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胭脂骨案09(2 / 2)

唐遠遊提供給二人的線索其實算起來並不算多,但好歹也算是給他們梳理了事件的來龍去脈了。

墨麒與宮九對兩個人升起了懷疑。一個是兒子被殺卻力保唐遠遊的堡主唐懷俠;還有一個,是處理完密室內亂後,兒子就一躍從分家子弟變為唐門大師兄的元吉長老。

隻可惜,這兩人都是個頂個的老狐狸,不論哪一個都不像是可能會將當年的事老實告知的人,更彆提倘若他們就是有問題的那個人,就更不可能告知墨麒和宮九當年的真相了。

墨麒與宮九離開了淨室,往外走。順著市集的路走了不出百步,就瞧見了茶館裡頭趴在大滾滾的肚皮上困覺的唐遠道,和坐在唐遠道身邊,望著人來人往的街道發呆的唐遠遨。

唐遠遨抬頭望兩人:“問完了?”

墨麒點頭。

唐遠遨嗤笑了一聲:“問出什麼名堂了?”

墨麒:“我們覺得,當年之事,唐懷俠和唐元吉這二人之中,定有一人知道真情。”

唐遠遨撇撇嘴:“哦,那你們知道,該怎麼撬開他們兩的嘴了嗎?”

墨麒一愣,搖搖頭。

唐遠遨道:“唐元吉那個老狐狸就不用想了,他臉黑心黑全身沒一處好的。唐懷俠那個芝麻包子倒是可以戳一戳。”他站起身,看了眼還依偎在大滾滾的毛肚皮裡睡得正香的唐遠道,神色微微一緩,而後抬頭對墨麒與宮九道,“想要撬開唐懷俠的嘴,隻有一個辦法,而且隻有一次機會。”

唐遠遨:“你們去找他,對他說——”

…………

內堡,堡主殿內。

“唐遠遊,已經知道你的事了。”宮九瞥了眼沒有出息,不會撒謊的墨麒一眼,矜貴地仰了仰下巴,聲音裡帶著一股仿佛與生自來的冷酷與傲慢。

唐懷俠臉上的微笑肉眼可見的裂開了一下,流露出了一絲慌亂,而後很快恢複溫和的模樣:“在下不知世子在說什麼?”

宮九冷哼:“你不知,唐遠遊知道,那就夠了。”

“……”唐懷俠搭在堡主椅上的手攥了起來。

大廳裡沉靜了片刻,沒有一個人說話。

而後,唐懷俠聲音有些乾澀地開口:“他知道了?過了這麼久……他知道了?”

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悵然,又帶著一絲無措。

唐懷俠又沉默了一會,然後終於耐不住地站了起來,快步走下殿台,對宮九問:“他……他說什麼了嗎?”

宮九心道:我連他知道什麼都不知道,又怎麼知道他說了什麼?

墨麒淡淡地道:“堡主。當年之事,牽扯之人不僅有你的兒子,也有唐遠遊的兒子。現在他的孫子也回來了,卻還因為當年之事而名不正言不順。”

這是宮九和墨麒來之前確定的唯一一句,由墨麒說的話。

雖然隻有一句,但顯然效果拔群。

原本還有些疑慮的唐懷俠,看就連沉默寡言的國師都出聲了,想必太平王世子沒有騙他,這事唐遠遊真的知道了。他顫聲道:“他……你們一定已經和他說過姑蘇陽澄湖地宮的事了,他已經知道當年遠行接的任務是尋毒了。他還想要知道什麼?他——他想要知道當年和遠行一起去姑蘇的人是誰,對不對?”

墨麒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在原地僵持。

宮九在心裡翻了個白眼,而後冷聲接道:“沒錯。”

唐懷俠在堡主殿內來來回回地踱了幾圈,直到宮九都快不耐煩了,才猛地收住步子:“好。我說。”

他看向宮九和墨麒,原本總是神情溫和的麵孔上流露出一絲自嘲的神色:“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為遠遊破例了。”

宮九不由自主地向後仰了仰頭。

……真不是他想得多罷,唐懷俠這話聽起來當真奇怪。

墨麒聞言也是蹙緊眉頭,覺得怪異。再轉念一想,當時唐遠遨說這話時,麵上的嘲諷和悲哀的表情,一個堪稱荒唐的念頭,從墨麒腦中冒了出來。

……唐懷俠,不會是一直心悅唐遠遊罷?

可他們可都是有過家室的人,唐遠遊還連孫子都有了。

墨麒才這麼否定,唐懷俠緊張的神色和唐遠遨嘲諷的表情就在他的眼前來回晃蕩。

既然決定已經下了,唐懷俠便不再拖泥帶水,乾脆地道:“當年和遠行一同去任務的人,便是懷遠,還有主家的另外幾名附庸。”

宮九莫名:“懷遠又是誰?怎麼就‘便是’了,我該知道他嗎?”

唐懷俠扯了扯嘴角,勉強笑了一下:“懷遠……就是我的兒子。”

墨麒:“……”

墨道長心裡敲了一聲邊鼓,“懷遠”二字在他腦中徘徊半晌,自動分成了兩個單字,而後又默默地在遠字後補上了一個“遊”。

唐懷俠最後給墨麒心中的震驚一錘定音道:“二位,我與遠遊已是這把年紀,什麼也不求,隻求能與現在一樣,我便滿足了。今天在這殿中所提之事,二位心知肚明,但萬萬不要出去同其他人說——至少在真相查明前不要。”

“當年我為了護遠遊周全,已經引起了幾位長老的懷疑,若是他們得知這個秘密,定然會對遠遊不利,我……還望二位代為保密。”唐懷俠一揖到地。

墨麒的神情如遭五雷轟頂。

宮九同樣也極為震驚,但他還是堅持把最後一個問題問完:“當年之事,唐元延可有牽扯?”

嘴巴全天下最嚴的唐家堡主開了第一個口,第二個口就更加順溜了:“並無。……等等,若真要說的話,元延是當年守唐門密室的弟子,密室之亂時,便是他守班。”

唐懷俠的神色肅然起來:“二位,難道是懷疑元延嗎?”

宮九冷哼了一聲,沒答話。心想:我不僅懷疑你們唐門大師兄,我還懷疑你兒子,你唐門長老,還有你呢。

墨麒道:“堡主,我還有一事相問。”

唐懷俠苦笑道:“你們還有什麼事,儘管問罷。”

墨麒遲疑了片刻道:“您的孩子,唐懷遠,是個怎樣的人?”

唐懷遠,這個已死之人。墨麒本不該多問,免得觸及唐懷俠的傷處。可偏偏,姑蘇地宮之行有他的存在,唐門密室也有他的存在。唐懷遠定與密室之亂有千絲萬縷的聯係。

唐懷俠的神情變得有些似笑非笑:“國師是懷疑我的孩子?!恕我提醒諸位,他已經死了,死在唐遠行的手下。整個密室內的弟子,沒有一個人活下來——”

宮九打斷唐懷俠,不耐道:“我們也沒有說就是唐懷遠的事情,隻是地宮與密室都有他出現,我們總該問一問。”

“再者說了,什麼叫整個密室沒有人活下來?守著唐門密室的唐元延不是活下來了嗎?這麼多年,你們就沒有想過,為什麼唐遠行暴起殺了全密室的人,可卻沒有對就堵在密室門口的唐元延下手?”

唐懷俠怔然半晌:“可……他現在可是唐門大師兄啊。”

是弟子的楷模啊。若是這個時候,他將唐元延抓起來了,唐門眾弟子會怎麼想?

宮九不客氣地道:“那唐懷遠還是你的兒子呢。他還死了呢。怎麼,他死不死,對你來說毫無關係?”

唐懷俠聞言,頓時怒目道:“世子怎可如此說話!”

宮九扯扯嘴角:“你愛的人可是唐遠遊,不是那個給你生下了唐懷遠的女人。我早有聽聞了,堡主夫人是因難產而死的,自她死後,你就再也沒有娶妻了,唐懷遠是你唯一的孩子。”

宮九冷冷道:“可誰能知道,你不再娶妻,到底是因為緬懷妻子,情深不壽。還是另有隱情?”

唐懷俠:“我——”

向來能言善道、八麵玲瓏的唐懷俠,居然一時之間,沒能說出辯解的話來。

宮九冷然道:“你覺得,自己的父親並不愛自己的母親,唐懷遠身為你的兒子,會看不出來嗎?”

唐懷俠遲疑了:“他,他不會……”

墨麒沉吟了一會,對唐懷俠道:“堡主,您與唐懷遠之間的關係如何?”

唐懷俠有些失魂落魄般的結結巴巴道:“我們……懷遠他……”

宮九環臂抱胸:“看來是不怎麼樣。”

唐懷俠連連搖頭道:“不,不會的。懷遠他小的時候很乖的,隻是……隻是長大了,有主見了,叛逆了,這不是很正常的嗎?”

墨麒沉默了一會,伸手拉住了還想再問的宮九。

足夠了,他們想要知道的已經明了了。

唐懷遠定然是發覺了父親的秘密。

沒必要再逼唐懷俠承認了。

·

·

妙音城,唐家市集門口。

唐門弟子硬邦邦地對黃老板第不知道多少次重複:“唐家地域,閒人免進。”

黃老板擦擦額頭的汗,在門口又伸著脖子望了許久,才十分沮喪地轉身走了幾步,在離唐家市集最近的茶館一屁股坐下了,一副望穿秋水的樣子,死死盯著市集門口。

茶館小二奉了茶:“黃老板,您等誰呢?”

黃老板心裡頭發苦,一喝茶,更苦:“唉。唉!”

他連歎了兩聲氣。

茶館小二翻了個白眼,然後道:“黃老板,我也是看您是熟人,才提醒您的。你就把這紋銀擱地上?到時候被人摸走了,可彆管我們茶館要。”

黃老板又擦了擦汗,唉聲歎氣道:“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了,還稀罕這些身外之物做什麼?”

茶館小二一聽,這是有故事啊!左右一看,反正也沒什麼客人,便仗著熟悉,賊兮兮地在黃老板旁邊坐下了,湊近黃老板:“您說這話!您是犯了什麼事兒了?”

黃老板便將先前黑袍道人給他家做法,他不僅把人趕出門,還一個銅板沒給,誰料那黑袍道人居然真是國師的事兒跟茶館小二說了,沮喪道:“誰能想到他居然是真的啊!他手上還拿著一盒油辣辣的炒麵呢——誒對,我那炒麵你記得給我溫著啊,萬一國師出來了,可不能涼的給他。”

小二一臉震驚,半晌沒說出話。

黃老板喪氣地又灌了口茶,茶水還未吞下,一直盯著唐家市集的眼睛餘光就掃見了那個熟悉的、高大的黑袍道長的身影:“噗——”

小二被噴了一臉的茶水:“……”

黃老板忙不迭地站起身,一邊緊張地手忙腳亂整理衣服,一邊催促:“快……快,我的炒麵!”

小二把炒麵給他拿來,黃老板就抱著紋銀箱子,揣著炒麵,直奔唐家市集門口去了。

墨麒和宮九本還在低聲討論著唐家錯綜複雜的派係關係,行至門口,就聽見遠遠的一個聲音:“國師——國師大人——大人哪——”

黃老板氣喘籲籲地停下腳步,被唐門弟子無情地攔住了:“國師,國師你還記得我嗎?就,之前請您登府跳大神——不是,請您登府做法的那個?”

墨麒疑惑地望向麵前微胖的中年男子,覺得眼熟。

黃老板忙把手裡的紋銀箱子放下了,把揣懷裡那盒油辣辣的炒麵恭敬地雙手遞上:“國師,這是在下的一點心意,呃……特辣!特麻!我特地和炒麵攤子老板說的,加了好多辣子,誒嘿嘿嘿嘿,呃,請國師享用。”

墨麒的記憶,瞬間被那碗麻到他舌頭沒有知覺的炒麵喚醒了:“……”

宮九挑眉,看了看全是辣油的炒麵盒子:“你喜歡吃辣子?喜歡麻?”

墨麒緊繃著臉,吐出了三個字:“……不喜歡。”

黃老板登時驚恐地縮回了手:“不不不不喜歡!?”他趕緊把炒麵隨手往旁邊路過的一個叫花子手裡一塞,飛快地彎腰抱起了紋銀箱子,“那,這個,上次沒有給您的……做法費,您看,夠不夠?不夠再添,再添。”

宮九隻覺好笑。他看了看黃老板點頭哈腰,一臉惶恐,仿佛生怕下一秒就被墨麒拉出去砍頭的模樣,望向墨麒調侃道:“做一次法可比你釀一壇酒要廉價多了。這麼廉價的事,還是少做。”

墨麒無奈,警告地看了宮九一眼,意思讓他見好就收。墨麒讓一旁攔住黃老板的唐門弟子退開,和宮九走出了唐家市集,而後對黃老板道:“世間本無鬼怪之事,做法亦是無稽之談。我隻是為你家中老幼上香祈平安,不需要這些銀子。”

黃老板抱著沉甸甸的紋銀箱子,張著嘴,傻傻地“啊?”了一會:“那、呃,國師,你不會治我上次不敬之罪吧?”

墨麒:“……”

墨麒:“不會。”

黃老板鬆了口氣:“嗨,那就好,嚇死我了。”

墨麒心念一動:“對了,我有一事,想請問黃老板。”

黃老板心跳差點驟停:“您您您叫我黃才就行了,不不不不用叫我黃老板。您您想問什麼,儘管問,我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墨麒看好像暫時是沒法打消黃老板對他的恐懼了,隻得無奈地放棄安撫他的打算,直奔主題地問道:“先前去府上時,聽聞府中女眷曾說‘骨女’之事。現在你家中還會出現米缸中的米,或者水缸中的水變粉嗎?”

上一次,墨麒問黃老板這個問題的時候,黃老板隻當墨麒是想要來騙他錢財的大騙子,伸手就把墨麒推搡出門了,還罵了一頓。

可這次,墨麒再問這同樣的問題,已經知悉了墨麒身份的黃老板,就不由地細思恐極了。

黃老板兩腿直打哆嗦:“您您您問這話,是是是什麼……難道這骨女不是謠言,是是是真的?!”

那豈不是說,其實他們家裡天天晚上都有骨女臨門,拿他們的水和米做供奉,而他們卻一點都不知道,還每天晚上睡得呼呼的嗎?!

這他媽得虧骨女拿的隻是水和米,可誰也講不定,她現在隻要水和米,以後會不會也隻要水和米啊!

那可是骨女,骨女!鬼啊!

要是骨女哪天心情不好了,突然想拿他們的腦漿和腸子可怎生是好?!

上次國師好心詢問的時候,他還當國師是騙子,要騙錢!黃老板嚇得滿身冷汗,當場扇了自己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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