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104 野豬(1 / 2)

唐鈍沒搭理她,兀自倒茶喝上,雲巧回味過來不對勁,臉蛋貼過去,小聲問,“唐鈍,你怎麼了?”

“平安與你說什麼了?”

“就讓我給他們帶路呀。”雲巧雙手搭在桌上,目光誠懇真摯,“順路的事兒。”

唐鈍瞪她,她無辜的眨眼,“怎麼了?”

“沒有其他?”

李善所圖不是小事,怎麼會輕易放過她。

雲巧回想平安的話,篤定地重複,“沒有了。”

“沒看到李善?”唐鈍語氣漸冷,勝過窗外刺骨的風。

雲巧搖頭。

他對李善的抵觸太過明顯,雲巧又挨近了些,“唐鈍,你是不是擔心我被李善忽悠啊,他沒來客棧。”

唐鈍沒個好氣,她已經鑽進李善的套了。

她這人重承諾,要她反悔幾乎不太可能,事已至此,他叮囑她,“除了帶路,其他事一概不準應,哪怕平安也不行。”

“好。”

是夜,唐鈍送她回客棧後,去了縣衙後門,沒少蘊著薄怒,叩門與門房道,“我找李善。”

明知雲巧天真愚善,竟指使平安利用他,縱使李善是將軍,戰功赫赫,衝他算計雲巧,唐鈍瞧不起他。

他身無官職,不知朝廷動向,但正月裡衙門無故抓了好些攤販,事情反常,他懷疑和西涼有關。

兩國休戰十幾年,李善隱瞞身份來此,必有重要事發生。

若是那樣,雲巧替他們做事會引來危險的。

雲巧這覺睡得香,醒來時,龍虎已經在屋外候著了,她一開門,他就麻溜的竄進屋端水盆,“雲巧姐,你坐著,我給你打水去。”

雲巧揉了揉惺忪的眼,推開窗,墨灰色的天兒殘著未褪的夜色,沙著聲問溜出門的龍虎,“你何時來的?”

龍虎不敢與她說實話,“剛來沒多久。”

縣學有早課,唐鈍說過不來送她,但給她備了好些吃食,哪怕在山裡待個十天半月也不成問題,想到唐鈍囑咐的話,在路邊吃了兩碗麵,又買了兩個饅頭混著豆漿吃下。

龍虎在旁瞠目,這食量,快趕上平安了,唐家養得起她嗎?

李善和平安站在城門口等她們,平安沒穿昨日的盔甲,而是一襲黑色的長袍,皮膚黝黑,像夜色下不動聲色的山,幽暗沉穩。

她笑著揮了揮手,注意到李善臉頰掛著淤青,陰沉沉的,不願與李善同行,她扯龍虎衣角,啞聲問,“李善和我們一道嗎?”

唐鈍說李善花花腸子多,不像正經人,少和他打交道。

龍虎解釋說,“你不是說山裡有野豬嗎?將軍是抓野豬的好手。”

雲巧蹙眉,眼眸儘是疑色,“他比平安厲害?”

語畢,但看李善臉色更為陰沉,斜眼睨著平安,然後拂袖而去,雲巧撇嘴,和龍虎發牢騷,“他好像不高興啊。”

龍虎訕訕的笑了笑。

昨夜唐鈍怒騰騰來縣衙,指著將軍鼻子一通罵,最後動起手來,唐鈍瞧著文弱,動作敏捷得很,將軍怕傷著他,不甚臉上掛了彩,自然高興不到哪兒去。

龍虎不欲和雲巧說那些,正色道,“你看看咱從哪兒走。”

雲巧指著官道邊不起眼的小路,龍虎喚悶頭走路的李善,“將軍,走遠了。”

“”

這條小路是附近村民們走過的,沿著足跡前行便是,龍虎觀察著周圍地形,活絡氣氛,“雲巧姐,野豬在哪兒?”

“不在這座山頭。”

越往山裡走越是冷,蓮花村積雪融化,溪水潺潺,而山裡還堆著雪,陰寒的風像冰尖似的刮得臉龐僵硬,話更少了。

龍虎挑著擔子走在雲巧身側,不停的搓手取暖,“怎麼這般冷?”

“因為有雪呀。”雲巧故意碾著腳下的雪聽聲音。

龍虎又問,“野豬呢?”

“翻過兩座山就碰到了。”

她說的兩座山確實是兩座,但這片山頭比福安鎮的山高,到處白茫茫的,分不清方向,拿著輿圖的李善眉頭沒有舒展過。

龍虎饑腸轆轆,“雲巧姐,咱們不歇息嗎?”

“不呀。”雲巧望著頭上湛藍的天,“天沒黑呢。”

“”

頭頂飄過幾朵雲,又飄向彆處,漸漸,龍虎雙腿發軟,埋怨唐鈍給雲巧買的東西太多,擔子太沉。

李善亦露出疲態,平安覷著他神情,和雲巧商量,“要不咱們停下喝口水吧。”

天冷不怎麼口渴,但走了許久的路,喉嚨被風吹得發乾。

聞言,最前邊的雲巧回眸,視線掃過他們腰間,溫和的問,“你們帶水了?”

平安身軀一凜,心底浮起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刻龍虎問,“周圍沒有山泉水嗎?”

雲巧:“沒有啊。”

“”

李善捏緊手裡的輿圖,嗓子低得沙啞,“你怎麼知道?”

“上次我走這條路就沒找到水池。”

李善不信,“你口渴怎麼辦?”

“吃野果呀。”

“”

看日頭,約莫午後了,李善又問,“你不餓?”

“不餓呀,我早上吃了很多。”

龍虎:“”

原來她料到是這副情形,恍惚想起自己沒有備乾糧,問李善,“將軍,你們帶乾糧了嗎?”

李善看向平安,後者疑惑,“跟著雲巧姑娘還能餓死?”

龍虎扶額,“完了。”

秋日有野果墊肚子,自是餓不著,可這個季節,果樹光禿禿的未發芽,哪兒來的野果,他抱著最後的希望看向雲巧,“雲巧姐,你帶乾糧了吧。”

雲巧緩緩一笑,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龍虎正欲鬆口氣,誰知她說,“帶了,但不給你們吃。”

“”

“你們不是想抓野豬嗎?走,我帶你們去,不過說好,我帶你們找野豬,豬肉要分我一半。”

“”這算計,龍虎拍額痛呼,“雲巧姐,你變了。”

去年,她不是這樣的,找到野果樹,他爬樹摘果子,她在樹下撿,撿到一塊後,要他想吃多少吃多少,吃不了的埋地裡,以後餓了吃。

她不該是這樣的。

見他表情誇張,雲巧笑得更為燦爛,“我是不是胖了呀?”

龍虎:“”

他像有心情開玩笑的嗎?

雲巧說到做到,籮筐裡的吃食沒有分一點給他們,唐鈍怕吃食壞,買了四十來個煮雞蛋,她剝開蛋殼,邊吃邊催龍虎走快些,嘴裡振振有詞,“你們餓了就走快點啊,抓到野豬就有吃的了。”

她是在半山腰遇到的野豬,被野豬追著連跑帶滾下山的,幸好沒有滑坡,否則肯定會受傷,領著他們找到大概位置,不見任何野豬的影兒,但雪地有足印,看方向往另外一座山去了,她躍躍欲試的欲追,龍虎含胸駝背,“雲巧姐,天快黑了,咱找個山洞過夜吧。”

半個時辰前,李善暗示他掀開籮筐麵上的藍色布,背著雲巧,他偷了兩個雞蛋給李善和平安,自己也吃了一個,但還是餓。

而且,暮色籠罩,山裡愈發昏暗,繼續趕路,摔著得不償失。

雲巧杵著樹枝,深灰色的衣衫與樹乾融為一體,疲憊時,分不清她是樹還是人,龍虎哭嚎,“雲巧姐,走不動了。”

他再不想經曆雙腳酸軟不聽使喚抖動的無力了。

雲巧放慢腳步,額頭冒著細汗,但一雙眼亮晶晶的,龍虎心下不妙,來不及改口,她露出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想睡山洞啊,走,我帶你們去,那兒有屍骨呢。”

“”

托她的福,龍虎一宿沒睡。

倒是李善和平安研究洞裡的屍骨後得出結論:這些都是大周人。

慘死洞中,十有八九是西涼人做的。

西涼野心勃勃,當年攻占嶺關後,一路北行攻破了西州,福安鎮許多逃難的村民約莫是被他們抓去修路做苦力了。

這樣的話,小靈山的棧道就解釋得通了。

屍骨身上套著衣衫,十幾年過去,衣衫蒙了灰,瞧不清顏色,且大多朽爛,一碰就壞,天色已晚,他們要在山洞休息,平安擔心雲巧會害怕,找李善,“要不要找塊地將他們埋了?”

“明日再說。”

山洞通風,平安出去撿柴火,燃了兩堆篝火,將最乾淨的地給雲巧,龍虎在邊上看著,心裡直犯嘀咕,“將軍,平安不太對勁啊。”

平安自幼跟在將軍身邊,出了名的不解風情,眼下

“睡不著的話出去挖坑”

龍虎立刻止了聲,閉上眼,想到不遠處堆著幾十上百具屍骨,毛骨悚然,哪兒睡得著。

想找雲巧說說話,喊了好幾聲也沒應。

雲巧不認床不認地,在哪兒都睡得安穩,半夢半醒時,隱約聽到周圍一陣窸窣聲兒,睜開眼,借著山洞裡未燃儘的篝火,見平安臉上綁著布帶,兩手拖著屍骨,跟做賊似的貓著腰,李善和平安也是如此,她一頭霧水,“你們乾什麼呀?”

屍骨能賣錢還是能填飽肚子?

“埋了他們。”龍虎皺著兩道眉,“雲巧姐,快來幫忙。”

多個人多點力。

雲巧掀開衣服坐起,“我不。”

平安說了隻帶路,其他事無須她插手。

籮筐就在手邊,她拉過籮筐,摸裡邊的雞蛋,隱隱感覺少了,忙掀開最上邊的布料,反反複複數了好幾遍,撓頭,“龍虎,我的雞蛋少了。”

龍虎心虛,“估計被山洞的老鼠偷了。”

“你胡說,山洞裡沒有老鼠。”年前她也睡的山洞,野果一個沒少。

見她不好糊弄,龍虎將問題拋給李善,“將軍知道怎麼回事嗎?”

偷吃雞蛋是受李善指使,並非他本心。

李善臉不紅心不跳的舉起手裡兩具屍骨,“約莫被這些人吃了。”

屍骨恐怖,龍虎臉色慘白的跑開,平安心頭也滲得慌,加快腳步,迅速鑽出了洞外,雲巧鎮定如常,沒有多說。

肉和雞蛋是最好的祭品,過年老唐氏家祭祀也煮了好些雞蛋,這些人在山洞十幾年,餓了實屬正常。

屍骨昨晚被整理過,順著洞壁堆著,她收好衣衫,從籮筐拿了兩個最大最圓雞蛋,以及兩個饃饃,半包糕點擺在屍骨前,眼裡滿是柔色,“偷東西不好,往後不偷了啊,這些雞蛋和饃饃給你們吃”

平安回來,神色怪異的上前抓起兩副屍骨,目光略過她,看向地上的食物,想說點什麼,欲言又止。

唐鈍說得對,他不該欺負她善良。

山洞前的壁上滴著水,滴答滴答的,雲巧接水洗了臉,又仰頭張開嘴含水漱口,龍虎看得直起雞皮疙瘩,“雲巧姐,你不怕這些水泡過屍骨啊。”

“不怕呀,他們都死了。”

死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活人。

龍虎膽小,嘴裡直念菩薩保佑,平安和李善不信鬼神,然而甚少看到死人麵前如此淡定的,李善審視她好幾眼,另起話題,“這些日子你去哪兒了?”

“不告訴你。”

“是不是找你爹娘去了?”沈來安帶著妻兒離家出走的事他略有耳聞,在他看來,離家不是沈來安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