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胭脂骨案07(2 / 2)

墨麒蹙眉:“何意?”

宮九慢慢道:“何香的香囊,鬼慕容定然是沒有發現的。不然,我也不會有找到它們的機會。也就是說,這藏毒之地的隱喻詩,鬼慕容是不知道的。”

“仔細算算,鬼慕容和這位何香已經算是扮了半個月的愛侶了吧?可他卻什麼消息也沒有探聽到。影子人就能容忍鬼慕容這麼拖著?”

墨麒眼神一凝:“你的意思是,何師爺和七姨太死,是因為鬼慕容已經等不及從何香身上慢慢挖掘信息,故而想從她從前最親近的人身上下手,想要套問信息。他們是被鬼慕容逼問,卻答不出問題,而後才被殺死的?”

宮九挑眉:“很合理,不是嗎?”

“我從蘇府出來,想著,何師爺和七姨太可能確實不知胭脂骨的事情,但沈燕肯定知道。不然他是如何獲得胭脂骨毒的?故而,我又去了沈府。”

宮九從袖中取出兩張宣紙,紙上有墨紋,看著像是從什麼東西上拓下來的。

“你們還記得,沈燕所定的兩麵銅鏡?”

段譽小雞啄米式的飛快點頭,用眼神催促宮九快點說,彆再賣關子。

宮九道:“我去的時候,沈燕的臥房還是原本的樣子,那時候凶手還未抓住,仆人們自然不敢亂動房內擺設。我便看見了這麵銅鏡。它背後的紋路,是一個燕子,正在水中飛翔。這畫麵,是不是很奇怪?”

墨麒:“確實。燕子,水中?”他腦中靈光一閃,“這畫是暗喻沈燕入水。”

宮九點頭:“所以,我又去了蘇府,把蘇大夫人的那麵銅鏡找了出來。那銅鏡上畫的是這個。”

宮九揚揚下巴,示意眾人去看他拿出來的紙。

紙上拓著一副落日映荷圖。

“藏於澄日,守於粉荷。這圖難道畫的是藏毒之地?”段譽驚訝地道,“這種事情都能紋在銅鏡上送給蘇大夫人,看來沈燕對蘇大夫人深情不淺啊。”

慕容傅看了段譽一眼:“若是當真如此,那他也不會接受白大夫人的自薦枕席,也不會給白大夫人殺死他的機會了。隻怕這不是情深,而是炫耀。”

正如每個不義之人在大計即將得逞之前,都忍不住要炫耀一番自己的精心布局一樣,這種謀略良久,終於得手的得意感,是很少有人能忍住不炫耀的。

“再加上沈燕每次調製胭脂雪,都要租船之說,我敢肯定,藏毒之地,必在姑蘇附近某片水域之下。”

段譽沉吟:“可……是哪片水域呢?藏於澄日……澄日。姑蘇……姑蘇……澄日。”他的聲音突然頓住了。

眾人互相看著,齊聲道:“陽澄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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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已推出了藏毒之地的位置,很有可能就在陽澄湖,但要找到並且證實這個推測,還需要眾人親自往陽澄湖,下水尋覓一番。

好在眾人中並沒有旱鴨子,隻要再準備些東西,便能敢在日落前去陽澄湖勘探一番了。

墨麒在屋裡換了一身避水的衣服,才將頭頂的玉冠摘下,換做更加緊實的長繩係成馬尾,拂至身後,長馬尾的末梢就被人手欠地拽了一下。

“九公子。”墨麒無奈地轉回身。

他換的這身避水衣物極為修身,尤其是上半身,幾乎是緊緊貼在肌膚上,就連每一寸肌肉的起伏都能清晰地瞧見。

宮九的眼神從墨麒結實卻不誇張的胸膛,一路順著勁瘦的腰身往下看,再思及先前在滿香樓時,親身感受過的墨麒這身軀所蘊藏的如山海般難以撼動的力量,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

墨麒已經習慣被宮九這麼……如饑似渴的目光盯著看了,反正隻要宮九彆再往他手裡塞鞭子、塞拂塵就好。他想了想,回身到床邊拿了一樣東西,轉身回來,遞給宮九。

是一枚雕刻精致的玉佩,很小一塊,紋路繁複,成九曲迂回之相。

宮九挑眉:“送我的?”

這麼小?

段譽的腦袋從門外探進來:“該走啦!船家已經到參合莊外的蓮塘裡等著了!”他疑惑地望了望宮九,又望了望墨麒,目光落到墨麒手中那枚玉佩上,盯了一會,眼睛一亮,“咦?這不是妙音城最出名、最名貴的蜀玉!”

宮九側了側臉:“妙音城?”

這玉是道長從妙音城特地帶來的?

段譽又疑惑地道:“不過妙音城不是隻賣玉,不雕玉嗎?怪了,這玉道長你是上哪雕的?這段時間咱們天天跑來跑去的,你還有時間去找玉匠雕玉?”

段譽的問話像是炮仗似的,一個炸了另一個接著響。可這炮仗倒是有靈性,一下點醒了宮九。

宮九伸指捏住墨麒已經要收回去的玉:“你自己雕的?”

墨麒:“……”

宮九接著問:“你……這又是什麼的回禮?”

“……”墨麒沉默了一會,“不是回禮。蜀玉有靜心之效,我將它泡了藥酒,長時間佩戴,可緩解你的內功陽亂。”

宮九平板著的嘴角慢慢勾了起來:“你從妙音城那會就已經這麼打算了?”

墨麒:“……”

宮九的眼神看得他有點發毛,又莫名地讓他有點窘迫。

門外,段譽的腦袋慢慢縮回去了。

大理皇帝站在門外,寂寞仰天:這屋子裡好像沒有他存在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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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澄湖,最出名的莫過於大閘蟹。

當然,現在正是螃蟹們冬眠的時候,尋常自然是看不見螃蟹的。

——如果沒有人掏它們的窩的話。

大家回去準備下水的用具時,段譽準備的是魚簍。大家擦拭著自己的武器時,段譽準備的是叉魚杆。大家下水摸地形,看有沒有藏毒地的時候,堂堂大理皇帝正在掏螃蟹窩。

還一抓抓一窩。

現在正是螃蟹們躲在洞裡冬眠的時候,段譽憑著這掏螃蟹的手藝,還當真抓到了不少挺肥的螃蟹。至於小的,則被段譽仁慈地放生了,等待明年有機會再來見麵。

掏螃蟹揚起的沙子渾濁了湖水,惹得一旁的西門吹雪略有些手腳不協調地遊開了。

不能怪西門莊主姿態不夠優雅,畢竟他是個旱鴨子。你不能要求一個常年住在山莊裡,一年隻出三次門的人還會水。

這次西門吹雪會跟來,全因這次下水若是找到了藏毒之地,很可能會和鬼慕容碰上。為了履行自己對墨麒的承諾,西門吹雪義無反顧地來了。

對此,出身南海的葉城主報以了十分的擔憂,臨走前還問了西門莊主一句:“你可會水。”

西門吹雪心態很穩。雖然他是屬秤砣的,但他的內力不錯,雖沒試過,但他預估自己少說在水中也能憋上個半日。眾人尋藏毒之地本就打算在日落前完成,他怎麼也不會出事。

他預估的沒錯。而且誰也沒有想到,他們會這麼快找到藏毒之地。

甬道是段譽挖到的。他一魚叉捅進土裡,沒有戳到螃蟹,而是戳到了一塊堅硬的東西。他拿著魚叉又挖了幾下,就看到了一個玄鐵製成的門把手。

眾人半是驚歎半是好笑地紛紛遊了過來,一起動手把圓門上的土撥開。

墨麒打了個手勢,讓人群散開,又掏出先前南海時用過的那根萬能的鐵棒,在門鎖中撥了幾撥,伸手將門拉開了。

甬道黑洞洞的,看不清有多深,而且極為狹窄,一次隻夠一個人遊下去。

墨麒一馬當先地遊了下去,眾人將還想押後的西門吹雪推到中間,這才一個接一個地跟在墨麒身後遊進甬道。

甬道並不很長,至少對於這群憋氣能論天計時的人們來說不長。

墨麒加快速度,從甬道口探出頭後發現,這甬道竟是通向一座寬敞的地宮。

他爬出甬道,返身幫著身後的人依次上岸後,才轉身打量這座藏匿在陽澄湖下的地宮。

段譽最後一個爬出甬道,他抱著裝滿螃蟹的魚簍,浮出水麵第一句就是噴笑:“——幸好莊主沒有押後!”

西門吹雪在陸地上的時候絕對是一尊殺神,可進了水,卻好幾次遊得直挺挺地往甬道壁上撞。

西門吹雪涼颼颼地看著段譽。

段譽打了個寒戰,這才意識到自己調侃的是誰,忙開口對西門吹雪道:“莊主,我不會劍的!雖然我練的指法叫做六脈神劍,但我這可就真的隻是手指,莊主你不會這麼殘忍,想要和我一戰的吧?”

虛竹看不過去了,把老是扮豬吃老虎,一有機會就裝老實欺負真老實人的三弟拉了回來:“莫要玩笑,先看怎麼開門。”

段譽這才將注意力集中到空蕩蕩的地宮中,唯一的那扇門上。

這門修的極為巨大,足有十人之高,門上還雕刻著極為精美且生動的陽澄湖落日荷花圖。

“這門稀奇,連個把手都沒有,可怎麼開?”段譽奇怪地盯著大門看。

他冥思苦想了一會,伸手在衣襟裡掏了掏,居然掏出了兩麵銅鏡。

“……”墨麒頗為無語,“陛下何時……”

何時去取的銅鏡?

不,準確來說,應該是段譽去取了魚簍、取了魚叉,居然還來得及去了沈府和蘇府一趟把兩麵銅鏡也取了來,然後到他的門前催他和宮九快些出發?

段譽對著兩麵銅鏡看了會:“這銅鏡裡有荷花,有落日;這門上也有荷花,有落日。會不會找到相同模樣的荷花,就能找到開門的線索?”

虛竹望著足有十人高、四人寬的大門愁道:“這扇門上的荷花,少說也有近千朵,銅鏡上也有十二朵。要找出相同的荷花,會不會太難?”

不過反正地宮裡沒有水,不必擔心呼吸的問題,而且他們暫時也想不出什麼新的想法,不如先照著段譽的想法試著找一找了。

一炷香後。

段譽一屁股坐在地上,捂著腦袋:“我眼花了,我頭暈……”

虛竹麵色也有點不大好看:“我也有些頭暈,三弟你還好吧?”

西門吹雪收回一直沉默地看著畫麵的目光,蹙起了眉頭:“這畫不對。”

宮九撫了撫胸口:“是不對,我覺得內力有些凝滯。”

宮九說完這話,突然愣了一下。

他想起自己給吳老頭畫的那副暗藏著逆行陣法的畫。

宮九伸手拽了一下墨麒身後的長馬尾:“道長,這畫裡會不會暗藏著陣法?”

墨麒從宮九手中“救”回自己的頭發,往後站了幾步,遠遠地看著整幅陽澄湖落日荷花圖。

墨麒:“確有陣法。”

段譽一喜:“什麼陣法?可能開門?”

墨麒搖頭:“不能開門。隻是能令人看久了心神浮躁、內力紊亂的詭陣。”

段譽頓時又蔫了:“那可怎麼辦。”

好不容易找到這地宮了,偏偏他們又打不開這門。重點是還不能用蠻力打開,畢竟這是陽澄湖底,若是一不小心,地宮塌方了,可有他們受的。

西門吹雪對墨麒道:“先時的藏詩,可有提示?”

段譽坐在地上,除了嘴巴,哪裡都不想動彈:“莊主是說何香的那首麼?‘豔骨之毒,傳女非男。藏於澄日,守於粉荷。’就這麼四句,能有什麼提示啊!”

正半是抱怨地說著,段譽就見一旁的墨麒突然反手抽出了拂塵。

眾人皆是一驚,立即繃緊身體戒備起來:“是不是鬼慕容!”

墨麒反倒被眾人的反應嚇了一下,沉默了一會才道:“不是。”他望向大門頂部,“我找到打開大門的方法了。”

墨麒輕提內力,足尖一點,整個人便如馮虛禦風一般卓然而起,及至頂端,將要力竭時,突的伸足憑空一點,整個人竟如踩上了無形的台階一般徒然又飛上了數米,一下便躍至與門頂等高。

他當即一個旋身,浮沉銀雪的塵尾貫注著內力,在空中劃開一道金亮的風刃,比之刀劍之芒也不差毫分,狠狠地劈向陽澄湖落日荷花圖中的落日上。

墨麒像片鴉羽一樣輕飄飄地落下時,地宮的門轟然而開,露出了一條長長的走廊。

段譽喃喃:“‘藏於澄日,守於粉荷’,機關就藏在落日裡,其餘的粉荷都是掩護機關的障眼法。這詩原來是這個意思!”

正當他驚歎的時候,虛竹突然厲聲衝他喝道:“小心足下!”

段譽本無練武之人的警覺,在虛竹的提醒下下意識地運起了淩波微步,往旁邊連躥幾步,悚然回頭時,他原本所站之地竟不知何時變成了個黑洞,洞底皆是又鋒利又粗大的鋼針。

墨麒的聲音又接著響起:“小心,莫在一處多停留。此地有機關,能感應人體之重,久站便會激活!”

宮九第一個踏入走廊:“先進去再說!”

他這一遭走的並不輕鬆。自他踏入那一刻起,空蕩蕩的走廊四壁便突然裂開,露出內藏的機關。愈往後走,機關越是難避,緣因走廊越變越窄,機關自然離人越來越近,而且可供騰挪的空間也少了。

直到他們接連各顯神通走出走廊,踏上一片安全的平台後,才齊齊鬆了口氣。

段譽最是受驚了,他這個半吊子的江湖人還沒嘗過這等機關的滋味呢,全仗著淩波微步一路拚命往前躥,就是這樣偶爾也有難以躲掉的機關,還好有西門吹雪跟在他身後,用劍幫著撥開了。

——就是這樣,他都沒忘記抱緊裝著螃蟹的魚簍。

段譽給西門吹雪道了歉又道了謝,而後驚魂未定道:“難怪那何香明明知道怎麼進這地宮還不敢來,手裡沒有一點胭脂骨。原來這地宮這麼危險!”

他說說又覺得奇怪:“那沈燕又是怎麼進來的呢?”

墨麒:“盜洞。”他看了看麵前的木門,“在這扇門後,或許就是存放胭脂骨之地。那裡應當有一處盜洞。”

“恐怕沈燕發現胭脂骨隻是一場意外,他原本是想盜墓的,結果卻發現了這座存著胭脂骨的地宮。”

墨麒邊說,邊伸手推開了木門。

門開之間,一股濃烈又甜膩的胭脂香撲鼻而來。

宮九點起了火折子,照亮黑漆漆的室內。

滿地的紅木,滿地的鮮紅蘑菇。

這些蘑菇生的各個肥美,而且又茂盛又大,一看便是長了許久。從這些蘑菇的傘下,流溢出一絲又一絲粘稠的紅豔膏脂。

西門吹雪聞一下便皺緊了眉頭,捂著口鼻避出門外了。

胭脂雪的香味雖是冷冽的,可胭脂骨——或者說,這些胭脂菇的香味,卻叫人聞得又胸悶,又惡心。

宮九四下裡走了走:“盜洞。”

在這蘑菇房的一角,果真有一處盜洞。想必這就是沈燕每次進出時走的路了。

宮九正準備順便誇一下道長神機妙算的時候,卻發現墨麒正盯著這蘑菇房的一處牆壁發呆。

宮九奇怪地跨過紅木,走了過來:“怎麼?”

墨麒指了指牆壁,上麵刻著一行字。

“此為吾等之罪過,定當以命相守之。

唐遠行、苗梵梨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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