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麒在後殿的瀑布下蹲了一晚上。
不是他想專心修煉心境, 實在是被逼無奈。那個被壓抑已久的念頭突然鬆動了一些, 諸多洶湧的感情頓時順著那條被撬開的縫鑽了出來,搞得墨麒一晚上又紅眼了幾次,心法運了又運,幾番反複都沒停得下來。
但凡他閉上眼睛, 腦海裡就是先前宮九站在溫泉裡, 柔韌的腰肢,陷下去的腰窩,筆直並攏的雙腿……
墨麒的臉色又是黑沉又是臊紅,在瀑布裡淋了一晚上的冰水, 差點沒把自己腦袋磨平了, 天快亮的時候才濕漉漉地從水池子裡走出來, 滴裡搭拉地回了自己的宮殿, 隨便打來了冷水沐浴洗漱了一番, 等到在床邊和衣躺下地時候, 他才想起來,自己好像很久沒有注意自己小徒弟, 夜裡會不會蹬床了。
不過自從打唐門回來以後, 唐遠道就沒再和他一塊兒住, 現在正和自己師兄弟們宿在一塊, 就是蹬床, 吵醒的也是唐門的師兄們了。
墨麒迷迷糊糊地閉著眼胡思亂想了一會, 便陷入了困頓之中, 睡意籠罩了他的思緒, 讓他緊繃著了一天的神經漸漸放鬆了下來。
夢境開始向他招徠明眸的笑意,恍惚間,他好像握住了一片滑膩的皮肉,那滑得像是牛奶融成的觸感像是磁鐵一樣吸著他的手掌,拽著他一路往夢境的深處淪陷。
喉頭滾動間,仿佛渴水的錯覺燒灼著墨麒的神經,蒸得他的大腦混沌一片,隻顧放縱本能在夢境之中馳騁,越是攀升,越是悸動……
自己被自己驚醒的墨麒懵懵地坐在床上,反應不過來自己在什麼地方,在乾什麼,以及為什麼在這裡。
他下意識地低頭掀起被子,然後臉上猛地紅了一片,飛速把被子又合上。
墨麒皺起眉頭:“……”
墨麒死死擰緊眉頭:“…………”
快把自己眉心擰成麻花兒的墨麒覺得自己昨天晚上修了個假心。
他硬著頭皮下了床,以最快的速度隨意從衣櫃裡拽了件衣裳出來,又去打了水重沐浴了一次,才把自己的被子、床單、換下的衣裳一塊扔進浴桶裡,開始思忖。
住在趙禎行宮裡,一般來說這些東西都是有仆役來幫忙洗的。但問題就在於,這些東西他真的沒法兒讓仆役幫他洗,可是他要是不讓仆役幫他洗,自己洗完了晾出去,仍然會惹人懷疑。
墨麒站在浴桶邊,一時間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
不然……往上麵倒點墨?墨麒眼神放空,絞儘腦汁地思考這個自己四歲之後就絕對不會遇到的問題。
不,不行。被子上有墨就算了,被子床單衣服全是墨,誰看不出來有問題?
墨麒開始動搖地在原地打晃。
他看著浴缸的表情變得有點深仇苦恨。
正躊躇著,殿門外響起熟悉的敲門節奏。
宮九照往常一樣哆哆哆敲了兩長一短之後,就吱呀一下推開了殿門。
墨麒頓感窒息,伸手一把將用來遮浴缸的屏風拉嚴,瞬間掠身回到床上躺下,裝作還在睡的樣子。
宮九走進殿門,和尋常一樣喚了一聲起了喝湯,往床上一看,就愣住了。
一道粉色的身影。
正躺在。
道長的床上。
宮九被這一衝擊弄得不免有些迷茫,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懷疑是不是這幾天自己起得太早,所以精神不振,看花了眼。
墨麒佯裝成才醒的樣子,撐起身,走到桌邊坐下,惴惴不安地回憶著自己以往半夢半醒時的表現,乖順地低頭喝湯。
宮九咽了下口水:“道長?”
墨麒差點嗆到自己,連忙刻意鬆散了眼神,抬頭看向宮九。
宮九遲疑地道:“你……今天怎麼想起要穿這一身了?”
墨麒疑惑地低下頭,一看:“……咳!咳咳!”他嗆著湯咳了起來,邊咳便猛地起身大步往裡室走,拉開衣櫃想換衣裳。
宮九跟在墨麒身後,眼神亮亮的:“彆換,好看的。”
這種藕粉色若是放在一般人身上,要麼是豔俗,要麼是滑稽。可墨麒骨架子撐得起,氣質又脫俗,眉目更是萬裡挑一,這衣裳穿在他身上非但沒有半分胭脂女氣,卻無端生出一種荷之君子的仙氣來,讓宮九不由想起一句光怪陸離的詩。
製芰荷以為衣兮,集芙蓉以為裳。不吾知其亦已兮,苟餘情其信芳。高餘冠之岌岌兮,長餘佩之陸離。芳與澤其雜糅兮,唯昭質其猶未虧。
怎麼能有人可以將這麼豔、這麼女氣的衣裳,穿得這麼……這麼……好像打骨子裡都透著一股疏冷脫塵的仙氣呢?
宮九不由地舔了一下下唇,柔潤的唇瓣染上了一層潤澤的水光。
“——!咳!咳咳!”墨麒咳得更厲害了,這是又被自己口水嗆了一下。
他皺著眉頭把還想上來動手動腳的宮九推開了,邊咳邊不容宮九阻撓地把粉色的外裳利索地扯了下來,這次睜大眼睛選了件鴉黑色的長氅穿了,臉上的臊意才下去了幾分。
宮九先是失望,而後又變得愉悅:這樣也剛好,這般特殊的道長,也隻能讓我一個人看才好。
墨麒被宮九看的心頭的野草又在撲簌簌地起起伏伏,鼓動著他的心臟開始打鼓。
他錯開宮九的眼神,悶著頭走回桌邊,遮掩式地重新把喝了一半的湯端了起來,慢慢喝完。
最後一口湯下肚之後,墨麒才慢吞吞地擱下碗——倒不是宮九做的湯多麼美味,以至於他不舍得喝,實在是他不知道喝完湯以後該怎麼和宮九搭話,怎麼把他送出殿去……
墨麒僵硬地坐在桌邊,腦中越是緊張地想要捋出一條思路,就越是一片空白。
正絞儘腦汁的時候,唇畔突然被一個柔軟的、溫熱的東西舔了一口:“湯漬。”
墨麒本就已經在打著鼓的心臟,徒然地打了個震顫。
那些已經很是沸反盈天的野草們頓時打了個激靈,瞬間精神振作地瘋狂搖擺起來。原本就已急促的鼓點猛然變得瘋狂又震耳,咚咚咚咚像是要撞破心臟一般狂野地撞在耳膜上,心跳的劇烈轟鳴聲幾乎要將墨麒整個人淹沒。
他茫然地瞪大了雙眼,然後本能地站起身來——被椅子絆了一下,跌跌撞撞——踉蹌著後退,一路退到床沿邊,被床沿硬邦邦地撞到了膝蓋窩,一屁股坐在床上。
宮九幾乎要笑了。
這個隻是被舔了一下唇角,就驚得像是驚弓之鳥一樣整個兒蹦起來,一路退到床邊,被床沿撞得一屁股坐下的人,當真是那個沉穩的墨道長?
墨麒?
墨道仙?
這會不會——這也有點——這也太可愛了吧!
宮九的心一下就軟了。他想著,自己畢竟會是這段關係裡的上位者,總該給道長留一點喘息的空間,於是就隻是對著還眼神驚惶的墨麒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端起湯碗就走了。
墨麒:“……”
九公子這最後一個眼神什麼意思?墨麒心虛地用餘光看了一下屏風後,被塞的滿滿當當的浴桶。……應該沒有發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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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統之所以能在回京之後,還威震著西夏的李元昊,令西夏狼不敢越尺半寸,確實是因為他超乎常人的將帥才能。
墨麒甚至還沒有思考好,該怎麼處理堆放在浴桶裡的那些燙手山芋,龐統的捷報就已經傳回了宮裡,信中除了隨意說了一句“北仲王已經沒了”以外,剩下的就是一堆類似於“順便幫忙帶三壇宮裡窖的醪糟燒,還有我屋裡的烤薯,還有……”之類雞毛蒜皮的話,很顯然,討伐北仲王這件事兒在龐統眼裡,可能還沒有一顆烤薯重要。
因為確實從北仲王宮殿裡收到了他圖謀造反的信件和證據,北仲王眾已經被就地格殺了。那些被北仲王派去巴山尋找寶藏圖的各路高手,早晚會得知北仲王已經伏誅這一消息,到時候定然會作鳥獸散,也不會再興起什麼旁的風浪了。
眾人趕到北仲王宮殿的時候,龐統正拉著李尋歡搓手——就是他握著李尋歡的手,幫李尋歡搓冰涼的手指取暖。
王憐花站得離這兩人老遠,正圍著一架紅衣大炮打轉,眼中流露出幾分想要偷炮的神色。
唐遠道抱著熊貓崽震驚:“這……這宮殿,怎麼毀成這樣了?”
幾乎除了主殿,剩下的地方都已經隻剩碎磚爛瓦,還有幾個深深的、巨大的土坑。
王憐花道:“你們不是說,寶藏口就在這正殿裡麼?”
“那也不至於毀成這樣……這萬一陛下想要修繕了重建呢?”唐懷天倒抽氣。
龐統哼笑了一聲:“不可能。這宮殿下麵有一個這麼複雜的地宮藏著,單是這一點,陛下就不會想修繕這宮殿做自己的行宮了。”
畢竟萬一有什麼叛黨在這地宮裡藏著,或者被人從外麵挖了地道鑽進地宮裡埋伏著,到時候出了什麼岔子,那就糟了。
“既然不會重建,那與其把這宮殿放在這兒閒置著,再派人手來看管,免得讓人雀占鳩巢……還不如直接毀了。”龐統站起身,意氣風發地指了指次殿的那幾個坑,“看見沒?這整個宮殿,占地將近一百畝,五個炮,沒了。”
他拍了拍自己身邊的紅衣大炮,有些感歎,又有些惆悵地道:“若是這寶貝早些出現,當初和西夏,和遼國征戰的時候,就不會那麼艱辛了。”
他並沒有惆悵多久,很快又齜牙笑了起來:“現在出現也不晚,隻要這寶貝的製造圖紙和火.藥秘方不泄露出去,大宋未來百年之內都不必擔心戰事了!”
“想打仗?行啊!把這寒鳥拉出去,對著河對岸,對著山轟一炮,看對麵的人還敢不敢再叫著想戰!”
龐統樂完,也沒有忘記正事兒,揮揮手,和李尋歡一塊兒帶著眾人進了正殿。
“按照你們推測的,對比圖上和這北仲王宮殿的位置,這門確實就在他的寢宮裡麵,而且就在他床前。”龐統邊說,邊踹開了北仲王床前,遮在地上的一塊兒地氈。
地氈下藏著的是一扇門,龐統和李尋歡合力將門拉開,露出黑洞洞的地道。
熊貓崽第一個興奮起來,一爪摁在唐遠道臉上,第一次動作迅速,從他懷裡一躍而下,骨碌骨碌就團成一團毛球,滾進了地道裡。
唐遠道和唐門弟子們齊齊慘叫了一聲,爭先恐後地蜂擁而入,顯然是擔心崽崽出什麼危險,生怕自己趕不及幫忙。
王憐花提溜著又開始沉著臉的阿飛跟在唐門弟子後跳了下去,隨後是龐統和李尋歡。
刻意留到最後,想要和宮九分開行動的墨麒看著戳在他身邊,就是不走的宮九:“……”
他屈服了,跟在李尋歡身後走進地宮。
地宮的路很黑,畢竟是修建在地下。唐門的人走了一半,留了一半。走了一半的是跟在熊貓崽後麵想把崽崽追回來的,留的一半是留下來準備挖地洞,直接帶眾人下三層去取寶的。
唐元和負責帶領留下幫忙挖地洞的弟子,舉起機關弩的時候順口說了一句:“這麼大的地宮,站在門口打幾個洞就下去了,會不會太簡單?那這麼大的地宮豈不是白建了。”
帶著火.藥的弩.箭應聲而出,轟地紮到地麵上,沒紮進去,咯噔咯噔滾了開來。
唐元和:“——後退!”
“轟——”
火.藥炸了開來。
半晌之後,眾人終於從爆.炸的餘威中反應過來
唐門弟子們灰頭土臉從地上爬起來:“元和師兄,幾天不見,你這烏鴉嘴還是一如既往的厲害。”
唐門三師姐鬱悶地蹲了下來,拿出小鏟子試了試:“……還真是炸不開,咱們帶的火.藥少了。龐將軍那種火.藥又太過了。這種結構,要炸不大容易炸開,而且就算是炸開了,也很容易會引起地麵坍塌。咱們真的得走迷宮了。”
烏鴉嘴唐元和閉上了嘴。
前頭走的唐遠道、唐懷天他們有熊貓崽帶著,估計不會出什麼岔子。他們這些沒熊貓崽引路的,就有點倒黴了,隻能靠自己辨識地圖。
好在來北地之前,唐元和對照著藏寶圖分解了迷宮,分彆重畫了三層迷宮的圖,臨走前還多畫了幾份,現在人手發一份,隻要不是特彆路癡的,對著圖走也沒什麼問題。
這麼長、這麼大規模的地宮,走起來還是挺有意思的。關鍵是裡頭黑魆魆、身邊又都是認識的人,走起來自然就不那麼無聊了。
仗著黑,某些有小心思的人,還能趁機動動手腳。
譬如說……宮九。
墨麒木然地拿開宮九又偷摸摸蹭到自己腰上的爪子,前麵幾步遠就是龐統和李尋歡,他罵又罵不得,說也不好意思說不出口,隻能拿眼神瞪宮九。
可惜九公子的臉皮比牆還堅固,隻裝作地宮裡黑,瞧不見墨麒的瞪眼,賊欠的手左撈一把右摸一把,把隻能躲避的墨麒折騰得夠嗆。
宮九就仗著現在前頭走著人呢!浪出花兒地搞小動作。
過個拐彎口,趁著和前麵的人恰好看不見的時候伸爪子摸一把,反正墨麒也不敢出聲,可了勁兒地欺負也沒事!宮九滿腦子汙糟思想地邊想邊手欠。
關鍵是,被宮九這麼手欠地搗搗戳戳,又老是在腰腹這塊敏感又要命的部位……
墨麒避讓著避讓著,也開始呼吸發燙了,躲到最後都開始有些發惱。
墨麒帶著幾分著惱地咬牙:不躲了,若是再來,我就……!
宮九的爪子不負眾望地在墨麒結實地腹肌上摁了一把。
才在心裡發了狠話的墨麒:“…………”
他忍不住了。
龐統和李尋歡恰好拐過前麵的拐彎口,墨麒也不跟上去了,反手一把拉住宮九的手腕。
強行抓著宮九,把他拽進了另一處黑魆魆的死胡同裡。
宮九眼神發亮,被墨麒攥著的手腕像被鋼鐵箍住了一般掙脫不得,攥得他有些發疼,反倒是撩撥了他滿腦的……某些思想。
另一隻還自由的手忍不住就伸了出去,順著墨麒的腰繞到後麵,還沒往下探,就又被墨麒反手死死攥住了手腕。
龐統和李尋歡的聲音已經聽不見了。
宮九向前探了探身子,揚起臉,說話時帶出的呼吸恰好噴灑在墨麒的下巴:“你拽著我做什麼呢?”
墨麒的眼中閃過一絲赤紅,被宮九這無恥的質問氣得不清:“你自己清楚。”
“我清楚什麼呀。”宮九語調哀怨,但舉止可半點也不哀怨。
他仰著臉,輕輕舔了一下墨麒的下巴。
墨麒快要爆炸了——被宮九撩得爆炸了,他現在整個人都是滾燙的,他幾乎懷疑這個時候把自己扔進岩漿裡,都能和那些滾燙的岩漿直接融為一體:“住手。彆動!”
他的聲音是從牙縫裡擠出去的。
“住手?”宮九笑了一下,濕熱的呼吸這次又遊離到了他頸邊:“我手沒動啊,你不是還抓著呢嗎?”
墨麒眼裡簡直要躥出火。
黑暗的地宮裡沒有一絲光線。墨麒看不見宮九的樣子,卻完全能想象到宮九此時的神情。
一定是像一隻偷了油還裝作無辜、竊喜著的雪狐,眼底滿是讓人想要把它抓到手裡,狠狠揉弄一番的狡黠。
眼底的赤色在黑暗中漸漸濃鬱,暴虐的內力再次蠢蠢欲動,在指尖閃過一串電花。
宮九手腕被電花過了一下,頓時本能地將手往回一抽,沒能抽走,反倒被墨麒握得更緊了些。
“什麼——怎麼——”宮九分明看見了在劈啪作響的電花。
墨麒笑了一下,帶著幾分暴君一般的凶意,宮九看得分明,因為有小串的電花照亮了墨麒的麵龐,還有他那雙赤紅色的眼睛。
墨麒拽著宮九的手,放到自己的腹上:“你不是很想摸麼?”
宮九被電的哆嗦,手掌發麻,哪裡能感覺到什麼腹肌,隻有一串串的稍稍刺痛、多是酥麻的電流正隨著墨麒注入他手腕的內力,在他身上過著:“你、怎麼、怎麼回事——”
墨麒沒有說話,他拽起了宮九的手腕,將他兩隻手扣在牆上,舉過宮九的頭頂,隨後傾下身咬住宮九還在失神嘟噥著怎麼回事的唇。
墨麒咬了咬宮九的下唇,又鬆開牙齒,伸舌舔了舔宮九唇上被他咬出的傷口,舔地宮九開始發顫,原本就結巴的話現在已經一個字都吐不出來了,全部淹沒在兩人交纏的唇舌之間。
宮九瞪大了眼睛,看著墨麒赤紅的眼睛,唇瓣被又咬又舔的,時而暴虐時而溫柔,搞得他的腦袋一陣發懵: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