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一蜷著大長腿, 蹲在有些狹小的機關堡裡,麵前是一堆臨時掏來的工具。
有鋒利的小刀、袖中箭、銀針還有一小圈銀色的絲線。
他活動著手指,一邊按捺著躍躍欲試的激動,一邊想:這不能怪我, 我這隻是正當防衛。
狼一飛快從自己的腰帶裡摸出一顆夜明珠, 舉起來照在機關堡的鐵壁上,對著機關堡,舉起了小刀。
機關堡外, 唐遠道已經開始坐立不安了:為什麼師父到現在還沒聲音?
難道在機關堡裡出了什麼意外?
可、可機關堡裡並沒有暗器,也沒有機關啊!他說的話,隻不過是想嚇嚇師父, 想看看失去記憶的師父會不會驚慌失措、失去以往的那種萬事皆在掌握之中的沉穩而已!
不可能吧……可是如果不是出事情了, 為什麼師父還不回話?還、還是說, 師父是怕機關堡裡黑?不可能吧,之前地宮裡也沒見師父怕過啊!
機關堡裡越是安靜, 唐遠道越是心中發慌,他站不住了,幾個躥步繞到堡後去, 就想要解開機關堡的機關。
那機關是掩蓋在機關軲轆和堡身之間的, 藏得極為隱秘,而且必須用特殊的手法,再配上特殊的密碼方能解開。他蹲下身去, 伸手解開了掩藏在機關之上的那些障礙, 一掰扳手。
唐遠道開始頭上冒汗:沒, 沒掰動?壞了?!
他頓時驚恐地跳了起來,也管不上嚇師父的計劃了,撒開腿往宮九他們去的大廳飛奔。
不好啦!我把師父關在機關堡裡,出不來啦!
不遠處,正冷笑著看著一切的牛肉湯開始迷茫:……這又是要乾什麼?
有島人見唐門少堡主走了,便開始交頭接耳:
“唐門那個小子為啥要跑?”
“嗨!還能是為什麼?肯定是意識到自己這麼做,可能會得罪九公子,那個機關堡一旦關起人,那就注定是一個死字,改不了了!”
“那、那找九公子來也沒用啊?”
“唉……大概,是為了讓他們再見最後一麵,說最後一句話吧!”
這推測說的合情合理,好像也沒有第二個可能可以解釋為何唐門少堡主會這麼慌張。圍觀的島人們都在搖頭歎息,隻有牛肉湯,嘴角那種愉悅的笑意就快要掩飾不住了——
這可真是不費吹灰之力!老天也在幫我!
牛肉湯的臉上帶著一種勝利者的微笑,環臂抱胸,看向庭院中央那個還是毫無動靜的鐵疙瘩。一炷香的時間也不長,她打算就站在這裡等著,看那個可惡的家夥怎麼死!
哈哈!讓他屢次拒絕她,這就是與她作對的報應!
黃藥師等人匆匆趕來庭院的時候,庭院周圍已經圍聚了不少人了。看見鎮南將軍他們陰沉著臉進入庭院,才連忙散開,走遠了停住腳步,在遠處小心翼翼地打量著事態的發展,並沒有徹底離開。畢竟九公子沒有跟著過來,他們沒必要這麼怕這些客人。
牛肉湯覺得,這事兒和她沒有任何關係,既然要乾淨,那就從頭到尾都乾乾淨淨,所以她也跟著圍觀的人一道走得遠了,才選了棵樹,輕輕躍上去坐下,愉悅地蕩著腳,遠遠地看著庭院中的那個鐵疙瘩。
李光寒蹲在那個機關前,也伸手掰了掰,確實沒掰動,不由地奇怪道:“怎麼會壞?這不過隻是一個鎖門的機關而已,簡單的很,難的是如何解開它上麵這些遮掩的障礙。壞也是壞障礙機關,這個鎖門機關壞,我們以前可從未遇到過。”
大概是人都在身邊了,唐遠道的心終於定了下來,蹲下來跟著一塊研究:“看著不像哪裡壞了啊?機關軸也是好的,不是機關軸的問題。”
黃藥師彎著腰看了一會,突然抬起頭,望了一眼麵前的鐵疙瘩。
他沒再皺著眉頭和唐遠道一塊查看機關了,站起身,往後退了幾步:“為什麼墨小友會進機關堡?”
唐遠道心虛了一下:“我……我讓他進的。”
一燈大師道了聲佛號,用看頑皮孩童的無奈眼神看著唐遠道:“那為何這機關鎖會被鎖上?”
唐遠道聲音更小了:“我……我這不是,就想嚇一嚇師父嘛……”結果師父不曉得嚇沒嚇到,反正他自己現在是嚇得不輕。
黃藥師睨了唐遠道一眼:“不用看了。”
李光寒疑惑:“為何?”
一旁的千鳥把他拽起來:“這個機關,是內外聯動的。既然外麵沒有出問題,那肯定就是裡麵被動了手腳囉。我記得,墨道長是不是也會機關術的?”
唐遠道蹲在地上,小小一隻,仰著頭呆呆地看向千鳥:“啊?”
千鳥嘻嘻笑:“我看,這個機關堡,你怕是要保不住了。”
他話音剛落,麵前沉寂了很久的鐵疙瘩就突然發出了咯噔一聲。
這一聲,像是發出了什麼信號似的,整個鐵疙瘩內驟然開始咯噔咯噔響個不停,像是鞭炮似的,那聲音從鐵疙瘩的頂端響到底部,從頭到尾都響了一遍。
唐遠道僵住了。
這咯噔咯噔聲,他再熟悉不過了。分明是機關與機關之間的扭袢被拆解開的聲音。
從頭到尾響了一遍,那……那……!
唐遠道驚悚地瞪向身邊的鐵疙瘩。
下一刻。
整個嚴絲縫合的機關堡崩塌了,零件散落了一地。
狼一的手臂擋在頭上,淡然的將那些跌落在他頭上的零件擋開,隨後站起了身。
散落的冷灰色機械零件之中,男人緩緩舒展站起的身形更顯得高大英挺,唐遠道蹲在地上揚著頭都看不見男人的麵龐,差點還摔了個屁股墩兒。
狼一伸手撣開肩膀上的幾個小零件,又將衣服一絲不苟地打理得整齊筆挺了,才從機關堡的底盤上下來。
整個機關堡,也就隻剩了這一個底盤還算完整,剩下的部分統統都被他拆的一乾二淨。
狼三眼睛賊亮,一眼就看見了國師手上的東西:“我的暗器!”
狼二和狼四跟著看過去:“我的銀針!”
“我的銀絲蟬……”
不遠處的島人們:“……”
滿心期待著鮮血淋漓場麵的牛肉湯:“……”
這和我想的不一樣!
她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撐著樹乾站了起來,簡直不能相信狼一居然能把唐門少堡主還有鎮南將軍、東邪他們合力做的機關堡,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就拆得徹徹底底,而且看起來還不是暴力拆卸的,走的是巧路子。若不是機關術比唐遠道、鎮南將軍他們加一塊兒都厲害,根本做不到這一點。
先前她還覺得狼一不過隻是一個長得好、會做飯的普通人,可現在看看對方這一手機關術……牛肉湯更加費解了:為什麼有這手本事,卻還要做九哥的男寵,讓他走他都不走?
難道……這狼一,居然也是心悅九哥的嗎?!
牛肉湯心中的警鈴響成了一片,看向狼一的眼神更加警惕並且慎重了。
此人不除,必成大患!
她咬著牙,不願走,繼續瞪著眼看著庭院:狼一將唐門少堡主他們做的機關堡拆了,客人們肯定會不高興,狼一照樣要受懲罰!
她不甘心看著狼一就這麼風風光光的逃脫一劫,哪裡有那麼幸運,肯定是得脫一層皮的!
正想著狼一接下來會被如何為難、如何懲罰的牛肉湯,下一秒就看見唐門少堡主猛地撲向狼一——
然後一把抱住了狼一的腿。
牛肉湯:“……???”
和牛肉湯一樣困惑的,是狼一本人。
前一秒還威脅著自己會死無葬身之地的人,下一秒就撒嬌似的叫著師父撲過來抱他的大腿,他手上的那些工具還沒還給幾個暗衛兄弟,就被唐遠道這一下給弄懵了。
“這位少俠……”狼一試圖揭開這塊黏在自己腿上的狗皮膏藥。
黃藥師和李將軍他們虛驚一場,看唐遠道沒皮沒臉地黏上國師,就搖搖頭各自笑著轉身回大廳去了。這是墨道長和唐遠道師徒之間的事情,他們沒必要摻和。
唐遠道死死抱住狼一的大腿:“師父,我好想你啊!你肯定一點都沒有想我!”他酸溜溜地吸吸鼻子,“哼,沒失憶之前你和九公子在一塊,就老是忘記我,把我丟到唐家堡連封信也不寄,現在失憶了,肯定更沒想過我了。”
狼一愣了一下:“你……你認得我?”
除了九公子,這是第二個表露出來認識他的人。狼一原本還想把唐遠道拉開的手頓住了。
唐遠道半是抱怨半是難過地道:“師父,我是你的徒弟啊!你在玉門關收的我!”
狼一遲疑地道:“可你不是唐門的少堡主嗎?我是唐門的人?”
唐遠道伸手去牽狼一的手,向不遠處的一個小亭子走去,準備坐下和師父慢慢解釋。
遠遠看著一切的牛肉湯,看著唐門少堡主真像個天真無害的孩子似的去拉狼一的手,差點把樹皮都給摳爛了。
她眯了眯眼:看來,這個狼一當真和國師很像,不然唐門少堡主也不會這麼親近他……
牛肉湯從樹上一躍而下,眼中帶著殺氣,往自己的院落走。迎麵恰好碰見同樣看熱鬨不久的沙曼。
沙曼看著牛肉湯和她擦肩而過的背影,淡淡的問道:“你乾什麼去?”
她第一眼就看出來那個所謂的狼一,就是真正的國師了。
牛肉湯正是氣頭上,恨恨道:“關你什麼事。”
沙曼漠然道:“是不關我什麼事,不過是看在你我曾同在小老頭手下討生活的份上,提醒你一句,彆乾傻事。”
牛肉湯怒道:“我需要你來提醒我?!彆忘了,現在九哥已經不喜歡你了,你在這無名島上,什麼都不是!”
沙曼看了牛肉湯一眼:“我是什麼,又不是無名島上的人就能給我定義的。我準備回遼國去。小老頭不在了,我在遼國能過上安穩日子。我勸你……最好也想想,以後你的日子該怎麼過。總是仰仗著九公子……我怕你做了傻事,以後,會落得比我更慘的境地。”
“我言儘於此,不再多說了。”沙曼笑了一下,“我猜,我現在離開,你應該沒有心思阻攔我了吧?畢竟,你已經找到新的對手了。”
牛肉湯隻回了沙曼一個字:“滾!”
沙曼看著牛肉湯遠去的背影,搖搖頭:“何必這麼執著?是你的,總該會是你的,不是你的,強留又有何用?”
她幽幽地歎了口氣,轉身向東岸走去。
新的船舶已經造好了,趁著牛肉湯現在沒心思搭理她,她還是快點離開這裡吧。
小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