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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醉真不愧是真金白銀築起來的酒樓,眾人碰頭交流完了情報後,各自回去歇息,沒有誰是沒睡好的——或許除了東方不敗。
因為他的管事白小花在給他守夜的第一個時辰,就不知怎麼的,把他的床弄塌了。東方不敗就和白小花心平氣和地繡了一個晚上的花,第二天早上,白小花被他打發去取早食的時候,東方不敗才悠悠然請掌櫃又新開了間房,自個兒去補眠了。
唐懷天得虧不知道這件事,如果知道,肯定又要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記錯了東方不敗在江湖上那些可止兒夜啼的傳聞。
白小花心情很好地翹著嘴角,哼著曲兒走到夥房時,訝異地看到了一個絕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人,正在做一件絕不應該做的事。
太平王世子,無名島九公子,正跟著廚娘,一步一步地做著排骨蓮藕湯。
對於宮九來說,這可是一雪前恥的大事,一步也錯不得。他幾乎拿出了麵對小老頭時百分百的專注,此事勢必成功,決不允許失敗。
白小花的哼哼聲戛然而止,嘴角的笑也僵了一下,開始思考昨天晚上他是不是摔得真的有點狠了,不然麵前出現的這個畫麵,除了是幻覺以外,很難解釋。
廚娘看著宮九將最後一勺湯盛進碗裡,才鬆了口氣,用圍裙擦了擦緊張地一直在出汗的手。
白小花上前一步,保持微笑道:“九公子,您這是……”
突然想喝湯了?
不對啊,想喝湯直接讓廚娘做就是了,為何要自己親自動手?從未聽過九公子有這樣的癖好?
宮九四平八穩地捧著手裡的海碗,比執著劍還穩,看見擋事的白小花,不耐地道:“乾卿何事,讓開。”
白小花順從地讓開了,屁顛屁顛跟在宮九身後:“九公子你想喝湯何必自己親手做呢?讓廚娘……”
宮九停下腳步,轉過身來,麵無表情地送給他一個無比冰冷生硬的字:“滾。”
白小花停住了腳步,不跟了。他在後麵眼珠轉了一圈,又高高興興跑回夥房裡,問廚娘:“姊姊,方才九公子為何會親自來夥房做湯啊?”
廚娘已經是個膀肥腰圓的五十歲婦女了,聽到白小花這樣俊俏開朗的年輕人這般喊,頓時喜笑顏開:“唉,喊姊姊真是抬舉我了……九公子說是要學了送我們老板的。”
所以廚娘在教宮九的時候,麵臨的雙重的壓力,一重是怕沒教好九公子會讓她人頭落地,一重是她人頭落地後,指不定老板也要跟著被毒得口吐白沫。好在九公子並不是那種進了夥房就爆炸的那種極端例子,規規矩矩按著她的步驟做,還是能做的不錯的。
廚娘慶幸完了以後,才注意到笑容徹底僵住,並且眼神開始有點懷疑人生的白小花:“……小花,小花?咋啦?”
噫,小花傻了!
這一廂,白小花正被宮九的舉動弄得滿心懷疑,另一廂,宮九已經敲開了墨麒的門。
時辰還早得很,除了東方不敗和白小花這樣兩人相對互相折磨了一夜的人,隻有宮九是所有人裡起得最早的。特地就是為了趕上墨麒一貫的晨起時辰。
墨麒來開門的時候,雖然眼神看著還很清醒,但身上卻隻穿了一件雪白垂順的褻衣,顯然內裡還是迷迷糊糊沒太清醒的:“……九公子?”
宮九一邊把海碗塞進墨麒手裡,一邊坦然地往門裡擠,並且一雙眼睛很會抓準時機地在散開的衣襟間巡視,盯著墨麒鼓漲結實而線條完美的胸肌不放:“喝湯。”
嗨,喝排骨蓮藕湯有什麼好的,什麼時候才能喝另外一種“湯”呢。宮九無比惋惜地盯著墨麒想。
墨麒下意識地單手攏住了自己的衣襟。
等到一碗湯下肚,墨麒才算是真正完全恢複了清醒。
他這才意識到,這已經是宮九連續第三天為他煲湯了。而且今天早上的這一碗湯,明顯就是極為貼心地卡著他的晨起時間送的,其中心意,讓墨麒心中鼓鼓脹脹的,又是有一種不敢承認的滿足,又是有一種痛批自己應當立即讓宮九及時損止的矛盾。
墨麒抿了抿唇,垂下眼,低聲對宮九道:“多謝九公子,但你不必——”
宮九曉得墨麒要說什麼,最懶得和墨麒說這車軲轆話,於是立即伸手,捂住了墨麒的嘴:“你再說一個字試試。”
宮九的手掌半是威脅半是曖昧地摩挲了一下墨麒的唇瓣。
墨麒的話瞬間就被卡回去了,一雙總是嚴肅沉靜的眸子微微睜大,白皙的耳尖也瞬間染上了一片驚人的紅色。
才要被主人殘忍剪斷的小芽再次揚眉吐氣,趁著主人喪失了察覺能力的機會,拚命往上撐了撐,煽動著主人的心臟越跳越快,一時間連成在耳膜轟鳴的急促鼓點。
墨麒猛地向後退了一步,薄薄的嘴唇緊緊抿著,紅暈順著耳朵一路爬上臉頰。
宮九挑眉:“明天我還送。”
墨麒要說話。
宮九道:“你敢反對,我就換一個位置堵你的嘴。”
墨麒的眼睛驟然瞪大了,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後,半是驚怒半是羞惱地道:“——汙言穢語!”
宮九伶牙俐齒:“怎麼就汙言穢語了,萬一我說的是腳呢——分明是你心思不正。”
墨麒:“宮九,你——”
宮九道:“我什麼?你倒是把後麵的話說完。”
墨麒瞪了宮九一會,轉過身去,不願再麵對這個油嘴滑舌之徒。
宮九看了墨麒紅得滴血的耳尖一會,決定暫時放過墨麒:“對了,我今天在夥房遇到白小花了。”
墨麒皺起眉,遲疑地側過半張臉:“白小花?”
宮九道:“你不覺得很奇怪麼?依白小花昨晚的表現,東方不敗早該殺他千百回了,為何東方不敗不僅沒殺他,反倒還將他帶在身邊?一個能在東方不敗身邊活下來的人,當真這麼沒用,這麼笨拙?”
墨麒沉默著沒說話,但臉上已露出深思的神色。
宮九又道:“而且,方才我在夥房煮完湯,白小花不僅沒有避開我,還跟上來打聽。他的膽子這麼大,而且眼神裡根本沒有什麼畏懼,隻有興致勃勃,這是一個黑木崖普通管事的正常表現嗎?”
墨麒轉過身:“你覺得白小花不對,那東方教主應該也能發現。”
宮九揚揚下巴:“我知道,隻是跟你說這事而已——小心點白小花,我覺得他這次跟東方不敗來巴山,一定也是有他的目的的。”
墨麒慎重地點頭。
宮九道:“接下來,你準備怎麼做?是去洪門盤問,還是?”
墨麒沉聲道:“我想再去一趟山道。”
宮九挑眉:“可我們昨天已經去過一次山道了。而且,昨天的暴雨,下的那麼大,就算是有什麼痕跡,也肯定早就已經被衝走了。”
墨麒皺眉:“但我們沒有順著山道全走一遍,我們也沒有上山看一看山上有沒有異常。”
“暫且不提無頭鏢師的事情,我覺得單說荊無命會出現在巴山山道這件事情,就很不正常。影子人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情,他們的每一步行動都是有目的的,既然如此,荊無命出現在巴山山道,究竟所為何事?影子人在巴山山道有何布局?”
宮九頓了一下,道:“你既然決定要去山道上看看,是不是已經有所猜測了?”
墨麒頷首:“影子人以往出手,所為的無非就是兩件事,一是尋寶,二是尋藥。而東方教主會下黑木崖,來幫忙,也隻有一個原因,就是這一次影子人的行動,很可能是非常重要的,重要到隻要能夠阻止他們的行動,或者是抓住他們的人,就可能擊潰,或是重傷影子人組織。東方教主一定是有這樣的想法,所以才會特地從黑木崖趕來幫忙。”
宮九慢慢道:“可普通的尋寶和尋藥,都不至於能牽出一條線,就拔起整條根……除非,東方不敗認為,這一次影子人的行動,是為了那張最重要的唐皇寶藏圖。”
墨麒讚同地道:“對。你還記得老縣令昨天說的話麼?洪門鏢局以前曾護過十八車金條,當時他們出動了全局的鏢師。可是一個月前的那趟鏢,分明隻有六輛鏢車,可他們卻也一樣出動了鏢局裡的所有鏢師。”
宮九:“你的意思是……你覺得洪門護的這趟鏢可能不對,很可能影子人想要的那份唐皇寶藏圖,就在這趟鏢裡?”
墨麒點頭:“而且,在影子人想要出手之前,卻有另外的勢力在他們之前出手了。所以荊無命才會在洪門鏢師全滅後還前往巴山山道。他或許和我們一樣,也是想要調查洪門劫鏢案的!”
宮九還是有點不解:“可即便如此,我們去巴山山道,又能找到什麼呢?洪門鏢師是一個月前死的,無頭鏢師是半個月前出現的,荊無命也差不多是這個時候出現的……再往後,就是唐遠道大前日看見的,那個無頭鏢師被另一個無頭鏢師綁走的場景。”
宮九提醒:“你彆忘了,雨是昨天才下的,那些證據卻都是在雨之前留下的。現下一場雨過去,即便有過證據,也早就已經消失了。”
墨麒:“不可能。一定會有一些證據是雨衝不走的。或許是樹上的刀痕,或許是散落的暗器,也或許,其實沿著這條山道上去,山上就有其他的線索,所以無頭鏢師才會一直攔著眾人不讓上山——這個猜測,不是你昨天晚上說的麼?”
宮九看著墨麒認真的樣子,嘴角淺淺地勾了一下:“那我們現在就上山去。”
…………
無頭鏢師出現之後,巴山山道當真沒有百姓敢走了。即便是砍柴獵獸的,也都乾脆不走山道,走小徑。
宮九和墨麒站上山道,走到唐遠道先前給他們指的那處特殊位置——就是高個無頭鏢師把矮個無頭鏢師綁走的位置——分開到兩邊的樹上尋找動武可能會留下的痕跡。
宮九一無所獲。
一無所獲的宮九走到墨麒的身邊,看見墨麒正望著山道南邊的密林:“怎麼,你想進去看看?”
墨麒看著麵前的密林道:“最開始的那個無頭鏢師,是不會內功的。如果是這樣,為什麼這裡會有樹被內經襲過的痕跡?”他伸手指了一下密林。
他站的這個角度十分刁鑽,宮九站在他身邊就沒看到他說的樹倒下的痕跡,但等墨麒給他讓開,宮九站到墨麒這個位置,再往密林裡看時,果然看見了一條縫隙。
這是一條人為開辟出來的縫隙,樹不自然地齊齊往縫隙兩邊歪倒,顯然是從這裡走進密林的人不耐煩地用內力拍歪的。
“高個子的那個無頭鏢師會內功?”宮九跟著墨麒一起順著這條縫隙往密林裡走。
“對。應該是這樣——你看著點兩邊樹,有沒有武器的痕跡。”墨麒邊說,一邊悶頭盯著地上。
密林的路很難走,昨日才下了雨,泥濘不堪,踩一腳就像踩到年糕上一樣黏糊糊的,一下一個腳印。
宮九臉一直板著,運著內力全程保持著輕功,免得自己踩進泥裡。看得出來如果帶他來這裡的人不是墨麒,他可能就已經拔劍宰了這個膽敢帶自己走泥地的賊子,棄屍林中,再甩甩袖子飄然遠去了。
這條縫隙直到兩塊壘在一起的岩石處,才不再繼續往前延續。
他們沒有在樹上看到什麼痕跡,卻在這兩塊岩石上看到了痕跡。
這兩塊岩石,其實本該是一塊的。
有人用刀?或者是劍?總之是一種十分鋒利的武器,將這塊岩石平平地劈成了兩半。
“有沒有彆的痕跡?”宮九左右看看,想要確定這究竟是什麼武器造成的。
“沒有。”墨麒盯著自己腳下,岩石與泥土的縫裡,“但有彆的東西。”
在岩石和泥地之間的縫隙裡,夾著一個小小的、黃銅色的薄片。
“那是什麼?看起來像一塊銅板……”宮九湊到墨麒身邊細看。
墨麒沒說話,蹲下身將那塊小東西撿了起來:“……是一枚金錢鏢。”
“……金錢鏢?”宮九的神情有些怪異。
墨麒看他:“怎麼?”
宮九道:“你知不知道,荊無命以前所效力的幫派,就叫做金錢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