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秦·變法 約定。(1 / 2)

·051·

秦昭話音剛落, 身後便傳來吏者揖禮帶起的衣物摩擦聲,直到他悄無聲息地退場。

不得不說, 儘管無人在意, 吏者的禮數依舊十分周全。不愧是被世家貴族選來接洽的,挑不出錯。

秦昭未曾轉過身去見一見吏者。反正就算見了人、即使能在記憶裡把人找出來也無甚用處,都是過後就交集近無的人。

她很清楚地知道, 今天沒有身後這人,還會有另一個人代替他完成這場會談。

確切說不是會談,而是通告和確認。

通告他們的行動將至, 確認她的立場究竟為何。

秦昭再次伸了個懶腰,盤旋頭頂的那片風暴終於要降臨。已經磨了許久的刀,不知亮出刀鋒時, 又是怎樣一番景象。

衛鞅的律法借著李悝《法經》的架構,已把《秦律》的藍圖塗了大半。斬首授爵製已初步擬定十七級爵位,配合先行的《墾草令》,即將麵對老舊頑固的上層帶來覆滅式打擊……

時至今日,秦國的遺老貴胄們的平和試探, 也是時候結束了。

……

麥子抽穗, 麥粒在陽光下日益飽滿。在晴好的日間,秦麥一茬茬倒在司空署複現製造的推剪式人力收割機的刃口下。而後麥穗脫粒, 金黃堆疊成小山, 暴曬後入庫封倉。

不隻是麥,稷黍菽等豐年之獲如同浪潮趕襲, 一層層擴散。從鄉裡到郡縣, 再到城塞國都。

內吏署已經成為秦王宮裡最忙碌的辦公地點了,新稅法實行,第一個豐年勢必又是一大堆數值核算。

大多數宮中當值的官吏見到掌管錢財的內吏們都是要繞道走的, 生怕自個兒一不小心撞壞了這群日益瘋魔的同僚——那可是要被抓壯丁的,據說曾有人親自下場“碰瓷”實驗,結果走著進去被抬著出來。

長官景監曾以為手下多上三四人已是贅餘,幸好《墾草令》下行整頓吏治時,他忙於清算曆史遺留賬目忘了這茬。不想政令一下,內吏署竟能忙到他恨不得上書國君,再給他把內吏下屬數量翻上一番。

秦昭審閱那一個個象征著增產豐收的數字時,內心的喜悅是難以言表的。

紙張和鉛筆的出現,讓她能畫出許多農具的詳細製造圖紙。分發給司空署讓人複製後再連同樣品逐級擴散出去,新農具的推廣應用也是構成這些數字的背後力量。

又是新的一季耕種循環,秦昭對未來越發充滿希望——這下可以從翻地耕犁起,肥田治鹽堿,選種育苗,再結合已經刪減完備的《齊民要術》深耕細作,全麵將增產的每一個步驟貫徹落實了。

她笑了笑,一堆堆數字帶來的不僅有暈眩還有滿足。今年黔首墾荒的熱情必全所未有的高昂。等來年她再審閱這些文書時,想必秦國離強盛能邁進一大步吧。

秦昭滿懷希望的憧憬著。

秦國國運的拐點悄然閃現而出,它起於一個風平浪靜的晨間,一聲侍者的通報:

秦君嬴渠梁召集眾臣,就“變法”展開朝會大辯。

吩咐手下人取來準備已久的器物,秦昭慢慢向大殿拔步。參與辯論的正反兩方的主角不是她,而衛鞅、杜摯和甘龍。

原本秦昭最多也和眾多到場的內臣一樣,成為“商鞅變法”拍板時的曆史見證者。奈何即使時日良久,她也曾和既得利益集團接觸過,這場辯論她就算想旁觀,可能也沒法旁觀得輕鬆。

曆史改變了,卻也沒變。

秦昭踏進朝會大殿,幸好她今天穿了件灰撲撲的曲裾,直接混進武將那一撥人占據的邊角裡毫無違和。

不多時,她的肩膀被人拍了下。待她回頭一看,竟是孫臏和桑冉。

“呦,昭昭,抱著這一堆東西上殿,是又要來點震撼的東西?”

“為何昭要來武將這邊?是近日受什麼委屈了麼?”

“瞧你這說的,臏,還有誰能委屈她——向來隻有她委屈彆人的份。”

熟悉的音容麵貌,令人舒適的隨性對話……秦昭忽然發現,她似乎有好長時間沒有和他們見麵、在一起了。

不僅是忙於政務,還有“吵架疏遠”的需要。秦昭下意識來到到武官陣地,可能是因為一切都能在今天畫上句號,便不想再藏著掖著。

“昭如此,可有影響?”

“無事,先生,就算有事,也沒關係了。”

孫臏眼神軟下來,在與她的對視中率先招架不住,移開了目光。

秦昭發現她似乎進入了某種觸底反彈裡,太久不曾站在和他如此近的距離,反而關於他的一切都看不夠了。

但對桑冉,儘管有著故友重聚的喜悅,秦昭卻沒有這種特殊感覺。

有些奇怪……

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關於孫臏此人,對她有著非同的吸引力。

“昭昭,衛鞅的吃癟局,你快些看啊。”

桑冉擺正她的頭,強迫秦昭目視場中。好戲整解開序幕不久,衛鞅正被作為氏族代表的杜摯和甘龍圍攻。

語言的劍鋒避無可避,杜摯衝鋒在前,默契配合甘龍時而提點的話,一時間竟壓得衛鞅毫無開口的機會。

此情此景倒是讓秦昭有些痛快。她願稱之為杜摯的高光時刻:衛鞅竟然也有上不了嘴的時候。怪不得桑冉的愉悅是如此真切。

除了國君,殿中每一個人似乎都掛上了微笑……看來衛鞅的人緣,真不是一般的有點差。

“昭昭,你說衛鞅孤軍奮戰,舌戰群臣,勝率能有幾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