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芳宮外傳來聲音,還來不及通傳,一位太監首領已經佝著身子進了內殿,醒兒皺著眉頭看了那位首領太監一眼。在三皇子地身後輕輕地一福,沒敢失了禮數。
來人是姚太監。如今皇宮裡地首領太監,深得陛下信任地近臣。李承澤眯著眼睛看了他一眼心裡覺得有些怪異。不知道什麼事情需要此人親自來此,問道:“姚公公。有什麼事?”
姚太監是一個極知道分寸的人。雖然他是陛下地親信,但他知道自己麵對的三皇子是如今宮中唯二地兩個男人之一,是將來地陛下。所以規規矩矩地行了大禮,才和聲說道:“內廷有椿陳年案子正在查。有些事情和殿下有關。不得已前來煩擾殿下。”
李承澤的眼瞳微縮,毫無疑問,他是一個聰明人,從這句話裡探觸到了太多地信息。陳年案子?與自己有關?自己長年居住在深宮。真正與自己能擦著邊地案子能有什麼?而且什麼樣的案子,居然會,驚擾到自己?
抱月樓?不可能,當年範閒憑著此事把二皇子打殘。是經過了陛下的首肯的。如今自然不可能舊事重提。更何況以自己如今地身份,沒有誰有這個膽子去扯那件事情。
李承澤眼中地神采微斂。知曉了內廷在查什麼——三年前京都謀叛。宮中大亂,三皇子與宜貴嬪寧才人都被軟禁在含光殿內,而就在那樣緊張的關頭,居然宮內有人想要刺殺李承澤,如果不是他手中有範閒親手製造地喂毒匕首。隻怕早就已經死了。
事後宮內宮外關於這件事情都有些疑惑,因為當時太子已經控製了宮內地局勢,為什麼會做出這樣沒道理的事情?人們又以為是二皇子做的,可是在事後的調查中,也沒有查到其中的關聯。
李承澤自己對那件事情的記憶尤其深刻。當然也想查出究竟是誰想殺死自己,隻是監察院查了很久。也查不到任何線索。
而範閒有一次私下對他說過,此事不要查了,於是三皇子便忍住了心頭地憤怒。不再去理會。因為他知道先生一定是嗅到了什麼風聲,才會不幫自己查下去。
而……內廷居然現在會查這件事情?
對於自身安危的關注,對於想謀殺自己凶手地憤怒。與對範閒的信任。在三皇子地腦海裡鬥爭了片刻,他拿定了主意,搖著頭說道:“當日嚇地不輕,什麼都記不得了。”
“煩請殿下隨老奴去畫個像可好?”那兩名太監被李承澤殺死後,屍首在亂中被快速地焚燒。當日宮變裡死地太監太多。以至於如今竟還是沒有人知道刺殺三皇子地刺客究竟是誰。姚太監看了三皇子一眼,恭謹說道。
李承澤地眉頭皺了皺,嗅到了一絲古怪地意味。說道:“我還要看書。這種小事。既然我沒事,就不要理會了。”
“那如何能行?殿下乃天家貴胄,竟然有人敢對殿下生出不臣之心……陛下盛怒。下旨徹查此事。”
李承澤眯著眼睛看著姚太監心想父皇又想做什麼?如果他真地盛怒,那這三年裡他又在做什麼?
七月初的那一天。三皇子李承澤開始回憶當初宮變。那兩名想殺死自己地太監地模樣。
京都府的孫小姐當天夜裡。看著天空中越來越近地兩顆星星出神,她知道父親最近的日子好過了許多,在小公爺地幫助下。朝廷裡沒有誰再敢針對京都府,就算是那位門下中書地大紅人。賀宗緯大人這幾個月裡。也沒有當初地狠厲模樣。隻是一味地沉靜。
想到小範大人,她不由想起了小範大人當初在京都叛變裡,曾經應允過自己的那個條件,一抹輕笑漸漸浮上了她的唇角。
陳園裡一片熱鬨,陳萍萍正在做著回鄉的準備,所有陳園裡的美女姬妾們。沒有一個人如他所料般願意離開,而是哭著喊著要隨他回鄉,替他送終,老跛子在納悶無奈之餘。也不禁想到,或許她們當年看範閒時。不是在看黃瓜,而是她們早就有黃瓜了。
京都城南地範府之中。林婉兒和思思正抱著一雙兒女喂食,幾個嬤嬤丫環在旁邊說著閒話,藤大家地媳婦兒在階前細細地宴報著今年範族莊園裡的收成,而在後園的三個書房之一。杭州會地帳房先生們則等著要向主母彙報今年在江南江北一帶賑濟民生所花出去地銀子數目。
林婉兒把粥碗交給嬤嬤,在小花和範良地臉上各親了一口。走到門口伸了個懶腰。這副作派確實不像是一個大少奶奶。隻是範閒寵著她。她也就習慣寵著自己的自由。
她看著天上地繁星。想著遠在東海之濱地範閒,不禁微微地偏著頭心想一切都走上了正軌,將來如果要離開京都去過逍遙的日子,應該選哪裡?澹州還是東夷城?她忽然想到自己還沒有去過東夷城,不禁有些想往。
正想著,一身醫者裝扮地範若若背著醫箱推開了院門。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幾個急著要接過重物的仆婦。慌亂不堪,範若若從鄉下回來了,看著站在門口的小嫂子。不由笑了笑,打趣了幾句。
遙遠地北齊皇宮裡,北齊小皇帝坐在正殿地玉台之上,看著台邊水池裡的白沙。沙上躺著地那一對魚兒。幽幽的眼神兀自出神,她的手邊放著幾分奏章。說的是四顧劍死時地情形,以及東夷城與南慶之間地協議內情。
這份協議地秘密。按道理不是北齊錦衣衛便能探知地。很明顯是那個男人在特意向自己放出風聲。
北齊小皇帝地眼睛眯了起來,生平第一次出現了迷惘之色。他不知道自己地國度。以及自己的將來會是如何。眼下的局麵似乎一片清明,範閒與慶帝之間的矛盾也沒有爆發地契機,大齊該如何自處?
如果換成往年,或許他早就已經下定決心。不惜一切代價也要讓範閒和慶帝翻臉,哪怕付出一半地國庫收入。無數地代價,然而如今他的心意已經轉變,因為他知道範閒曾經說過的那些話的力量。
就是七月初的那一天,還是七月初的那一天。大陸上的人們都經曆了一些尋常或不尋常地事。而曆史的某一個拐點,某一個導致曆史細節發生變動地事件,不是發生在京都,也不是發生在上京,而是發生在慶國一個偏僻的州郡裡。
這應該隻是一次例行地治安檢查,衙役們有些百無聊賴地烈日下緩緩行走。時不時地躲到沿街商鋪的陰影裡歇息。
而此時,喬裝打扮。隱姓埋名已經三年的高達,正在街角的麵攤上忙碌著。他的臉上帶著一絲健康的紅暈。再也不像當年那樣麵容堅毅,而是充滿了安逸與滿足,以往緊握長刀的手,此時輕鬆地拿著長筷子。極為熟練而靈巧地從鍋裡挑起麵條。放入碗中,撒上青芫,香氣蒸騰。
從大東山上逃下來後,高達在慶國地各處州郡裡流浪著,慶國嚴密的戶籍製度。通關文書製度,著實讓他吃了不少苦頭。雖然沒有人發現他的身份。但是他想要落一個平穩的生活。依然是顯得那樣地困難。
他是皇家虎衛,並沒有經曆過太多事務,而對於民間底層的江湖。更是沒有絲毫認識。所以這位堂堂虎衛。一旦遊於淺灘。竟變得如此辛苦。
後來一次機緣巧合,他在達州落下身來。也終於擁有了全新的身份。就在這條大街之上開了個麵攤。天天曬著太陽。下著麵條。居然還曬回來了一個老婆,一個兒子。
這或許才是真正地幸福。老婆孩子熱炕頭。每天高達收攤回家。摟著讓人渾身發熱的老婆。都會有這種感覺,他甚至覺得自己地刀就算不用也沒有什麼可惜地。
當然他依然警惕。雖然這幾年裡已經得知,朝廷大概已經認定所有的虎衛都死了,可是他依然不敢讓朝廷知道自己地存在,尤其是內廷。身為內廷虎衛,他清楚知道。自己私下逃跑乃欺君大罪。一旦抓住,就是斬儘滿門的下場。
他依然關注著範閒地動靜。好在範閒是慶國最出名的那個人,市井裡地談論也總是離不開範閒。所以他知道了提司大人這三年裡過的很好。而且替慶國立下了許多功勞,甚至最近有可能把東夷城納入版圖之中。
高達很高興,喝了好幾頓酒,覺得小範大人果然厲害。隻是他依然沒有想過去尋找範閒。想辦法脫了身上地罪名。
因為他覺得現在過地很好。沒有必要改變什麼。
直到那些衙役坐進了他的麵攤,然後色眯眯地看著他的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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