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 31 章 當俗人很快活。(2 / 2)

風月狩 尤四姐 9184 字 3個月前

居上一琢磨,忽然覺得有趣,“這個人這麼大年紀還情竇未開,說起來真是笑死人!”仿佛自己很老道,已經久經情場。

總的來說,居上覺得自己比他經驗豐富,存意不算,起碼陸觀樓和趙王世子,都讓她真切地動過心。

從青梅竹馬開始,每一次情感的起伏,都是勇士身上的一道刀疤,她懂得什麼是求而不得,牽腸掛肚。反觀淩溯,他肯定是一張白紙,什麼都不懂,就知道打仗。這種人需要引領開智,但他又太剛直,想想都任重道遠。

還有一點可堪憂傷的地方,“如果我教會了他,他欺師滅祖,把本事使到彆人身上去……那我豈不是虧大了?”

藥藤感歎:“小娘子想得真遠。”

所以說女子嫁了人,也不能將感情傾囊相授,得留一塊自留地,繼續喜歡自己一直喜歡的那些人。

今晚上的談判失敗了,沒關係,不影響第二日出遊。

次日一大早起來,遮陽消暑的工具都準備好,居上早早就候在了大門上,等了好半天,才見淩溯慢吞吞出來。

今日他穿一件青黛的圓領袍,腰上束著銀蹀躞,相較太子的身份,這身可說極為低調,但濃重的顏色,襯出了他凜凜的好相貌。

不知道是不是看久了的緣故,居上覺得他越來越順眼,唯一美中不足,就是脾氣一如既往的臭。不過有個俊男相伴遊玩,是件有麵子的事,居上的心情還不賴,登上馬車後,探手撩起了窗幔。

藥藤一向隨侍小娘子,作為心腹,必須常伴左右。

但這回待要登車,卻被長史暗暗拽住了。她納罕地回頭,長史壓聲叮囑:“殿下與娘子同遊,貼身婢女必須有眼力勁兒。我已吩咐東宮翊衛遠遠保護,藥藤小娘子也請多多周全。必要時候騰出空來,或是買水,或是如廁,總之多讓殿下和娘子單獨相處就對了。”

藥藤堅定地點頭,“明白。”

長史滿意了,微笑著比手,請她登車。然後轉身擊了擊掌,示意隨行人員準備動身。

太子翻身上馬,實操過千萬遍的動作,看起來飄逸瀟灑。

居上想起自己上馬的情景,拽著馬鞍,踩著馬鐙,屁股上還得藥藤托一把。其實先天條件是夠的,好歹她腿長,不用站在凳子上,就是那一邁腿的動作欠些火候,看來還得多加操練。

馬車行動起來,旭日東升,晴空萬裡,真是個好天氣!

新昌坊距離樂遊原,差不多隻有兩裡地,打個嗬欠的工夫就到了。馬車停在原下,下車的時候見翊衛不知何時都散了,因為穿著平常的冠服,融入人群幾乎分辨不出來。

淩溯回身,看她從車上下來,朝霞映照著她的臉,不知怎麼,有種佛像般雍容莊嚴的味道。但她美而不自知,諂媚地朝他笑了笑,他額角一跳,匆忙彆開了臉。

居上則有種熱臉貼冷屁股的感覺,嘟著嘴對藥藤抱怨:“你看他!”

藥藤訕笑,“殿下還不習慣小娘子示好,再過段時間會適應的。”

好在樂遊原上景色宜人,居上很快便把一切拋到腦後了,淩溯在不在身邊都不妨礙她尋找快樂,她像一條離水太久的魚,一猛子紮進了人海裡,隻要太子殿下不介意,她甚至希望他們能各玩各的。

到處觀望,胡商售賣的東西真多,與東西市上還不一樣,這裡的種類分得更細,譬如香料,搭出一個丈餘長的架子,齊整放置著木盒。盒子裡是各種顏色的香粉,上麵覆蓋著紗製的小罩子,起風吹不散香料,但味道可以透過紗眼飄散出來,人還沒到跟前,就要被那衝天香氣迷暈了。

胡商抄著燙舌的中原話招呼:“來來小娘子……看看我的香粉,美滴很……”

女孩子遊玩,很難抗拒誘惑,她站在木盒前,仔細挑了一包鬱金和一包乳香,花了八十文。跟在一旁背錢的內侍付了錢,藥藤心疼不已,“好貴啊,可以買一套不錯的文房了。”

其實回頭想想,確實被宰了。她撩起幕籬上的紗羅兀自盤算,淩溯見她這樣,報了官衙收集的香料價格,“三錢鬱金十五文,三錢乳香十二文。”

居上低頭打量手上小小的兩個紙包,滿打滿算不過各五錢,越想越覺晦氣,“名勝之地擺攤,市價翻番。”

難怪那些胡商都喜歡往樂遊原上擠,忙著遊玩的人,腦子不如逛東西市的時候精明。手上這香料要退,怕是退不了了,稱量的時候有損耗,說也說不清,萬一人家手一抖,賠了夫人又折兵,更不劃算。

於是灰心地把紙包交給了藥藤,“拿好,八十文呢!”一麵嘀咕,“我再也不買這些東西了。”

不逛攤子,就四處看看,一看嘩然,那些販賣奴隸的胡商,已經把人市設到這裡來了,隻見五六個昆侖奴在日光下黑得鋥亮,邊上還拴著猞猁,和兩頭懶洋洋打盹的豹子。

淩溯重任在肩,不忘回身吩咐少詹事,把樂遊原開設人市的情況記下來,以便日後整頓。

居上見他一本正經,覺得他有些掃興,“公務留在值日,今日旬休啊,你不累嗎?”說著來牽他的衣袖,“走吧,我帶你去看胡姬。”不由分說,把他拽進了一頂裝飾精美的大帳裡。

帳子裡這時彙聚了很多人,都定眼看著場子中央跳胡騰的男子踢踏飛旋,那舞者人轉得像陀螺一樣,看著就暈得慌。

一曲舞畢,居上隨眾人鼓掌,淩溯沉默著看向她,她是真的很容易快樂,最簡單的小花樣,她也可以積極捧場。

後來進來兩個耍刀的光膀胡人,個頭矮壯,腆著圓圓的肚子,兩條胳膊上戴著跳脫,細長的彩帶從跳脫間穿過去,舞動起來像壁畫上的力士一樣。手裡的彎刀怎麼繞身盤旋,都是刀刃向外,眼花繚亂一頓狂舞,居上手裡的銅錢就捏不住了,跟著身邊起哄的人群,大方拋向了舞台。

當然對於淩溯的冷眼旁觀,她是十分不解的,偏頭問他:“郎君不覺得好看嗎?”

淩溯含糊應了聲,“不過如此。”

居上心道真是沒有審美的北地人,眼裡隻有金戈鐵馬,要沉醉於歌舞升平,看來還需一段時間。

接下來輪到龜茲樂伎登場,那些高鼻深目的美麗女郎,個個多情又婉轉。赤著足,踩在錦緞織成的蓮花上,手腕和腳腕上的銀鈴隨著震蕩琅琅作響,尤其那媚眼拋出來,拋得人心神蕩漾。

居上樂嗬嗬地看,她就是這樣,不管好看的男子還是女郎,都帶著欣賞的態度,甚至想好了,過會兒拋多少錢為宜。

那群樂伎裡,領舞的那個尤其熱情奔放,她不時扭身旋轉,目光都精準地投向一個方向。後知後覺的居上才發現,那道視線就落在自己身旁,扭頭一看,原來目標是淩溯,頓時感慨這胡姬眼光真好,一下就相中當朝太子了。

可惜太子還是那麼不解風情,他沒等人家把舞跳完,就轉身走出了大帳。

居上隻好跟出去,遺憾地說:“還沒跳到最精彩的地方呢,郎君怎麼走了?”

淩溯很厭煩那個樂伎的目光,但話又說不出口,唯有不屑地鄙夷,“紙醉金迷,大俗大惡。”

可居上笑起來,“怎麼辦,我就是俗人,當俗人很快活……”

當然話沒說完,就被迫在他的注視下咽了回去。

忖了忖,她又來勸他,“出來遊玩嘛,苦大仇深的做什麼。還是你不喜歡看那些胡姬跳舞?那你喜歡看什麼?”邊說邊勾起指尖,雙手環繞著那張明豔的臉龐,做出常人無法理解的一種反轉弧度來,“喜歡看這個嗎?”

淩溯有些吃驚,凝視著那雙纖軟如綿的柔荑,第一次發現她麵孔以外,另一種驚人的美麗,“這是什麼?”

居上愈發覺得他土了,“你沒見過嗎?翻雲覆雨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