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訣回扣住桑寧寧的手腕,微微俯下.身,用一隻手將她散亂的頭發理了理,又為她攏好有些散開衣服,才溫柔地笑著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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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寧寧,不要再說方才那樣的話了。”他道,“在一個人不喜歡你的時候,永遠不要告訴對方自己喜歡他。否則,極容易被對方利用。”
語調溫柔,尾音微微下沉,落在空氣中,猶如花將凋零時飄來的一陣焚香。
桑寧寧心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生長,但她辨認不出,也說不上來這是什麼感覺。
她望了望窗外的景色。
湖麵微薄,天地自然。
桑寧寧固執地拉住了對方的袖口,小聲反問:“師兄被人利用過麼?”
聽她如此,容訣發出了一聲短促的輕笑,他也沒有掙開,仍由她握著,平靜且溫和道:“很多次。”
連他的親生父母,也是如此。
因為知道他有多愛、有多信任他們,所以他們才能毫無阻礙和愧疚地出賣他,還信誓旦旦地要求他“顧全大局”“以家族為重”。
容訣斂起眼,輕柔地彎起嘴角。
愚人俗世,分外可笑。
桑寧寧偏過頭,順著容訣的力氣站起身。
“好的,那我記下了。”
但她的想法沒有變。
其實桑寧寧的想法再簡單不過。
如果左儀水那樣的表現,都可以說成是“喜歡”她,那容訣的行為,也足以讓桑寧寧“喜歡”他。
桑寧寧握劍進入房中。
隨著身後的房門從兩邊向內關上,那道藍色的身影逐漸被覆蓋。
如此簡單,僅此而已。
……
落日熔金,浮雲瑰麗。
就在桑寧寧以為今日可以平靜度過時,湖邊卻又起喧囂。
被打斷了運轉功法的她深吸一口氣,麵無表情的打開了門,直接飛身掠出,激起門外的風鈴陣陣作響。
看見來者,桑寧寧麵容更冷。
“何事?”
見她出來,桑雲惜便笑了起來。
“你的劍。”
桑雲惜發現身後侍從都進不來這小竹林後,心中稍微一緊。
沒關係。
她安慰自己,且不說她有了那位大人指導後修為突飛猛進,單說如今桑寧寧也奈何不了她。
更遑論,她還有後手。
抱著這樣的想法,桑雲惜衝著桑寧寧揚起了手中木匣,得意道:“師父托我來看看你,倘若你知道悔改,就還給你。”
“小師妹。”她隨後將木匣扔在了身後,挑釁地想看了桑寧寧,一字一頓道,“不知你如今,悔改了麼?”
桑寧寧看向了那個長長的木匣,輕聲確認道:“玉容劍。”
木匣輕輕震顫,似是回應。
然而桑雲惜卻沒注意到這點,她玩味地掃了一圈周圍,眉梢高高挑起,露出一個欲言又止的表情,似是關切
地開口。
“小師妹這住處倒是不錯,隻是可惜,布置略微寒酸了些。早說你若是靈石不夠,大可以回家裡要,何必讓自己過的如此困苦?沒得還要連累了大師兄,與你一起過這樣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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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一聽,這話似乎隻是炫耀,但是作為當事人,桑寧寧能感受到其中深深的惡意與……羞辱。
不僅對她。
還有對容訣的。
但桑寧寧沒有被輕易地激怒。
她隻是看著桑雲惜,平靜地問道:“你帶劍了嗎?”
桑雲惜先是一愣,然後忍不住掩唇笑得開懷。
“劍?我當然帶了。不比有些人連本命劍都被奪走,好端端一個劍修,怎麼可能不配劍呢?”
桑雲惜笑得嬌嬌柔柔,仍誰來看也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少女,可口中吐出來的話卻是分外惡毒。
“怎麼,要用你的木劍來比一場嗎?”
不等桑寧寧點頭,在話音落下之前,桑雲惜已然出劍!
眼看劍鋒就在眼前,趕來的左儀水瞳孔緊縮,幾乎下意識就要出劍。
“勿要著急。”
一道藍白交融的身影出現,左儀水轉過頭,容訣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他了身畔。
“沒有桑寧寧的同意,那些侍從弟子都進不來。”
左儀水環顧四周,發現確實如此後,才略微放下心來。
“師——容道友好。”
像是沒有注意到麵前的打鬥,容訣溫聲道:“左道友來,所為何事?”
左儀水頓了頓,斟酌道:“我聽聞師父派雲惜師妹來送劍,生怕她一人再起衝突……”
一陣輕笑打斷了他的話。
容訣含笑問道:“那左師弟,是擔心誰受傷呢?”
左儀水默然。
容訣不以為意,他又折斷了手中的幾根草藥,這才抬起頭,笑吟吟道:“我還以為左道友終於反應過來,那日的說辭有漏洞呢。”
那日的說辭……
見他還是未反應過來,容訣搖了搖頭,含笑提醒道:“那日,左道友是怎麼發現的?”
怎麼發現?當然是煉器處給他送了靈石來……
——不對!
左儀水驀然反應過來。
倘若真如桑寧寧那日所言,那為何煉器處那頭會是寫了他的名字,還將靈石給他送來?
左儀水近乎脫口而出:“……桑師妹在騙我。”
那就說明……
左儀水怔怔的抬起頭。
“左師弟。”
容訣對他彎了彎眼睛,春光之下,容顏絕色,依舊是一派光風霽月的世家公子做派。
“此事,是我故意為之。”
故意為之。
——為什麼?
左儀水愕然。
然而還不等他反應過來,前方傳來了一陣尖利刺耳的尖叫。
“桑寧寧!!!”
桑雲惜看
著自己被削去了另一半的頭發,近乎瘋癲道:“你這個賤人!我不會放過你的!”
遍地烏發,容顏扭曲如枯槁惡鬼。
不遠處的容訣手指微微勾起。
無人注意,隨著他的這個動作,那木劍匣震動更甚。
桑寧寧抬頭看向她,平靜地開口。
“還記得我上次的話麼?”
……上次?
許是她的氣勢過於駭人,又或許是剛才那一劍擊潰了桑雲惜的信心,一時之間桑雲惜刺耳駭人的尖叫聲,都變得小了許多。
桑雲惜呆了一瞬,不自覺地想到上次對峙。
在桑家,她故意設計桑寧寧來此,想要羞辱對方,然後……
幾乎就在這瞬間,不遠處的劍匣劇烈震動,而後隨著一聲輕微的炸裂之聲,然而比之更響的,是一聲長劍的錚鳴!
利刃出鞘,破空而來!
再次手握玉容,桑寧寧似乎有些不一樣的感覺。
還是有些疼痛,但又好像多了些什麼。
它,可以為她所驅使了。
手中仍在疼痛,還有鮮血不斷流出,桑寧寧卻倏忽露出了淺淺的一笑。
她有了一個從來沒有的想法。
與此同時,她也做下了一個從來沒有想過的決定。
桑寧寧抬起頭,直視著對麵人。
神情依舊平靜無波,隻是說出來的話,卻有著過往從來沒有過的底氣。
有麻煩又如何?有古怪又如何?有人護著又如何?
往日她有諸多顧慮,許多時候都隻能茫然地、拚命地向前走,她想要到達高處卻不知高處在哪兒L,想要攀登頂峰,卻不知道路為何。
不敢行差踏錯一步,不然就是萬劫不複。
但現在不是了。
眼尾餘光掃到了不遠處那抹藍白相間的身影,桑寧寧心中升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銳氣和底氣。
現在,也有人會站在她的身後。
桑寧寧手持長劍,掌心鮮血落在了劍柄的花紋出,她卻渾不在意,手腕反轉,姿態肆意瀟灑地挽了個劍花。
長劍憑空出,氣勢如虹!
“桑雲惜,這一次,是我不打算放過你。”
桑寧寧臉上染出了一個極淡的笑意,她抬起下巴,劍鋒直指對麵。
烏黑的眼眸被夕陽染上了幾分血腥的鋒芒,而桑寧寧的語氣更是毫不退讓!
“不論生死。”她道,“比一場,如何?”
即便被趕出內門又如何?
大不了和大師兄一起走。
此後山高水闊。
何處不能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