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1 / 2)

惦記著早點解決向浩博這個隱患,褚歸加快了吃飯的速度,他放下筷子在桌底扯了扯賀岱嶽的衣角,麵上一本正經:“奶奶,我吃好了。”

賀岱嶽抬眼,他試探著把左手伸到桌子下麵與褚歸短暫交握。

“我去前院換大師兄。”褚歸軟軟地鬆開手,安書蘭笑著讓他去忙,下午給他煮綠豆湯喝。

薑自明快褚歸一步換下了韓永康,褚歸拖著凳子坐到薑自明邊上:“二師兄,我們不能讓向浩博繼續留在醫館了。”

褚歸把向浩博淩晨時的行為和他推測的後果詳細講給了薑自明聽,薑自明越聽神色越凝重,褚歸說得沒錯,若真有病人因向浩博耽誤了救治,他們在某種程度上相當於是向浩博的幫凶,這輩子將良心難安。

“但他目前的行為隻能算作偷懶,偷懶夠不上開除。”薑自明犯了難,“你有什麼辦法?”

褚歸附在向浩博耳旁一通嘀咕,語罷,薑自明猛地拍掌叫好:“你去準備,向浩博那邊交給我。”

師兄弟二人商議妥當,褚歸頂著烈日出了醫館,直到上班方才渾身熱汗地跑回來。

兩人默契地沒有把向浩博的事告訴給他們之外的第三人,一方麵人多口雜,另一方麵褚正清跟韓永康太正派了,極有可能會表示反對。

向浩博心神不寧地下了班,他總覺得褚歸對他有莫名的敵意,絞儘腦汁地想了半天,卻死活沒發現他究竟哪裡得罪過褚歸,明明之前褚歸對他的態度挺正常的。

褚歸不會因為他栓門偷懶的事把他開除了吧?向浩博十分忐忑,他要是被開除了,以後還進得去回春堂嗎?

不至於不至於,偷懶而已,頂多扣工資。向浩博自我安慰,指定是他多慮了,褚歸不是沒告狀麼。

煩悶地回到家,過道堆滿了雜七雜八的東西,他一腳踢開地上的木板,大拇指撞到尖角上,疼得他直罵娘。

今日真是諸事不順!

屋裡冷清清的,一口吃的也沒有,肚子咕咕作響,向浩博這才想起來忘了吃飯。摸摸空空如也的荷包,他輕車熟路地走到他媽放錢的地方,摳下鬆動的磚頭,取出牆洞中的鐵盒拿了幾張錢票。

在將鐵盒放回去的刹那,向浩博動作一頓,重新打開鐵盒,把裡麵的錢拿了個乾淨。

溜達出了大雜院,向浩博上國營飯店要了碗麵和半斤鹵肉吃了個痛快。填飽肚子,向浩博穿過兩條胡同,停在一棵大槐樹下,大槐樹挨著堵院牆,他吹了三聲口哨。

“誰啊?”很快一個頭發亂糟糟的青年叼著根煙趴在院牆上向下瞅,“喲,今兒吹的是什麼風,把我們的大高材生吹過來了。”

向浩博跟叼煙青年是初中認識的,一群混混在校外浪蕩,其中就他考上了高中,所以對方故意叫他大高材生。

“什麼風,西北風唄。”向浩博招了招手,“聽說你最近發財了?”

青年臉色一變,扔了手裡的煙:“等著,我馬上出來。”

他繞

到大門口,

提了提鬆垮垮的褲子走到向浩博邊上,

瞅了瞅周圍,見沒人,掏出煙遞給向浩博一根:“怎麼,手頭緊了?”

向浩博接過煙,認出香煙的牌子:“牡丹,哪弄的?”

“抽就是了,管那麼多乾什麼。”青年給他點了火,“你不是在醫館上班麼,咋,乾不下去了?”

人以類聚物以群分,向浩博念了高中又如何,一樣不是啥好貨色,青年叼著煙吞雲吐霧,腳踩在大槐樹裸露在外麵的樹根上一抖一抖的,十足十的二流子模樣。

“乾著呢。”向浩博吸了口煙,乾部抽的果然跟小老百姓抽的不一樣,“一個月二十幾塊錢的工資,養得起誰啊,天天跟個孫子似的。”

青年將抽完的煙扔到地上踩滅,向浩博抽得格外慢,這麼好的煙,他舍不得太快抽完,青年嘲他那沒見過市麵的樣,有心再拿一支炫耀,但他自己攏共得了一包,散出去一半,抽一支少一支。

他手搭到向浩博的肩膀上,哥倆好似的罩著他,彎腰壓低聲音:“想發財?錢帶夠了嗎?”

“帶夠了。”向浩博點點頭,掏出兜裡的錢露了邊,讓青年看清了厚度。他知道青年的錢是跟人賭牌贏來的,具體在哪堵他不清楚,外人過去得靠熟人領路做擔保。

他自認是玩牌的好手,以前跟彆人一直是贏多輸少,瘦猴能抽上牡丹煙,他至少要抽個前門。

瘦猴是青年的外號,他直起背,拍拍向浩博的肩膀:“跟我來,哥們帶你發財。”

他們參與的賭博是違法的,一旦被抓全都得勞改,因此賭錢的位置十分偏僻,瘦猴弄了輛自行車,搭著向浩博騎了快兩個小時方到地方。

這裡是一座破舊的平房,沒圍牆,四周有許多小路,逃跑非常方便。瘦猴在外麵學了幾聲貓叫,跟平房裡的人接上訊號。

一個長相憨厚的中年人打開了門,單看麵相,絕不會有人把他跟壞字扯上關係。

瘦猴叫了聲財哥,介紹向浩博是他鐵哥們,說話時瘦猴手垂在腿邊比了個圈,財哥抬眼,側身讓兩人進屋。

平房麵積不大,擺了幾張桌子,約莫有二十來個人在裡麵,一部分在玩紙牌,一部分在搖骰子。

向浩博選了紙牌,恰好有人不玩了,挪出一個空位,瘦猴叫他趕緊坐下。

“你玩,我去搖幾把骰子。”瘦猴跟人使了個眼色,去了搖骰子的那邊。

向浩博剛開始有輸有贏,整體而言贏的金額比輸的多點,隨著時間的流逝,他越來越上頭,待回過神時,方才驚覺手裡的錢比來時少了大半。

他心下一慌,站起來說不玩了,他理智尚存,心裡清楚若是錢輸光了會有怎樣的後果。

“錢輸光了?”時刻關注著向浩博動靜的瘦猴放下骰子站到了他身後,“要不要我借你點?”

向浩博此時已對瘦猴產生了懷疑,他佯裝自認倒黴地拒絕了瘦猴的好意:“我今天手氣不好,下次、下次吧。”

瘦猴心知向浩博的下次不過是托詞,他若

是走了,以後絕不會再來。向浩博從小如此,他們幾個乾點啥,見勢不對,向浩博永遠是跑得最快的那個。

小平房的賭局開了有段時間了,他們總結出了一套對人的方法,好拿捏易上鉤的放長線釣大魚,先讓他贏,贏到紅眼著手讓他輸,輸到紅眼騙他寫借據,直到把他扒下一層皮。

像向浩博這種的,則做一次性買賣。

風險肯定是有的,賺快錢嘛,哪有沒風險的。

見向浩博鐵了心,瘦猴掃興放人:“哎,早知你今天手氣不好,我就不該帶你過來。害你輸了那麼多錢,實在對不住。”

甭管向浩博懷沒懷疑,該做的戲瘦猴得做全套。

“輸了?”

財哥一改之前憨厚的麵孔,配合瘦猴做戲,“明白規矩嗎?”

“明白!明白!財哥,我跟他講過了。”瘦猴拉著向浩博往外走,規矩是用來恐嚇人的,哪會兒在把人騙進來之前說。

一路把向浩博送到了家門口,瘦猴橫著自行車擋在門口:“彆怪哥們我沒提醒你,財哥在京市的人脈寬著呢,今天的事你可千萬彆往外說,要是惹財哥生氣了,我可保不住你。”

向浩博心有不甘,他出言試探瘦猴:“能不能借我點錢,我今天輸的錢是從家裡拿的,待會兒我媽回來了沒辦法交差,借我點應應急,我發了工資馬上還你。”

瘦猴當即哭窮,稱他的錢全瀟灑了,實在有心無力。向浩博垮了垮臉,悶不做聲地繞開自行車走人。

瞧著他怒氣衝衝的背影,瘦猴呲笑一聲,什麼念了高中的大高材生,慫蛋一個。

向浩博把所剩無幾的錢藏回了牆洞,蹬了鞋子倒頭便睡,他並非家中獨子,上麵有一個大姐一個二哥,二哥結了婚,帶著媳婦住家裡,向二嫂認為兩老遲早得靠他們養老,對向浩博這個小叔子頗有微詞。

二十幾歲的人了,天天吃家裡的用家裡的,不往家裡交一分錢的生活費,礙於向浩博父母尚未到退休的年紀,她埋怨歸埋怨,卻沒有撕破臉,向家父母偏疼小兒子,現在撕破臉對他們小夫妻沒好處。

向浩博起初躺在床上難以入眠,一麵恨瘦猴算計一麵擔心偷錢的事泄露,奈何上了一整晚夜班,身體與精神的疲憊讓他在悔恨交加中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向二嫂最先下班,向家給她找了份臨時工,這是當時結婚前說好的條件,向家要給她安排一份工作。她本來盯上的是向母正式工的名額,誰料向母寧願掏錢給向二嫂買工作,也不肯提前退休。

索性臨時工乾好了找著機會一樣能轉正,向二嫂捏著鼻子認了,她上班的地點離家近,每日下了班還要負責做一大家子的晚飯。

向浩博的房間門關著,向二嫂做飯時故意摔摔打打鬨出動靜,她同樣累了一天,憑什麼向浩博能在家安穩睡大覺。

可惜她的不滿注定無人知曉,向浩博睡得太死,直到向母他們到家準備吃飯了,他仍未有醒來的跡象。

“浩博呢?”飯菜上桌,向母沒看到小兒子,輕輕推門複

又關上,進廚房拿了個碗,給向浩博夾了一碗菜留著。

向二嫂晚上炒了肉,眼見婆婆儘挑好肉夾到小叔子的碗裡,向二嫂忍不住摔了筷子:“媽,一共半斤肉,你全夾了我們吃什麼啊?”

一場爭吵即將爆發,向二哥扯了扯妻子衣袖,向父清了清嗓子:“吃飯,吃飯。”

向浩博一覺睡到了晚上八點,去外麵上了個廁所,一邊坐在桌上吃飯,一邊留意著父母房間裡的動靜,祈禱家裡最近不需要啥人情往來。他媽每個月除了發工資那幾天,基本不會動裝錢的鐵盒子。

屋內向母對丈夫念叨了幾句兒媳的不是,小兒子上夜班多辛苦,她夾幾片肉怎麼了。向父保持沉默,心想你那是夾幾片麼,他雖然偏心,但自詡公道,今晚的事的確是老妻理虧。

念叨完媳婦,向母歇了氣:“過幾天老趙兒子結婚,你說我們隨多少好?”

“老趙兒子要結婚了?”向父抓了抓膝蓋,“老二結婚他們隨了多少,我們照著回多少唄。我手上可沒錢,工資全交給你了。”

“誰找你要錢了!”向母瞪他一眼,起身走向牆洞,“我記得他們隨了五——我錢呢!!!”

向浩博的筷子掉在了桌上,他同聽到向母驚叫聲出屋的二哥二嫂一塊圍到二老門口:“媽,發生什麼事了?”

“家裡遭賊了啊!”向母拿著僅剩一層底的鐵盒子急紅了臉,“我辛辛苦苦攢了一輩子的錢!”

向母急火攻心,身體軟倒了下去,向父連忙把她接住,家裡放錢的地方向來隻有他們兩口子知道,向母嘴上喊著家裡遭賊了,而屋裡除了錢彆的一樣沒少,更沒有被翻動的痕跡。

顯然,他們遭的是個家賊。

向母被扶著在床上坐下,她緩過勁來,一雙眼睛死死盯著她心目中的懷疑對象,家裡唯一的外人,老二媳婦。

向二嫂被向母盯得頭皮發緊:“媽,你看我乾什麼,錢不是我拿的!”

“不是你?你天天最早下班,不是你是誰?”向母認定錢是老二媳婦偷的,“把錢給我還回來!”

向二嫂不敢置信地望著向母,一伸手指向向浩博:“我回來的時候浩博已經在家了,你怎麼不懷疑是他偷的?”

向母哪會懷疑到向浩博頭上呢,在她心裡,向浩博以前是混了點,但偷錢的事是絕不會做的。

“我下了夜班直接進屋睡覺了,沒進過媽他們的屋。”向浩博矢口否認,向母無條件的信任讓他底氣大增,“二嫂你前兩天不是跟我哥說想給你弟弟買個工作嗎?這錢你不會是拿回娘家給你弟了吧?”

“放你媽的狗屁!”向二嫂氣得破口大罵,“我弟弟的工作我媽他們會想辦法,關我什麼事,媽,錢真不是我拿的,我要是拿了錢,我出門被雷劈死!”

“我呸!你的工作還是我掏錢買的,你媽他們能想什麼辦法,你把錢藏哪了?”向母說著朝向二嫂撲過來,試圖搜她的身。

向二嫂躲到丈夫身後尋求庇護,向二哥木頭樁子似的站著,不

躲不攔。

向家徹底亂作一團,鄰居們紛紛循聲過來湊熱鬨,向父是個愛麵子的人,秉著家醜不可外揚的原則,他拉住了老妻,打著哈哈把圍觀人忽悠走了。

向二嫂沒偷錢,向母自然在她身上一無所獲,她不甘心地去兩人屋裡翻找,衣服被褥漫天飛舞,她彆的沒找到,反而把向二哥的私房錢翻了出來。

向母丟了近千塊,向二哥那幾十塊的零散毛票跟鐵盒子沾不上邊,向母恨恨地望著向二嫂,覺得她定是把錢給娘家了。

“今天晚上你要是不把錢拿回來,明天我親自去你娘家要。”

向母氣得聲音嘶啞,胸口重重起伏,對兒媳婦的哭訴無動於衷。

在向家吵得不可開交時,褚歸正跟賀岱嶽關了門頭挨著頭、肩貼著肩細細商量將來。

賀岱嶽是必須返回原籍的,要想留在京市,除非他能有個正式工作,把戶口從老家遷到京市。且不提賀岱嶽老家與京市相距千裡,單單農村戶口轉城市戶口的限製就能把賀岱嶽卡死。

“我們不留在京市。”

僅僅靠著褚歸嫌不過癮,他往賀岱嶽懷裡蹭了蹭,“我父母的身份有點特殊,我要是待在京市會比較麻煩。”

上一輩的對錯褚歸不做評價,他淺淺帶過,說出自己的打算。

“等你腿好了,我們一起回你老家吧。”褚歸計劃一周內搞定向浩博,再把其他事情安排安排,主要是他爺奶那關要多費點功夫。

兩位老人皆六十多了,褚歸這一去千裡,定然互相牽腸掛肚。但迫於形勢,褚歸主動離開京市,到農村去,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我老家特彆偏僻,沒啥好東西,日子恐怕會很艱苦。”賀岱嶽心臟狂跳語氣遲疑,他自己吃苦無所謂,不能虧待了褚歸。

“怎麼,你對自己沒信心?”褚歸摸上賀岱嶽的耳朵,“難道你要讓我餓肚子?”

“不會,我不會讓你餓肚子的。”耳朵在褚歸手裡,賀岱嶽不敢亂動,他收了收雙臂,褚歸切切實實窩在他懷裡的感覺令他極其滿足,“我能掙工分,你喜歡吃野雞嗎?我們那山裡野雞挺多的,以前我經常進山在外圍逮野雞、捉兔子,更裡麵村裡人說不能去,有狼和野豬。”

賀岱嶽說著躍躍欲試,他離家前十幾歲,不敢往山裡麵去,現在他二十二了,在部隊裡學了許多本事,或許能往裡麵走走。

“野雞肉太柴了,我不喜歡。”褚歸當然清楚山裡野雞多,上輩子賀岱嶽十天半個月進一次山,借砍柴的名義偷偷抓野兔之類的給他補充葷腥。狼和野豬同樣是真是存在的,賀岱嶽曾遇到過一匹孤狼,後來狼皮成了褚歸的圍脖。

即使隔了一輩子,褚歸想起賀岱嶽當時的經曆仍覺後怕,村裡人結伴都不敢進的深林,賀岱嶽單槍匹馬往裡闖,一去去了三天,褚歸在家憂得寢食難安。

到了第三日,依舊未見賀岱嶽歸來,褚歸取了牆上的柴刀,左手握著,追尋賀岱嶽的腳步進了山。越往裡,草木越盛人跡越淺,褚歸險些迷失了方向。蟲蛇在草叢與樹枝間若隱若

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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