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2 / 2)

“——大人真是,問這許多做甚。”誰知桑氏扶著仆婦款款下車,趕來拆丈夫的台,“樓公子說了與少商相識,難道會誆我們不成!”

她又對少年樓垚微笑道,“少商略受了些病,就在前頭車中,樓公子有話就去說罷。不過我們要在日落前趕至驛站,萬望樓公子快些。”

樓垚正被程止問的滿頭大汗,聽了桑氏這話,滿臉的感激不儘,拱手作揖時差點將頭點到地上,程止強忍著沒笑出來。

不但如此,桑氏還很貼心的叫阿苧阿梅從少商車廂裡出來,好讓這對少年男女單獨說話。程止沒好氣道:“你不如給他們辦席相親宴算了!”

桑氏嗬嗬:“相親宴就不用了,你彆來搗亂就行。”

程止哼哼幾聲,忽道:“……你是不是不滿元漪阿姊那樣待嫋嫋?”

桑氏默了半天,道:“我生的福氣好。父母通達,隻叫我正直和善,旁的都好說。我不愛女紅,父親就說不用啦,我不愛和姊妹們待著整日說閒話,兄長就駕車帶我去見世麵。甚至後來我那樣處置皇甫家的事,家裡也依著我。可是,湘君就沒那麼好的命了。”

程止道:“就是你那至交好友麼?我記得她已經……”墳頭都長大樹了。

桑氏心中隱隱作痛:“若論才乾本事,湘君半點不遜姒婦,可惜,她既沒遇上我那樣好的父母,又被逼嫁了個不豁達的夫婿,這才早早含恨而終。”

程止回憶了會兒,道:“所以前些年她家來尋你幫忙,你就敷衍過去了?”

桑氏恨恨道:“明明家裡就有千裡駒,可馳騁天下。偏要鎖著拘著,活該家勢敗落!哼,他們不是說規矩比家門興旺更要緊麼,那就好好守著他們的規矩去!”

說到這裡,她一陣傷感,“湘君還是太仁厚了,不忍背棄父母家人。若能像嫋嫋一樣,憑你是誰,敢踩到她頭上立馬翻臉不認,那…那她如今定然還好好活著…”

程止歎口氣,雖然妻子這話有教唆孩兒不尊親長的嫌疑,但他理解妻子的哀傷,便攏著她的肩頭,不再言語了。

……

那邊廂,樓垚扭捏著走到少商車前。

少商透過掛起的車簾看去,十分驚異:雖然和這人見過兩麵,但連話都沒說過半句。

“不知樓公子有何指教?”她自忖沒得罪過這人。應該,沒有?

樓垚期期艾艾半天,偷眼去看車中女孩,隻見廂內光線晦暗,愈發映的她蒼白荏弱,眉頭輕蹙,好像被雨水打低了頭的小小花朵,白淨幼美,澄若秋水。

他想到程家車隊還要趕路,鼓起勇氣道:“你…我,我想說,你很好,我,你很好很好…”

少商囧:您要不要再組織一下語句?注意一下主謂賓定狀補。

“我覺得,那件事,你沒有過錯!一點都沒有。”樓垚鼓了半天勁,終於發了個大招,“我心中十分仰慕你。”

他自認為這句話的重點是後半句,可車中女孩卻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前半句。

少商陡然沉下臉色:“什麼叫我沒有過錯,你在哪裡聽到了什麼?”

樓垚被嚇了一跳:“沒,沒什麼…就是你將她們弄下橋,這樣做的對,沒有錯…”

少商心中一驚,用力撐起半邊身子,小臉緊繃:“你胡說什麼!哪裡聽來的!”除了萬老夫人,不應該還有彆人看破呀,何況這人看著也不像很聰明的樣子。

“我,我送走阿縭後,就回頭去找你,想與你道謝……”樓垚看眼前的女孩目如赤焰,被嚇到結巴,“可我沒想好怎麼說,就跟了你一段,看見你,你抽掉了幾根橋木……”

少商頹然而倒。

果然天算不如人算,她自負智計百出,卻不提防這個疏漏。這少年應是習過武,腿腳輕便,跟在後麵她自是不察。

樓垚見她麵若死灰,趕緊道:“你放心,我誰也沒說!哪怕父母至親我都不會說的。我要是說了,就叫我即刻就死,蒼天為證!”

少商總算寬慰了些,她知道這裡的人對誓言詛咒看重之極,不亞於去公證處做財產公證的效力。那麼,至少這件陰私不會傳揚出去,不會給萬程兩家惹事。

“我年幼無知,闖下這樣的滔天大禍,正是羞愧難當。”少商聲音低弱,楚楚可憐,“不瞞樓公子,我如今不是受了病,而是受了家法刑杖,被驅逐出都城,勒令好好悔過呢。”

看她這幅模樣,樓垚何止心軟了,連聲音都軟了:“你彆怕,也彆難過。依我看來,此事你何錯之有,王姈活該受罪!卻叫你遭了長輩的罰!刑杖打了幾下?還疼不疼,我家有好藥,我去拿來給你啊!”

少商暗自吐槽,你拿個毛線啊拿,難道讓程家車隊等你回家去拿藥?!但聲音卻裝的有氣無力:“那就謝過樓公子了,你慢慢去拿,咱們先彆過罷。”

這話的語病簡直病入膏肓,可樓垚不但沒聽出來,還笑嗬嗬的要應聲告退,總算想起最重要的話還沒說,又上前一步道:“少商君,我,我……”

少年滿身旭日陽光,語氣堅定道,“我要娶你!”他雖然訂婚十幾年,但這樣表白卻是生平都一次。

少商本就不耐煩了,聽了這話,好容易壓下去的火氣又冒起來,語氣譏諷道:“娶我?樓公子的未婚妻子呢?”

樓垚趕緊道:“她這個月就要嫁人啦!啊,不是嫁我!是嫁那個肖世子!”被悔了婚還這樣歡天喜地,也是求生欲很強了。

少商冷笑道:“樓公子的婚約被棄,就來戲弄我?你也欺人太甚了!怎麼,如今你拿住了我的把柄,就有恃無恐了?我告訴你,姓樓的,你要說就去說好了,我不受你的要挾!”

市井中的小年輕男女不讀書創業,閒著無聊還能乾什麼。她當時雖然還小,但見過的山盟海誓簡直可以論打算。

溫柔的阿強說‘我愛你’,阿珍就跟他同居了,雖然n年後他甩了她另娶旁人;

酷酷的阿狗說‘你是我的女人’,阿花就為他打胎了,n次,後來弄的百病纏身,因為一直沒結婚,少商也不知她還能不能做母親;

精通語言藝術的阿彪說‘遲早要結婚的,你的和我的有什麼分彆’,阿春多年的打工積蓄就走向共|和了。

麻噠欺負她沒見過世麵是怎麼的!少商怒不可遏:“你給我有多遠滾多遠!娶我?你娶的成嗎?父母相告了嗎,媒人尋了嗎,聘禮在哪裡,空口白牙來消遣我!程家雖不如你們樓家煊赫,但也不受這羞辱!……傅母,阿梅,你們快來!快找人來!將這登徒子趕走!”

樓垚做夢也想不到女孩居然這個反應,他結結巴巴道:“不是,我,我真的要娶你…真的…我已經……”

少商不願聽他廢話,用力扯下車簾。隻聽見外麵一陣腳步雜亂,人聲吵雜,夾雜著樓垚的辯解,然後一切漸漸遠遁,顯然是樓垚被趕走了。

她伏在軟墊上期期的哭起來,這日子沒法過了,是個人都來欺負她!

過了一會兒,桑氏笑吟吟的鑽進車廂,手上還拿著剛絞好的熱巾帕給少商擦臉,又親自幫她塗抹膏脂。桑氏的手涼涼滑滑的,少商覺得十分舒服。

少商不好意思道:“讓叔母見笑了。”

桑氏笑道:“放心,你叔父已經打發樓公子走了。不過……”她十分興味,“你為何不相信他?”

“為何要相信?”少商呆呆的,“難道不是遇事先不輕信才對嗎。”這樣才不會受傷害呀。

桑氏一怔,笑道:“也對。”

然後她從袖中抽|出一支小巧玲瓏的青竹橫笛,遞給少商,道:“旅途枯燥,我來教你吹笛。”

少商遲疑道:“不是你前陣子從大父屋裡順走了份曲譜,發覺你吹簫叔父撫琴之外,還需一個笛聲來相和麼?”其實是程母為難桑氏,故意叫她去打掃已故程太公的舊居。

桑氏板起臉:“順什麼順,走什麼走!同道中人互通心聲能叫順走嗎?君舅在天之靈,知道我們奏他的曲譜不定多高興呢!何況技多不壓身,你多學一樣有甚不好。”

少商吃過這位叔母的排頭,苦笑著趕緊接過橫笛。

這時外麵忽響起一聲悠長的鷹嘯,破空而起,猶如利劍劃破沉悶蒼穹。桑氏忙掀開車簾,少商伸脖子看去,隻見灰蒙蒙的天空中翱翔著一隻矯健雄偉的蒼鷹。

少商眼中浮上欣喜:“這麼大的老鷹,我可從沒見過呢!”

桑氏看看女孩,也望向那隻愈飛愈遠的鷹:“是呀。以後你會看見更多的。”

這時,外麵再次響起駕夫此起彼伏的吆喝聲,以及程家護衛們有力的發令聲,車隊緩緩啟程了。

【本卷終】網,網,,...: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