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能想到,他們派出那麼多士兵在整個大沙漠辛苦尋找的東西,其實就在馬府後院的山腳下。
甚至於,就連位置都明明白白地寫在墓碑上了,也未有人發現。
不過仔細想來,這也很正常。畢竟馬將軍還未下葬,那墳墓隻是空墳,自然也不會有人來祭拜。
宮九打量墓碑上那行小小的刻字:“看字跡,應當是後加上的。”
他抬頭看向墨麒,這才發現兩人好像是離得太近,而墨麒也確實是很高了,以至於他和墨麒說話,還得仰著頭才行。
九公子不著聲色地往後退了幾步,稍微往丘上走了點,才繼續道:“你既然知道這東西會刻在這兒,是不是已經知道凶手是誰了?”
墨麒點頭。
昨天晚上,他連夜跑了幾個地方,將自己的猜測證實了。
宮九總是毫無弧度而顯得薄涼的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個感興趣的表情:“那是誰殺——”
“道長,九公子!”胡鐵花的聲音突然從坡上傳了來。
胡鐵花在丘上探出個腦袋,往下看了看,後知後覺:“……咦,我是不是打擾你們了。”
“……”宮九嘴角的笑已經變成冷笑了,看得胡鐵花一陣發毛。
墨麒:“沒有。何事?”
胡鐵花心虛地避開宮九的眼神:“呃,薛衣人來了,他親自來了。現在大家都在停屍房呢,你們快……來……?或者……你們……等會再來……?”胡鐵花在宮九越來越冷的視線裡尷尬收聲。
墨麒果然如宮九所料,立即便道:“不必,我們回去。”
胡鐵花縮了下腦袋,感覺自己在宮九眼裡已經是個死的了:“哈……哈哈,好的,好的……”
他比宮九還要痛心疾首地在心裡捶了自己一下:人家九公子難得找到機會和道長單獨相處,唉,我這急性子,要是先提前看一眼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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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屍房內,已經等著不少人了。
站在江無汝屍首旁邊的,是一個穿著樸素藍色布衣的男人,正以一種莫名的、充滿複雜感情的目光,盯著那堆血肉直看,一雙有神的眼中微微含淚。
這場麵稍微有點怪異,胡鐵花就壓低聲音給後來的兩個人解釋:“九公子,道長,這位就是薛衣人……他已經驗過傷了,確認確實就是薛笑人留下的劍傷。”
看來,這些人都是被薛笑人殺死的。
不知該說趙顯不知者無畏好,還是點子黴好,世上殺手那麼多,他卻偏偏雇了實則就是殺死他所有同伴的薛笑人。
薛衣人畢竟曾是天下第一劍客,哪怕如今這天下第一劍客之位,已經被萬梅山莊的西門吹雪所替代,但他的功夫終究是沒落下的,胡鐵花聲音壓得再低,他還是聽見了。
他露出像是被驚醒一般的表情,終於抬起頭,目光看向自己最為熟悉的楚留香:“他人呢?”
薛衣人的表情很執著。即便在他麵前的屍體,就是弟弟薛笑人殺死的,他的表情裡依舊是驚喜和僥幸居多。
薛笑人在他眼前自殺之後,他幾乎每天每夜都被那段被血染紅的畫麵侵蝕著,曾經的血衣人竟開始抵觸這太過猩紅的顏色,也是因此,數年前西門吹雪同他比劍時,他惜敗在西門吹雪手下。
薛衣人還記得那時候西門吹雪的眼神,還有西門吹雪說的話。
他的眼神中帶著失望,還有一點不能理解的疑惑:“你的心,也不誠。”
然後,那名一身雪白的年輕劍客,便提著劍,毫不猶豫地走了。
薛衣人沒死。死的是血衣人。
他覺得自己所有曾經被劍占據的那些感情,都一下在西門吹雪勢不可擋的一劍之後,被釋放出來了。這些已經因為戰敗而失去依附的感情,在他空蕩蕩的心裡來回遊蕩著,最後都被那副噩夢一樣的畫麵吸食進去。
於是,曾經能夠轉移他注意力的練劍,也成了噩夢的引子。他的手握上劍,就想起那一襲白衣的劍客失望的眼神,轉身離去的背影,還有……造成這一切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