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依一和葛銀玲一進院子, 餘小容就迎了上來:“我還想著等長才回來, 讓他去接你們呢。玲子姐,你先去翠翠的屋裡躺會, 我們有點事。”
將葛銀玲送到自己和毛娃住的屋子, 張依一轉身回了堂屋。
客廳裡坐滿了人,意外的是,除了眼熟的幾個乾部家屬,楊碧玉和張小朵也在, 發出嚶嚶哭聲的人, 原來是張小朵。
王秀芝回老家時, 把張小朵留下來照顧楊碧玉。最近這段時間, 張依一忙著上班, 都快把張小朵這個人忘了。
“小容姐,小朵這是哭什麼?”張依一心裡一動, 隱約猜到了什麼。
餘小容掃了一圈屋裡的人,說道:“翠翠,今天當著大家的麵,還你一個清白,省得你一個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壞了名聲,也省得我家長才被潑臟水,整個大院, 誰不知道我家長才作風正派。”
“任嫂子, 夏嫂子, 你們倆說說, 是哪個說我家長才和翠翠不清不楚的?”餘小容看向兩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
兩人是二營兩個連長的老婆,人不壞,就是嘴有點碎。昨天,就是她倆議論張依一的。
“我們倆是聽雙寶娘說的,雙寶娘說…”夏嫂子看了眼張依一,猶豫了一下,接著便像是豁出去了一般,繼續說:“說翠翠姑娘在家就不老實,不光有同村的男人想勾搭她,還有外村的男人。”
“雙寶娘,是你說的?”還沒等張依一開口,餘小容就朝著一個二十二三歲左右的女人質問道。
“我認識你嗎?”張依一譏誚地看著這個長了一張白蓮花臉的女人。
女人愣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
“不認識我,你就滿嘴噴糞?你信不信,就憑你這句話,我就可以抽你幾個大嘴巴?世上最壞的就是你這種人,都不認識彆人就胡說八道?”張依一怒斥著雙寶娘,要不是理智尚存,她就衝上去打人了。
雙寶娘眨著一雙無辜的鹿眼,泫然欲泣道:“你這個姑娘,嘴巴咋這麼毒,嚶嚶嚶….”
“大姐,我嘴巴毒?可我沒有乾這種汙人清白的缺德事,你何止是嘴巴毒,心眼更毒。”張依一差點氣笑了,感情這女的還真是個白蓮花。
“雙寶娘,是你了解翠翠,還是我了解翠翠?我餘小容不是傻子,誰好誰壞分得清,也分得清誰正派,誰下賤,我既然敢讓翠翠住在我家,就相信她。既然話都到這份上了,你就當著大家的麵說說,編排我家長才和翠翠的,是你自己,還是你聽彆人說的?”
“是啊,雙寶娘,趁著大家夥都在,你就說吧!”耿副團長的愛人楊大姐半天沒說話,一說話就很有分量,雙寶娘終於坐不住了。
“是小朵告訴我的!”雙寶娘低下了頭。她家男人是連長,張銘恩是她家男人的頂頭上司,她不想得罪張家。可現在不說不行了,驚動了耿副團長的愛人,高團長的愛人也差不多要知道了。
“小朵?是你說的?”張依一指著張小朵問。
“小朵彆怕,有大嫂在,沒人能欺負你!”楊碧玉摟著張小朵的肩膀,溫柔地安慰著不停哭泣的張小朵。
“大嫂,瞧你說的,好像是我欺負了小朵似的。她有個那麼厲害的娘,還有你和大哥兩個親哥嫂撐腰,我能欺負的了她?她以前可沒少欺負我才是。”
“小朵才十三,哪能..,哪能說出這些?就算小朵…,翠翠,你就彆和一個孩子計較了,不管怎麼說,你也是從張家出來的,娘好歹養了你這麼多年。”楊碧玉聲音溫柔似水,儼然一副好大嫂模樣。
“大嫂,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我在張家過得是什麼日子?那天娘打我的時候,我都告訴大家了,就連最了解真相的大哥,不都默認了嗎?你今天這是什麼意思?”
楊碧玉被懟得小臉漲紅,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張依一嘲諷地勾了下唇角,繼續道:“照你的意思,小朵一個十三歲的孩子,說不出這樣的話,那就是說,小朵說出這樣的話是有人教的了?大嫂,你來說說,到底是誰教小朵說這些的?”
“沒人教小朵!”楊碧玉對上張依一清澈的眸子,眼神躲閃了一下。
張依一不再理楊碧玉,盯著張小朵說:“小朵,你的良心呢,從小到大,你的衣服鞋子,是誰一針一線給你做的?你的衣裳是誰給你洗的?彆的鄉下姑娘像你這個年齡,哪個不是洗衣做飯下地,你除了割草喂羊,你乾過什麼?你剛生下來,我還不滿七歲,就在冰冷的河裡給你洗尿布,手都生了凍瘡。我給你洗了整整十三年的衣服,一直洗到我離開你們家。”
“今天,你必須和大家說清楚,我什麼時候不老實了?關乎我的名聲,我絕不忍讓,實在不行,咱們就去找高團長,找李乾事!”
楊大姐也耐著性子說:“小朵,你和大家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啊,小朵,你就說實話吧!”夏嫂子為了撇清自己,連忙附和楊大姐。
“小朵,你不能昧了良心,你小時候差點被蛇咬了,是翠翠冒著危險救了你。翠翠給你做衣服,洗衣服,這些你都忘了嗎?你說翠翠不老實,這話我可不同意,翠翠十七那年,鄰村一個男的在山上截住了她,翠翠寧願跳山也不從,差點把腿摔斷了,還事咱們莊的花嬸子可是親眼看見的。”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十三歲的張小朵終於撐不住了,“哇”地一聲哭起來。
“都是她非要走,她要是不走,我就不會一大早就起來,像個丫鬟一樣洗衣裳做飯了。在家,我娘都不舍得讓我洗衣裳做飯。”
張依一被氣笑了,“你不想洗衣服做飯,你找你親大哥親大嫂啊?是他們使喚你的,你敗壞我的名聲乾什麼?”
“這樣,小容姐就會生氣,把你趕出來。你沒地方去了,就得回來。”張小朵的聲音越來越低,像是底氣不足。
張依一暗自笑了笑,看來張小朵還不笨,就是心術不正,還低估了她。就算她在餘小容家住不下去,也不可能回張家。
“大嫂,看把小朵委屈的,她才十三呢,你們怎麼能把她當保姆一樣使喚,娘知道了,還不得心疼死!”張依一做出一副痛心的樣子。
屋裡的幾個家屬,再看楊碧玉時,目光開始變得異樣起來。
“小朵,不管怎麼說,你這麼做都是不對的,你怎麼能往翠翠和長才身上潑臟水呢,得虧你年齡小,要是個大人,造謠是要被懲罰的。”楊大姐嘴裡說的是張小朵,眼睛看的卻是楊碧玉。
楊碧玉的臉更紅了,手指慢慢收緊。
“謝謝在場的姐妹們,謝謝你們還了我家長才和翠翠的清白,今天,我就把話撂在這,我拿翠翠當妹妹,我信她。要是誰再造她的謠,彆怪我翻臉。我家長才老實,我卻是個不怕事的。”
“小容姐!”張依一感動得差點掉淚,餘小容對她的這份情意和信任,讓她無以為報。
最後,楊大姐正色道:“這件事說開了,還了翠翠的清白。翠翠,小朵年齡小,你再給她個改正的機會。還有碧玉,你和銘恩多關心一下小朵,現在是新社會,不興剝削人了。你們是革命戰士,不是地主老財。”
“楊大姐,我知道了!”楊碧玉頭埋得深深的,想要辯解幾句又忍下了,現在說的越多錯的越多。
最近,她是越來越不順了,一直以來在大家麵前營造的美好形象,在一點點崩塌,就連視線一直停留在她身上的銘恩,也越來越心不在焉了。有好幾次,她都看到銘恩在偷看張翠翠,眼神複雜。
張小朵的這些話,再一次把她和銘恩推到了風口浪尖。
事情圓滿解決,眾人紛紛告辭。餘小容挽留大家吃早飯,嫂子們不願耽擱,都急著回家了。
熱鬨的屋子,一下安靜了下來。
“翠翠,我收拾一下,你去扶玲子姐出來,等你長才哥出操回來,咱們就吃飯。”餘小容麻利地收拾著客廳。
等張依一扶著葛銀玲來到堂屋,餘小容已經將客廳收拾好,擺好了碗筷。
不大一會兒,趙長才回來了。看著家裡又多了一個女人,趙長才無奈地笑了,他家都快成收容所了。
自家老婆心眼好,他能說什麼?何況,他不正是看中了她性子直心眼好嗎?當初,他也是有女兵喜歡的,可他放不下小容,小容為他懷了孩子,他不能對不起她。
五個人坐到飯桌前吃飯,餘小容拿出一個小麵包遞給了葛銀玲:“玲子姐嘗嘗,這是翠翠買的,正好適合你吃。”
“給孩子吃吧,這麼貴的東西,我一個大人吃這乾啥?”葛銀玲推開了餘小容的手。
張依一見狀,從餘小容手裡接過麵包,直接塞到葛銀玲手裡: “玲子姐,你就彆客氣了,你現在身體虛,麵包軟和好消化。”
葛雲玲拗不過張依一,接過麵包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起來。吃著吃著,眼圈就紅了。
“玲子姐,你跟我一起去被服廠上班吧,你可以鎖扣眼釘扣子,一個月十八塊錢,加上三塊錢餐補。等你有了工資,彆說是麵包了,就是燒雞也吃得起。”
張依一想拉一把葛銀玲,他們能救了她的命,卻救不了她的心。要想讓她振作起來,必須讓她有事做,能自己養活自己。
葛銀玲將眼淚咽回去,抬起泛紅的眼睛看著張依一:“行,你和廠長說說,等我身體好點就去上班。”
張依一見葛銀鈴是真想好好生活了,心裡替她高興,趁機把自己的決定說了出來:“長才哥,小容姐,真對不起,我住在這,給你們添麻煩了,長才哥這麼正派的一個人,無端地就被潑了臟水,我心裡很過意不去。我想搬出去了,在被服廠附近租間房子,價格也不貴。”
餘小容一聽就急了,“翠翠,這哪行?你一個大姑娘家,在外麵住不安全。以前是你照應我和毛娃,現在該我照應你了。”
“小容,你忘了,還有我呢!”一旁的葛銀玲突然說道。
“我和陳鐵軍是過不下去了,那個家我也不想回去了。我要是去了被服廠上班,和翠翠就是同事,我們一起租房子,是再合適不過了。”
餘小容和趙長才相視一眼,心思微動。雖然有些舍不得讓翠翠搬走,可她也知道,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她們關係再好,畢竟不是親姐妹。
張小朵鬨出的這件事,也給她敲了個警鐘。外人畢竟不了解翠翠,一個大姑娘住在彆人家裡,少不了要遭人議論。她也害怕,害怕流言會毀了她們的姐妹情。
餘小容最終還是同意了,“行,租房子的事不能急,我讓長才多打聽打聽,一定要找個厚道的房東。”
第二天,趙長才還真托人去打聽附近的房子了。可還沒等他找好房子,卻等來了陳鐵軍被處分的消息。
陳鐵軍亂搞男女關係,造成惡劣的影響。念其曾經立過功,經過團部研究並上報軍區,給予陳鐵軍撤職記大過處分,並專業到地方。
為了照顧葛銀玲,團部研究決定,允許她暫時住在她和陳鐵軍現在的院子裡,直至有新的乾部家屬搬過來。
“翠翠,咱們不用租房子了,你陪我住,咱倆好有個照應。”得到消息的葛銀玲,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餘小容也很高興,翠翠和玲子姐不用搬到外麵了,她們住的院子和她隻隔了三家,抬腿的功夫就到了。
葛銀玲收房子這天,是張依一陪著她去的。見那個女人也來了,葛銀玲的情緒很不好。
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小三,張依一隻想罵一句,陳鐵軍真他媽眼瞎。
小三看起來也沒比葛銀玲年輕哪去,長得更是和葛銀玲差得遠。唯一比葛銀玲顯眼的地方,就是這女人胸大屁股大。
小三是郵局的職工,陳鐵軍經常去郵局給老家寄東西,一來二去,兩人就勾搭上了。據說,兩人認識沒多久就滾一起了。
見到葛銀玲和張依一,陳鐵軍什麼也沒說,隻埋頭收拾自己的東西,那個小三卻是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故意挺著自己並不顯懷的肚子。
“玲子姐,你趕緊的把窗戶打開透透氣,哪來的一股騷氣,快把我熏暈了!”張依一誇張地捂著鼻子。
葛銀玲噗的笑出聲,原本壓抑的情緒一下舒緩了不少。於是,她很配合地打開了窗戶。
“鐵軍!”小三扭著身子,聲音像是拐著彎一樣。
“國家不是取締妓院了嗎?哪個不長眼的把個暗娼放出來了?”張依一嘖嘖兩聲,又是一陣諷刺帶挖苦:“長成這樣,也隻能當個暗娼了。可偏偏就有那不長眼的,把個垃圾當成寶。”
張依一平時最看不慣小三和渣男,又一向毒舌,說起話來沒輕沒重。
“你夠了!”陳鐵軍的臉上掛不住了,怒瞪著張依一。
“唉吆喂,我罵暗娼,陳連長激動個啥?哦,不對,你現在不是連長了,你被驅逐出革命隊伍了。團部英明,軍區英明,堅決不讓部隊藏汙納垢!”
“鐵軍,咱兒子踢我了!”小三見陳鐵軍拿張依一沒辦法,心裡又氣又恨,她說不過張依一,便把一腔怒氣撒到葛銀玲身上,用這個來刺激葛銀玲。
“你兒子怕是個妖怪吧?胎兒五個月以後才開始踢人呢,難道….”張依一突然捂住了嘴巴,做出一副震驚的模樣:“難道說,你肚子裡的孩子不是陳連長的?”
“你胡說什麼,你再胡說八道,我去告你!”小三登時變了臉色,手指著張依一怒道。
“你去告我啊,我等著。不是你說的嗎,你兒子踢你了。聽說你和陳連長認識才四個月,胎兒四五個月才開始胎動,能感覺到踢人,最少五個月以上。”
有團裡的文書過來給陳鐵軍送東西,已經在屋外站了好大會,張依一諷刺挖苦陳鐵軍的話都被他聽到了。一向文明的小文書,哪聽過這樣的話,憋笑都快憋出內傷了。
最後還是陳鐵軍發現了小文書,給自己找了台階下,不搭理張依一了。
小文書走了,陳鐵軍也將自己的東西收拾好了,家具是部隊的,他隻帶走了他個人的東西。
臨走前,陳鐵軍看了眼一直沒說話的葛銀玲,說道:“玲子,咱們夫妻一場,你以後要是有啥事,就告訴我一聲,隻要我能辦到的,絕不含糊。”
“不用,我跟你老死不相往來!”葛銀玲冷冷地說道,甚至都沒看陳鐵軍一眼。
“鐵軍,你一片好心,可人家不領情呢!”小三挽住了陳鐵軍的胳膊,譏誚地看了葛銀玲一眼。
眼看著葛銀玲的怒火就要被激起來,張依一連忙拉住了她:“玲子姐,我明天托人找點酒精,把這屋裡的桌子椅子,隻要是被某些臟東西碰過的,都消消毒,那些臟東西可是很惡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