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胭脂骨案04(2 / 2)

捕快:“查到了,是沈燕特地找他們訂製的,一對對鏡。”

莫知府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看來,蘇大夫人的銅鏡,是這位沈老爺送的。”

蘇大老爺平日裡在外頭沾花惹草,卻不知道自己頭上也已經生出了青青草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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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大老爺顯然對蘇大夫人和沈燕之間的事毫不知情。

在莫知府給他看了兩麵恰好對稱的銅鏡後,氣得當場摔了手裡的酒杯子,破口大罵蘇大夫人。

莫知府聽得不耐:“莫吵了!國師當前,你還滿口臟話,小心治你不敬之罪!”

又被拿出來當幌子的墨麒一陣無語。

倒是一旁的段譽低下了頭,小聲地嘀咕:“國師,國師哥哥……聽起來好像比神仙哥哥好聽。”

墨麒一陣胸悶,根本不知道這個大理皇帝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莫知府拍拍桌子:“這次來,也不單就是為了告訴你這件事的。你家原本那個小妾的屍體,我要提出來重新驗屍。你們把她埋在哪兒了?”

蘇大老爺喃喃地重複叫了幾聲“麗娘”,哇地一聲痛哭道:“麗娘啊——她的屍體,她的屍體拿回來後,就是那個賤人處理的呀!我的麗娘啊!我的兒啊!我的兒啊!”

蘇大老爺哭的越發淒厲,號到最後,竟不知他悲傷的到底是自己慘死的小妾,還是小妾肚裡還差兩個月便能呱呱墜地的孩子。

宮九一掌拍在了蘇大老爺正扶著的桌上,一聲巨響後,厚實結實的桌子瞬間碎裂了一地,蘇大老爺失去了支撐,往前一撲,懵著臉撲倒在地上。

哭聲倒是停住了。

宮九冷冷地道:“住嘴,彆哭了。問你麗娘的墓在哪,帶我們去。”

蘇大老爺嚇得當場打了個嗝。

…………

麗娘的墓是蘇大夫人葬的。

葬在了井裡。

井口被砌了起來,活像是生怕裡麵的屍體會突然屍變,爬上來索命似的。

段譽高高興興地伸指,這時候六脈神劍又靈光了,幾道指風點去,炸開了井口的封層。幾個捕快便身手敏捷地互相配合著,兩個人在上麵拉繩,一個人下去挖屍骨。

蘇大老爺掩麵道:“原本那賤人把麗娘葬在這裡時,還和我說是為了我好……麗娘說不準就是被骨女索命的,那骨女這一次不小心抓錯了麗娘,下一次一定不會抓錯了。講不準就會附在麗娘身上來殺我。”

他哀哀地道:“為了防止麗娘被附身,那賤人不僅把麗娘的屍體燒了,還把麗娘的骨頭都寸寸敲碎了,才葬進井裡的。”

段譽麵色複雜。

這還算是“葬”嗎?

早已懂得了女人的可怕的大理皇帝,深深地歎了口氣。

墨麒冷靜地道:“蘇大夫人如此不願讓人看到麗娘的屍體,想要毀屍滅跡,向來麗娘的屍體上本是有對她不利的證據。”

莫知府愁道:“隻是她都已經把麗娘的屍體燒了,還碎了骨,這就算是挖出來,還能有什麼證據呢?”

宮九挑眉:“有啊。不是說這三人都是骨女害死的嗎?蘇大夫人和沈燕的屍體,骨頭都是粉色的。他們是中毒而死。那麗娘呢?照這話說,她若是被骨女害死的,她的屍骨也該是粉色的。”

坑裡的捕快已經手腳利索地將混了土的屍骨都放進了井上垂下的木桶裡。

眾人圍到被提上來的木桶邊一看,骨頭煞白,帶著點焦色,但絕對一點兒粉色沒有。

莫知府:“將屍骨帶回去,看能不能複原。”

捕快們立即帶著屍骨回停屍房了。

段譽小心地伸出兩根手指,用指尖輕輕地拉了墨麒的袖子一下下:“隻是骨頭是白的,能看出什麼?”

墨麒將段譽不在姑蘇時,發生的種種同他說了,而後道:“麗娘,是姑蘇出現的第一具‘骨女’的受害者。骨女的謠言,也是由她而起的。”

“可我們都心知肚明,骨女之說,定然不實。麗娘一定是被人,而不是被鬼殺死的。既然如此,為何那位凶手又要用骨女之說來掩蓋事實,為何又要造出那般可怖的傷口?凶手究竟想要掩蓋什麼?”

宮九眼神一厲:“嬰孩的屍體。嬰孩並不是因為被拽出母親的肚子,被骨女打死的,而是在此之前就死了。麗娘……或許是流產了。”

墨麒頷首:“就陛下所言,當時姑蘇正是小雪,而麗娘身上,都是被虐打過的痕跡。一個已經懷孕八月的孕婦,在這樣寒冷的天氣被趕出家門,又在此之前被人狠狠虐打過,她很可能流產,而且,因為流產而一屍兩命。”

段譽懵懵懂懂。

莫知府聽懂了,他不由地點點頭,而後對段譽道:“陛下反著推可能推不明白,我給陛下順過來講。”

“麗娘之死的經過,可能是這樣的:半月前,因為某種原因,麗娘惹怒了蘇大夫人。蘇大夫人一怒之下,對她拳打腳踢,狠狠虐打。一個已經懷孕八月的孕婦,自然沒有反抗的能力。而後,蘇大夫人又覺還不解氣,便將麗娘拽出了後門外,將她關在外麵,不讓進來。”

“姑蘇那是正是冰天雪地,最為寒冷的時候。麗娘身懷有孕,又被蘇大夫人那般虐打過,很可能在被推出門外不久,就動了胎氣,造成了流產。而那時,正是深夜時分,她根本沒有人可以求助,也根本沒法從雪地裡爬起來。而後,她便在那個冬夜裡,死在了蘇府的後門外。”

“蘇大夫人原本隻是想教訓麗娘出氣,讓她在外麵挨會凍,但從沒想過要殺死麗娘。她後來再去給麗娘開門,想把她放進來時,卻看見了麗娘的屍體,自然無比驚慌,不知該如何是好。若是此事被發現,麗娘身上皆是虐打的痕跡,她定然會被懷疑。”

“故而,便有了骨女之謠的故布迷陣。隻要骨女留下的傷更加致命,將流產的痕跡、毒打的痕跡銷毀、遮掩了,再將孩子的屍體扮做被骨女的手掌扯出母體,擊打摁壓過,那大家很可能會被糊弄過去。”

蘇大老爺突然想起一事:“啊呀!”

段譽嚇了一跳:“你嚇死我了!你叫什麼?”

蘇大老爺怒目道:“這對該死的奸夫淫.婦!這賤人之所以逃脫懷疑,不就是因為我給她作證,說當晚我醉酒回家,一直與她在一起,她沒有時間作案麼!”

蘇大老爺拍腿道:“但我什麼時候回家的,我自己哪裡會看時間,就是與我一同喝酒的沈燕告訴我的!”

“等等。”宮九突然腦中靈光一現,“沈燕?對,沈燕!”

宮九道:“且不管這用來作偽證的骷髏手是從何而來的。依蘇大夫人的力氣,她能光憑自己,用骷髏手,把麗娘的肚子撕開嗎?她又能把嬰孩的頭摁扁嗎?”

蘇大老爺搖頭:“那當然不能,乖乖,她要是有那力氣了,那還能有我的活路?”

他說到一半,突覺不對:“誒,你什麼意思?你是不是說,在麗娘屍體上作手腳的人,不是那賤人,是沈燕這混賬?!”

莫知府摸摸胡子,又對段譽小聲說:“世子的意思是,可能那天晚上,沈燕送蘇大老爺回蘇府時,恰巧遇見發現自己闖了大禍的蘇大夫人。蘇大夫人又生的美,沈燕索性就以此為機,和蘇大夫人勾搭上了。”莫知府表麵看著老學究,說這種話的時候卻麵不改色,好像自己在說的是什麼天知地理似的,“麗娘的屍體,就是沈燕幫忙處理的。”

段譽“哦,哦”了幾聲,在原地迷茫地左右看了會,說:“那麗娘是蘇大夫人和沈燕戕害的,可蘇大夫人和沈燕,又是誰殺死的呢?殺死他們的人,還讓他們恰好死在那兩麵銅鏡麵前,像是巴不得人快點兒查到他們之間有奸情似的,嗯……如果不是為了給麗娘複仇,為什麼有人會做出這種事呢?”

眾人一時陷入了沉默。

蘇大老爺擦了擦鼻涕,最先開口:“反正不可能是我,要是我的話,我肯定不會把他們搬到銅鏡麵前的。這不是把我殺人的動機往你們麵前送了嗎!你們查完了沒有?屍體你們也挖走了,你們還有什麼想查的?”

段譽皺了皺眉頭:“你這麼急想趕我們走做什麼?”

蘇大老爺理直氣壯:“我約好了時間,今天要和朋友一塊去滿香樓聽曲兒啊!”

段譽怒道:“你的妻子和小妾都死了,小妾很可能就是你妻子害死的,而害死你妻子的凶手還沒有抓住,你卻想著去聽曲兒?!”

蘇大老爺聳聳肩:“本來我還不太敢出門的呢,可你們剛才那通分析,不是說殺人的不是骨女,是人嗎?那我還怕什麼?而且,沈燕死了,那敢給我戴綠帽兒的賤人也死了,那凶手就跟在幫我出氣似的,我還怕什麼?唉,死得好死得好。”

段譽:“你!”

蘇大老爺本就是個混不吝,反正自己也沒殺人放火,自然也不怕段譽瞪眼的:“你們還不走嗎?那我先走了啊!有什麼要查的,直接問蘇管家。你們要是想吃點心喝茶歇腳呢,也直接問蘇管家,我先告辭,聽曲兒了。”

他滿不在乎地揮揮手,轉身剛踏出一步,兩腿窩便是一痛,頓時滾倒在地,痛呼出聲:“哎呦!”

宮九冷冷道:“誠如你所說。那凶手在幫你出氣,誰知道你和那凶手是不是像沈燕和蘇大夫人一樣是合謀的?”

蘇大老爺抱著自己的腿在地上驚恐地看著宮九。

宮九摸了摸袖邊的明珠:“凶手一日不抓住,你便一日不準踏出蘇府。”

段譽撫掌道:“對,對,世子說的沒錯。所以,蘇大老爺,你還是祈禱我們快點抓住凶手罷!”

…………

從蘇府出來後,段譽神清氣爽,隻覺宮九最後的舉動,簡直令人渾身舒暢。

莫知府卻不如段譽來的開心,緊皺眉頭,心情沉重:“若麗娘當時是因流產而死,總會留下點線索,為何當時卻未查出?”

段譽了然地問:“蘇家小妾的案子,原是你管的嗎?”

莫知府搖搖頭:“不是,三天前我才上京回來,蘇家小妾的案子,是何師爺負責的。”

“那定是何師爺有問題了。沈燕和蘇大夫人,手上都闊綽,想要擺平一個小妾的案子,那還不是簡單。”段譽搖頭道,“這位何師爺,現在在何處啊?”

莫知府麵色極為難看:“應當在府衙辦公。”

段譽晃了晃手指,怡然自得的樣子像個無憂無慮的公子哥,哪兒像大理的皇帝:“走,我們去拜會拜會這位何師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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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師爺死了。

死在自己的案桌上,腦子被骷髏手穿透而過,還留了一截指骨在顱內。

墨麒等人進入何師爺的書房時,瞧見了已被人開了瓢的何師爺,上前觸碰時,他的屍體還是溫熱的,顯然是才死了沒有多久。

仵作將指骨取出來,用水衝刷,粉色不褪,竟又是一截粉色的胭脂骨。

段譽臉上的笑早就退了,和莫知府一起愁雲滿麵。

墨麒問仵作:“何師爺的屍體,骨頭可是粉色?”

仵作搖頭:“不是,是白色的。”

“哎呀……到底是誰做的呀!”段譽一張秀氣的臉寫滿了頹喪和煩躁,“本來有兩個慕容複這事兒已經夠叫人摸不著頭腦的了,怎麼還遇到了這種案子!”

早些時候,在胭脂鋪被宮九的暗衛橫刀威脅過的捕頭走了進來,抱拳對莫知府道:“大人,何師爺的死訊,已經在街上傳開了。”

“這麼快?”段譽愕然,“何師爺的屍體都還是熱的呢!我們都才剛剛發現他的屍體!”

墨麒淡淡道:“是凶手傳的。”

段譽惑然不解:“凶手為什麼要把自己殺了人的消息傳開啊?”

宮九看了段譽一眼:“自然是為了給骨女的謠言添磚加瓦。”

段譽撓撓頭:“但這個就很明顯不是骨女做的嘛。這般穿透而過的力氣,定然是習武之人所為——啊!是不是那個鬼慕容做的?!”

墨麒看了屋內的其他人一眼,沉聲道:“陛下,慎言。”

有死人死而複生之事,隻有少數人知曉。不論是墨麒,還是趙禎,都認為影子人的存在並不適合公之於眾,以免引起恐慌。

段譽忙閉上嘴。

一直眼觀鼻鼻觀心的莫知府清了清嗓子:“下官的書房就在左側不遠,若有要事相商,可移步下官的書房。”

段譽簡直要從地上躥起來,忙不迭地伸手去拉墨麒的手:“那我們快——”

墨麒下意識地避開了。

宮九在一旁目不轉睛地看著。

段譽不好意思地收回手,倒沒太在意:“那我們快去莫知府的書房吧!我好有些事不明白呢。”

…………

姑蘇的案子,因為從一開始就明知有死而複生的影子人存在,反而從某種程度上提供了更多的線索。

譬如由慕容複會在沈氏胭脂鋪門口徘徊,可知沈燕手中必有影子人想要的東西,從而推測這能令人屍骨變色的毒藥,很可能就是從沈燕手中流傳出去的。

再譬如,何師爺的死。

“確實可能是慕容複動的手。”墨麒隻將趙禎在參合莊的布局說了,卻沒說影子人的事情。

但這已經夠讓段譽毛骨悚然的了:“那——那個男人豈不是真的,真的鬼慕容?”

墨麒淡淡道:“鬼殺人,何必故弄玄虛,何必給骨女之說煽風點火。”

段譽撓撓臉,咕噥道:“那——那萬一不是骨女,是骨男呢……”

墨麒無言以對,深深為那位“朱四哥”感到同情。陪伴這樣一位陛下,怕是一件極為令人頭痛的差事。

墨麒決定忽略段譽的胡言亂語:“慕容複既然會對何師爺動手,而不是像對沈燕一樣在旁監視。一種可能,是何師爺身上有慕容複想要的東西,而且慕容複已經拿到了。另一種可能,是何師爺可能知道了什麼有關慕容複想要的東西的消息,而且可能泄露出去,為了不讓此事有泄露的機會,慕容複殺死了何師爺。”

宮九:“定不會是第一種。這天下奇毒又不是餡餅,誰手上都能捏一個。姑蘇有沈燕手中捏著的胭脂骨毒,要是再有個何師爺手上的毒,那就不是一個慕容複的事情了。”

影子人肯定會派更多的人手來姑蘇。

“啊?”段譽迷瞪地看著宮九,“什……什麼不是一個慕容複?還有幾個慕容複嗎?”

宮九權當沒聽見。

墨麒:“若是後者,那便意味著,何師爺曾意外地得知,慕容複想從沈燕手上得到什麼。”

段譽看看墨麒,又看看宮九,呆呆地問:“那,他是怎麼得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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