比信任,甚至放權給他。

繼位之後,對他的依賴,更是完完全全超出了尋常。

直到那場大雪,將謝釗臨的偽裝撕了開來。

從民間到朝堂,處處是請寧瑜昭退位的聲音,他終於清醒了一點,憤怒又失望地去質問謝釗臨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謝釗臨沒有像往常一樣解釋,他始終緘默不語

無論再傻的人,到這一刻也該意識到究竟是怎麼回事了。

同年,寧瑜昭退位為寧王。

謝釗臨改年號“天初”,正式登上了皇位。

原本是摯友的兩人,從此開始冷戰。

寧王被幽禁在了光成寺中,美其名曰“休養”。

寧瑜昭明明已經徹底失去勢力,可憑借計謀登上皇位的謝釗臨,卻仍不放心。

他害怕其他人也和自己一樣這麼做。

天初三年,光成寺。

初春,天下著小雨。

山寺的長道也變得有些濕滑,遠看樓台融入煙雨之中,如傳說中的天宮聖境一般。

一身明黃的謝釗臨在眾人的擁簇下,在深夜踏入了室內。

“寧王可說找朕有何要事?”他皺眉向身邊的人問。

“殿下未曾多說,”負責看管寧王的太監猶豫了一下,“寧王隻說想找陛下您敘舊……”

太監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如蚊子叫一般細弱。

這個理由他說出口也覺得無比心虛,當時寧王叫人傳話的時候,根本沒有人覺得皇帝會來這裡赴約。

可沒有想到,不過短短一個多時辰,皇帝竟然真的從太殊宮裡趕了過來。

隻不過他的樣子,完全不像是敘舊來的。

想到這裡,那太監不由小心翼翼地瞄了謝釗臨一眼。

——年輕的帝王眉頭緊鎖,看上去心事重重。

他們的猜測沒有錯。

謝釗臨的確不是有心敘舊的人,他能來這裡全是因為心虛。

“好。”謝釗臨沒再多說什麼,他緩緩點頭,向寺廟的深處而去。

……

光成寺最僻靜的那個小院裡,寧王正坐在樹下舉杯獨酌。

看到謝釗臨之後,隻微微抬了抬眼皮,淡淡地說:“陛下,您來了。”

或許是徹底心死,或許是自覺時日無多,此時他不再像決裂時那樣的歇斯底裡,反倒異常平靜。

話音落下,就端起酒壺倒滿了對麵的酒盞。

緊接著緩緩舉了起來。

謝釗臨走了過去,坐在了他的對麵。

男人垂眸瞥了一眼對方手中的東西,並沒有將它接來。

寧王乾笑了一聲,將杯子放了下來:“陛下不喝酒,是擔心我在這裡麵下毒嗎?”

“我……朕沒有這個意思。”

明明早就已經習慣了當皇帝,在朝堂之上更是無比威嚴,一副受命於天,無人可以質疑的模樣。

可麵對眼前這個人的時候,謝釗臨卻怎麼都難以將“朕”這個字眼說出口。

“……沒有這個意思。”寧瑜昭冷冷地笑一聲,將他的話重複了一遍。

初春的氣溫還很低,按理來說不是一個在屋外獨酌的好時間,更彆說今天晚上還下著小雨。

皇帝坐下來沒多長時間,衣服便被蒙蒙的雨霧打濕。

他不由皺眉向對麵的人看去,寧瑜昭身體不好,一向非常注意養生,他怎麼忽然來這裡淋雨?

皇帝的心中突然生出了一點古怪。

沉默半晌,他最終還是開口說:“雨勢好像大了起來,還是先進屋吧。”說完自己就先站了起來。

停頓半晌,寧瑜昭也隨著他一起起身。

皇帝不由鬆了一口氣,將心中那點古怪強壓了下去。

但真正的意外,就是在這樣的時刻發生的。

站起身之後,寧瑜昭突然冷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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