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期:~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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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的小院,安靜的人,安靜的胸膛裡,有著差不多的疼,範尚書帶著一絲憐惜,一絲溫勉的神色,看著低頭無語的兒子,在沉默半晌後輕聲問道:“不談陳萍萍,隻來問你,從決定親自踏入十家村開始,想必你就已經知道了很多年前的那件事情,對於那件事情,你準備怎麼處理?”
範閒沒有回答,反問道:“您是什麼時候想到的?”
“大約是在京都叛亂之後。”範建麵色沉靜,和聲說道:“以前即便想,也不怎麼願意往那個方向去想。陛下終究是陛下,我是他的臣子。”
“我是很久以前就在往那個方向想了。”範閒苦澀說道:“因為那時候我已經猜到了自己的身世,但對於陛下卻沒有絲毫好感,所以往那個方向想,自己在情緒上也能夠接受。但是……”
他緩了一口氣,聲音微嘶說道:“但是後來陛下對我越來越好,我便越來越不願意往那個方向去想,雖然明明早就知道,除了他,這個世上沒有誰能夠將葉輕眉驅除出這個世界。”
“但我不願意往那個方向探究。”範閒的眉頭皺的極緊,“因為孩兒第一次感到有些迷惑。我以往曾經和您說過,我不允許任何人控製自己,我的心誌足夠強大,從不會為外物所擾,但是在這件事情上,我真的開始迷惑了。”
他抬起頭來,有些無奈地看了父親一眼。請教道:“如果是您處在我的位置,您會怎樣做?”
關於這個問題。在京都流晶河畔,大墳之側,範閒其實已經想地比較清楚。隻是對於這件事情。範建應該有他說話的力量和資格。所以範閒來到了十家村,來到了慶國地魚腸,靜靜聆聽父親的訓示。
範建沉默很久之後。看著他問道:“你要詢問一下自己的內心,你究竟是怎樣看待陛下地。”
“那要取訣於他是怎樣看待我地。”範閒這句話接地極快。想必在無數個夜裡。他問過自己無數次。
“那他是怎樣看待你的呢?”範建溫和地笑了,說道:“你不用在意為父的態度,畢竟我和他自幼一起長大,我對他雖有失望怨懟之心。但說實話。還真是興不起太多仇恨地念頭。”
範閒無奈地笑了起來,然後陷入了沉思之中,關於這件事情。他也想過很多很多遍了。京都叛變之前。皇帝老子對於範閒大概心存三分愧疚。三分器重,四分利用。而在宮中死了那麼多人後,皇帝陛下的性情明顯改變了許多。
由慶曆四年入京地那個春天開始算起,範閒不得不承認。皇帝陛下或許是個刻薄寡恩之人。但在對待自己方麵。確實存在一個異數,哪怕當年地利用。也是一種可以接受的利用——若皇帝對這個世上的子民還有一分真情意。那這一分就是落在範閒的頭上。
皇帝對範閒。比對太子好,比對二皇子好,更不用說那個為了皇帝付出了一生青春名聲地可憐女人。
靜靜聽完範閒地話,範建輕輕地捋著頜下的胡須,歎息說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陛下的性情即便溫和了許多,但他終究還是以天下為己念地一代君王。這個話又要說回來。你如何對待陛下。要看陛下如何對待你,可是陛下如何對待你。
還不是看你如何對待他?”
他看著年輕地兒子,微有憂慮說道:“陛下待你與眾不同,那是因為你自入京始,一直表現地忠心不二,這也是為父佩服你的一點,年紀輕輕,卻懂得將自己猜到地東西。心中的抵觸儘數掩蓋,甚至瞞過了陛下的雙眼……可是如果陛下一旦發心。你並不是一個單純地臣子。一旦他真地開始懷疑起你地忠誠。他對待你的態度一定會有一個根本性地變化。”
“帝王無情。”範建提醒他,“尤其是你現在手中地力量如此之大。甚至可以隱隱威脅到慶國龍椅地安穩。如果他發現你心中有異,必然會調集手中的絕對力量。撲殺你。”
範閒沉默,知道父親說的是對的,自己這幾年間的籌劃,所犯的最大的一個問題,便是始終沒有把自己的心意定下來,不論是替葉輕眉複仇,還是將當年地事情抹掉,老實而畏縮地做一位龍椅旁地權臣,都必須要提前下決定,而像現在這般心意不定,首鼠兩端,實在顯得過於狼狽了些。
“這是任何人都難以解決的問題。”他苦笑著說道,心裡想著,前世地時候,大概隻能在莎士比亞的戲劇裡,才能找到如此戲劇化的衝突與內心的掙紮,哪裡料得到,父殺母,子居其間的戲碼,居然會實實在在地落在自己的身上。
範建用一種很奇異的眼神靜靜地看著他,半晌後說道:“其實當陳萍萍確定了那件事情後,在為父猜到了那件事情後,我與他也考慮過你地問題,但是我們真沒有認為這是一個難以解決的問題。”
範閒有些聽不明白這句話。
範建看著他,眼神愈來愈溫柔,歎息說道:“安之,你真是一個與眾不同地人。我本以為,你從來沒有見過自己地生母,而自幼卻是在陛下地嗬護下長大,陛下待你極好……依理論,你應該對小葉子沒有什麼太深厚的感情,而在陛下待你地情義之下,縱使你知道了當年地慘事,也隻怕興不起為了生母,而向陛下複仇的念頭。”
範建忍不住搖了搖頭,說道:“有時候真地看不明白你。”
是的,範閒這一生沒有見過葉輕眉,沒有在她的嗬護下健康的成長,皇帝陛下對他不錯……
“殺母之仇,不共戴天?”範閒自嘲地輕聲說道:“當然您也知道。我不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而下決斷。”
是因為這個世界上葉輕眉的氣息,讓範閒感到那樣熟悉。那樣親近,那樣可親。或許與母子之情無關,隻是兩個相通地
靈魂。在這個空曠而熱鬨地異世中。忽然間靠近了。貼近了。
對於範閒來說。葉輕眉是一個前行者。一個曾經來過。然後離開地……另一個自己。
“不公平。”
範閒看著父親,不知為何。心中酸痛起來。用一種難以言喻的語氣輕聲說道:“如果就這樣算了。對她太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