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胭脂骨案10(2 / 2)

“照理來說,取毒任務不比暗殺,過程中是沒有必要動手的。這任務就是得多耗點時間,多和何家人相處相處,便能找到機會撬開何家人的嘴的。可是……唐懷遠卻不想等。”

墨麒蹙了蹙眉頭:“他做了什麼?”

唐雨露攥緊了拳頭:“來到姑蘇後的每一個晚上,唐懷遠都會獨自出門。我們當時根本沒有懷疑,也沒有人知道他出門是乾什麼——直到眾人下到地宮的那天,唐懷遠才將他的所作所為都說了出來。”

“其實他在來到姑蘇,找到何家人後,就開始挑撥何家兄妹之間的關係了。”

“何家人的毒,都在女兒家身上,明顯是傳女不傳男。他便撇開何香,對何家大哥屢屢挑撥,說你妹妹生下來便隻是個女子,將來還要嫁出去的,可她偏偏能受儘家中人的寵愛,憑什麼?家人待你不公,還不如不要,不若同我一道走,男子漢大丈夫,本就不需要依靠家裡人,也能闖出一片天地。”

“何家大哥當年十八歲,男子這個歲數,正是對‘江湖’、‘闖蕩’這樣的字眼最難以拒絕的時候。第十個晚上,唐懷遠挑撥成功了。何家大哥與家人大吵了一頓,還鬨出了割袍斷義的鬨劇,半夜離家出走,被唐懷遠掠走了。”

“掠走的當天,唐懷遠就帶著任務同行的主家附庸一道,拋下了唐遠行和苗姐姐,單獨去威脅何家。說如果何家人不把胭脂骨的位置說出來,他們就殺死何家長子。”

“何家父母……便去和唐懷遠做了交易。他們可以帶唐懷遠去地宮,但唐懷遠一定要放了他們的兒子。”

墨麒在心中算了算,何師爺和何香之間恰好相差兩歲。他十八歲的時候,正是何香十六歲的時候。也就是說,何香與何師爺斷絕關係的時間,便是在那一年。

他有了種不祥的預感。

唐雨露繼續道:“唐遠行、苗姐姐還有我,找到唐懷遠等人的時候,他們已經帶著何家父母,在陽澄湖邊準備下水了。苗姐姐根本不清楚為什麼何家父母就這麼一夜之間鬆口了,而且這任務又是他們的共同任務,就也一塊跟了上去。”

“陽澄湖地宮內,是有很多機關的。在那塊能夠感應人體的重量的機關平台上時,何家阿媽不小心掉進了坑中,死了。過走廊時,因為不知有何機關,唐懷遠毫無征兆就把何家阿爸推了進去,何家阿爸被萬箭穿心,也死了。”

何家父母,都死在了地宮裡。

難怪何香那麼恨何師爺,甚至連他死了都不願意出麵操持他的葬禮。

她並不是因為隻有自己承襲了胭脂骨毒,而嫉妒何師爺能夠過平凡健康的生活。她是因為何師爺的一時莽撞害死了他們的父母,才憎恨這個兄長。

唐雨露道:“我們因為唐懷遠的行為,和主家的人產生了矛盾,最後動起手來。因為唐懷遠在蘑菇房裡說,為了宣揚胭脂骨毒之名,招徠更多的‘貴客’,他準備用這些已經成形的膏脂,毒殺姑蘇城中之人。”

唐雨露搖著頭道:“我們唐門從不做這種傷害無辜的事情的!可——唐懷遠已經殺了何家父母!我們就和他打了起來,對敵過程中,我不慎敗落,被暗器劃出了傷口,沾染了胭脂骨毒。”

唐懷遠大概是沒想過要傷害自己門內的子弟,因而一看唐雨露中毒,就帶著人立即收手離開了地宮。

“懷遠阿哥和苗姐姐看我就要死了,就破釜沉舟,索性利用蠱毒和胭脂骨,將我製成了屍人,想著先保住命,等把我帶回唐門之後,再想辦法。”

唐遠行與苗梵梨,大約就是在那時留下的刻字。

宮九已經忘記繼續嗑花生了,見唐雨露蹲了下來,催促道:“後來?”

唐雨露落淚道:“後來……後來……我已經不知道後來了,變成屍人之後,我就失去了神智,隻有苗姐姐的笛音才能控製我的行動。苗姐姐讓我在妙音城中等她,我就等,我一直呆在妙音城裡沒有走。每天如果餓了,渴了,就偷點人家的米和水……”

墨麒的臉色不大好看。

宮九看了看墨麒:“你是不是在想,這件事,唐懷俠知不知道?那畢竟是他的兒子。”

墨麒沉默了一會:“不會。唐門從不會行不義之事,若是堡主當真便是惡人,唐門這三十年來,又怎麼可能保持善名。唐懷遠與唐懷俠向來不和,這應當是唐懷遠自己的主張。”

宮九這才把手裡一直拿著的那一顆花生丟進嘴裡:“嗬。幸好這唐懷遠死了,不然唐家堡怕是要完。”

室中靜默了一會,唐雨露暗自垂淚。

墨麒在腦中理著事件過程,突然想起一個問題:“姑娘,你和取胭脂骨的隊伍共享任務,堡主知道嗎?”

唐雨露仰頭,呆呆道:“啊?……哦!我也不清楚,畢竟我還沒有回去報告任務就已經變成屍人了。堡主知不知道這件事,隻看胭脂骨的隊伍有沒有上報這件事。照常理來說,是會上報的。”

墨麒和宮九對視了一眼:那可不一定。若是上報了,唐懷遠當場就會被重罰,這後麵,就不會有唐遠行與苗梵梨和尋常任務一樣受罰的情況發生了。

宮九奇怪:“為什麼唐遠行和苗梵梨不把這事兒報上去?”

唐雨露猶豫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手指:“我……我覺得,可能是因為他們不希望未來的堡主沾上這種汙點,他們還想和唐懷遠再談一談。畢竟這個事情一旦報給堡主,那……那可是和叛離門派一樣的重罰,唐懷遠會被驅出唐門的。”

宮九冷冷道:“再談一談?人都殺了,再談一談就能活過來?現在倒好,驅出唐門的確實不是唐懷遠,他還被風光大葬,眾人懷念,唐遠行和苗梵梨卻莫名其妙成了罪人。”

墨麒輕輕抬手,止住了宮九的動作:“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唐姑娘,當年的取毒任務,唐元延參加了嗎?”

唐雨露點頭:“參加了呀,他就是主家的附庸之一。”

宮九慢條斯理地用帕子擦掉了手上的花生屑:“看來,這最後一塊碎片,就在唐元延身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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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家內堡,審訊室。

唐元延跪在地上,對唐懷俠顫聲道:“……我怎麼會知道唐遠行為何不殺我?難道凶手不殺我,反倒成了我的罪過了嗎?!”

唐懷俠在墨麒和宮九走後,獨自在殿中待了一整個晚上,淩晨時,終於下令,將唐門大師兄抓入內堡審訊室。

人是當著唐元吉的麵抓走的。

唐元吉眼看著自己的兒子被人抓走,氣得不行,卻不敢出手阻攔。

唐懷俠看似溫和,但一旦他做了決定,沒有人能夠阻止他。

唐懷俠在審訊室內審問了唐元延半天,看著唐元延已經開始透出了慌張的臉色,心中一陣發涼。

他去查了當年前往姑蘇任務的三支唐門小隊,又翻了唐門安插在姑蘇的探子當年的記錄,以及唐元延在唐遠行夫婦自殺那一年的行蹤,心中有了一種令他幾乎頭暈目眩、站不住腳的可怕猜測。

唐元延的臉色難看,他的臉色也同樣難看。

唐懷俠有些疲憊地搖了搖頭,對唐元延道:“我最後一次問你,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了。密室之亂的真相,到底是什麼?”

唐懷俠在問這話的時候,心中是從未有過的害怕。他既希望唐元延將真相說出來,好讓蒙冤了十一年的真相重歸雪白;又害怕唐元延說出的真相,將會是他最恐懼的那一種。

唐門密室中死去的那些弟子,都是唐懷遠平日裡經常使喚的弟子。唐元延在唐遠行夫婦自殺的那一年,恰好去了姑蘇,又去了玉門關。

審訊室的門外傳來唐門弟子的聲音:“堡主,國師和世子來了。他們還帶了一個人。”

唐懷俠慢慢地抬起眼:“……誰?”

唐門弟子:“十一年前,少堡主說,已經確認死無全屍的唐雨露。”

話音一落,審訊室中兩人的臉色齊齊一變。

唐懷俠是痛徹心扉的驚怒,而唐元延,則是難以言喻的恐懼。

剛剛還正氣地說自己是無辜之人的唐元延一下撲了上來,跪在唐懷俠麵前:“堡主,堡主我說,當年的真相我都說!”

唐懷俠一腳踢開這個讓他感到厭惡和徹底失望的弟子:“讓他們帶人進來!”

唐懷俠看著唐元延:“好……好,你之前不是還說和你沒有任何乾係,你就是一個無辜之人嗎?怎麼,發現當年的事還有一個幸存者留下了,沒辦法讓你信口雌黃了,你就慌了?”

唐懷俠厲聲道:“唐門這些年對你的教導都喂了狗了?!你的正義呢?!你的骨氣呢?”

他是真看走眼了,竟然讓這樣的人當上了唐門大師兄!

唐懷俠有些頹然地一下坐在椅上。可除了唐元延,現下唐門還有什麼人能夠立得住腳?唐遠行死了,唐懷義又很可能並不是他所想的那樣一個內向彆扭的孩子,其實內心藏著黑暗,唐家堡內算得上出類拔萃的,放眼望去,竟沒有一個能打的。

唐懷天……唐懷天那小子又成天抱著滾滾,什麼事都不管,什麼東西都不想學,他又怎麼能靠得住!?

唐懷俠思緒翻飛間,墨麒和宮九帶著唐雨露踏入了審訊室。

宮九一眼就看見了跪在地上,麵露驚恐絕望的唐元延,倒是有些出乎意料:“本還以為堡主你會袒護他呢。這麼看來,你確實是清白的了。”

唐懷俠苦笑:“世子莫要取笑了。”

唐雨露將當年的事情如實說了。她根本不需要什麼物證,一個唐懷遠當年親口咬定“死無全屍”的人,如今活生生地站在唐家密室裡,就足以證明她說的話就是真的了。

唐懷俠臉上早就沒有了溫和,死死盯著唐元延的眼神中充斥著血腥和殘酷的殺氣:“現在,說罷。當年的密室之亂真相,到底是什麼?!”

唐元延在地上埋著頭顫抖了一會,猛地一抬頭,麵上都是近似瘋狂的憎惡和嘲諷:“真相是什麼?堡主大人,您自己還不清楚嗎?還是說唐雨露說的不夠清楚?”

“你想要聽真相,好。那我就把真相都說出來,到時候,您可莫說不想聽!”

唐懷俠沒想到唐元延死到臨頭,居然還能說出這樣的話,氣得連聲道:“好,好,你說!”

唐元延道:“你兒子,唐懷遠,早在十一年前,不,比十一年前還要早!他早就知道你對唐遠遊那點齷齪心思了!”

唐懷俠胸口起伏了幾下,臉色極其難看。這麼多年了,他從沒想過自己的孩子和自己離心,會是這個原因。

唐元延麵露嘲諷:“自己的父親,其實根本不愛自己的母親,隻是把她當做一個擋箭牌!一個給唐門堡主生育下一代的工具!你說,唐懷遠會敬你這個父親?哈,可笑!齷齪!”

墨麒蹙眉,沉聲道:“夠了。我們問的是密室之亂,不是這個。”

“怎麼不是?”唐元延看了眼墨麒,又將嘲諷的瘋狂眼神投向唐懷俠,“你沒有想到吧,你兒子從來不會和你說的秘密,卻會和一個分家的附庸,一個他的跑腿說。”

“也對,唐懷遠他根本就沒把我們分家的人當人看。在他眼裡,對我說這秘密,和對貓,對狗傾訴沒什麼區彆。”

“唐懷遠,一直都被大家認為性格內斂,不招人喜歡,也沒什麼特長,人也不是那麼聰明。可就是這個人,這令人討厭的家夥,他算計了你,算計了你最滿意的唐遠行,算計了整整十一年,唐門上下沒有一個人知道真相。”

“其實去姑蘇之前,唐懷遠就在策劃這一切了。多麼巧,你把唐遠行送到了他的麵前。你是怎麼想的?希望唐懷遠能和唐遠行做朋友?哈哈!”

“唐懷遠根本沒有打算真的殺死姑蘇城的人。他想要報複的人是你,是唐遠遊,唐遠行,不是唐門。他沒打算臭了唐門的名聲。他殺的每一個人,隻是在逼你們,一步一步地退到他挖好的陷阱裡。他從一開始就想好了,要逼唐遠行殺死自己。他要用命,徹底毀掉唐遠行這尊你麵前的璧玉。”

“你們不是想問,密室之亂的真相到底是什麼嗎?我告訴你們。”

“唐懷遠知道,唐遠行是個溫吞性子的老好人,做事瞻前顧後。何家父母之死,還不能讓唐遠行下定決心,對他動手,所以他在回來的時候,和唐遠行約定了在唐門密室見麵。唐遠行同意了,果然懷抱著不切實際的期望,沒有將唐懷遠的事情報給你。”

唐懷俠捂著胸口,隻覺胸腔像被人挖去了一塊似的,來來回回灌著冷風:“遠行……他怎麼這麼糊塗!”

唐元延卷起嘴唇:“他是糊塗嗎?不,唐遠行不是為了感化唐懷遠,也不是為了唐門少堡主的形象,他是為了你。恭喜啊,你一直想把唐遠行當做自己的兒子來待,你成功了,唐遠行不敢把這件事輕易地告訴你,就是害怕你知道自己親兒子居然做出這種事情,會多麼傷心。”

“唐遠行到了密室時,我就按照唐懷遠的吩咐守在外麵,沒有進去。因為我還要幫唐懷遠做最後一件事,給這場內亂蓋下最後的印章。”

“唐懷遠特地叫上了分支旁家附屬於他的弟子,叫齊了一起去姑蘇的人,在唐遠行來到密室門口時,告訴他們,讓他們準備好前往姑蘇,用地宮內的胭脂骨,做一番大事業。”

“唐遠行和苗梵梨果真衝了進去,一切都像唐懷遠安排的計劃那樣順利。唐懷遠告訴唐遠行,大家都是想要成就唐門的人,除非唐遠行和苗梵梨把他們都殺了,否則隻要他們有一個人活著,就一定會將這番大事業做成功。而且,他還要將這件事在唐門內廣而告之,號召唐門有野心的弟子來參與。”

“苗梵梨最先動手的,唐遠行也跟著動手了,我甚至都能記得哪些人是苗梵梨殺的,哪些人是唐遠行殺的。”

“他們衝出密室之後,看見了我,知道我和唐懷遠是一夥的,本也想將我也清除了,可是我手裡還捏著唐懷遠給我留下的底牌。”

宮九:“何師爺。唐懷遠還沒有放走何師爺。”

唐元延咧開嘴笑了一下,笑得有幾分惡意,又有幾分悲哀:“對。我告訴他們,如果不想讓何師爺死,那他們就不能殺我。不僅不能殺我,還不能讓今日之事讓任何人知道。這惡名,不能讓唐門的少堡主背,要由他們來背。隻要他們叛出唐門,守住這個秘密,何師爺就不會死。”

唐懷俠果真如唐元延所說,不想再聽下去了。可是他幾番張嘴,卻喉嚨乾澀地說不出話來。

唐元延笑了笑:“唐懷遠的計劃,想的比任何人都要長遠。他從沒打算讓唐遠行夫婦過安穩日子,甚至不想留他們性命。苗梵梨在叛出之時已經懷孕了。唐懷遠告訴我,放他們走,等到五年之後,去找他們,收回他們的性命,但不要殺那個孩子。因為他想要讓唐懷遠的孩子感受一下,沒有母親,沒有父親的滋味。”

唐元延看著唐懷俠譏誚地道:“哦,唐懷遠還是有父親的,隻是這父親,讓他憎惡,有還不如沒有。”

“唐懷遠的陰謀本該就此結束。我是這麼想的。”唐元延慢慢地道,他仰頭望向漆黑的天頂,眼中帶著一絲悲涼,“但密室之亂的第二年,我的父親告訴我,唐門大師兄之位空出來了,我應該去爭取。不該讓唐懷天那個廢物占據這個光榮的位置。”

“於是我剛從唐懷遠的陰謀中走出來,又走進了我父親的謀劃。”唐元延的唇邊突然溢出一道血絲,而後就像是決了提的洪水似的,不斷地嘔出鮮血:“唐懷遠的報複成功了,我的也要成功了。”

唐元延的目光開始散漫:“好像……我知道唐懷遠為何會和我說他的秘密了。因為我們都恨著同一類人,這個人就是我們的父親。”

“我恨他,所以我要報複他。他此生最重視的,就是唐門。可笑的是,他一生唯一稱得上成就的,唯一留給唐門、為唐門精心培育的成品,就是我。所以我一個也不想讓他留下。”

“我要死了。現在唐門已經沒有可以頂的上大師兄之位的有能之人了,十年之內,唐門必將敗落。”

“我們都完成了……我們的……複仇……”

唐元延吐出最後一口血,慢慢閉上了眼睛。

唐懷俠坐在椅上,第一次神情中流露出了符合他年歲的蒼老和頹敗。

墨麒搭住了他的肩膀:“唐門不會敗落。”他看著唐懷俠,“唐遠道不出十年,必將成為足夠撐得起唐門的人。”

唐懷俠還沉浸在這些令他心神俱遭重創的信息中,下意識地道:“他是你的徒弟。”

墨麒沉默了一下:“但他是唐門的血脈。”

唐懷俠慢慢抬起頭,眼中終於重新有了堅毅的亮光:“我還能……我還能為他頂得住十年。你……你會讓他回唐門?”

墨麒語調中帶著一股唐懷俠現在還不能理解的自嘲:“那個時候,或許已經沒有讓不讓這一說了。”

…………

唐遠行和苗梵梨掀起的密室之亂,在十一年後終於找到了真相。

遠字一脈重新納回內堡,唐遠遊與唐遠遨也重新站回了長老之位。至於唐元吉,承受不住自己兒子的死訊,自己隱退了。

唐遠道被墨麒留在了唐家堡,隻又砸了一堆口訣心法,不過這一次,墨麒還給了他一本劍訣,和一本機關術。都是他從初入巴蜀時,就開始為唐遠道撰寫的。

妙音城已不再有“骨女”作亂,時隔十一年後,又重新恢複了平靜。

三天後。

山西,太行山腳。

鵝毛大雪還趁著最後一個冬月拚命地下著。

已經被大雪覆蓋的山道上,走著一個衣衫狼藉、臟兮兮的男人。清秀的麵龐卻流露著一股呆滯的神色,姿勢極為蹩腳地在雪地中跌跌撞撞地跑著。

行路的商隊有本地歸家的,商隊的人看見了那男人的臉,不由地接頭交耳地惶恐道:“又癡了一個,媽的,這鬼地方真不能呆下去了。回家我就叫娘子收拾東西,離開這個鬼地方。”

“相公,相公!”男子身後不遠處,一個女子哭花了妝容,悲戚地提裙追著,“你彆跑了,我追不上你!”

“相公,小心馬——”女子盯著相公的眼睛睚眥欲裂地瞪開,淒厲地尖叫了一聲。

那分明是在雪地中,卻還能如履平地地疾馳的大黑馬,在即將撞到男人前猛地一刹腳步,卻依舊止不住往前衝的趨勢。

眾人紛紛驚呼起來,都以為這男子要被撞傷的時候,那大黑馬背上穿著煙灰色背繡雙魚符衣裳的男子突然拔空而起,像片雲一樣輕盈地掠過,帶著那癡兒往一旁疾掠了數米,有驚無險地躲開了大黑馬的衝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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