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遠道和狼一,對於發生在沙曼和牛肉湯之間的對話一無所知。唐遠道還在努力給自己失憶的師父補回一些基本的回憶,他大致將從狼一收他為徒開始,一直到武林大戰的事情和狼一說了,而後才道:“……我這個少堡主之位,就是懷俠爺爺在武林大戰之後授給我的。”
唐遠道將狼一沉睡這半月發生的事情一一說來——當然,這個時候,該稱他為墨麒了。
“武林大戰結束之後,九公子在你留下的千裡姻緣一線牽的指點下,找到了活死人肉白骨的藥,給你喂下之後,就帶你回了無名島。”
“王憐花前輩履行了他在收九公子為徒時的承諾,將吳明殺了,自那以後,無名島就歸到了九公子的手下。”
“先前金陵一案中,那些因為中樞官員被殺,而斷絕的那些路子,姬老板也按照你在武林大戰前給他的那封信去處理了。”
“東南沿岸那些受災、又被貪了商鹽銀子的縣鎮,姬老板從江山醉的收益裡撥了銀子還有物資捐過去了,隻要過了這個冬天,那邊的百姓就能恢複正常的耕作和生活。”唐遠道掰著手指挨個道,“北地那邊斷絕的糧食,由汴京那邊的江山醉采買了輸送過去,現在北地那邊的百姓也沒有什麼動亂,沒出現什麼饑荒的問題。”
“還有西北那邊的火.藥,是借用了江山醉的商路,還有洪門的鏢隊送了過去,一路無恙。小龍女前輩還有神雕俠前輩親自護送的這一鏢,根本沒有人敢來劫鏢。”
“四通官路的修築,由我們唐門的外堡弟子接下了。聖上準備修一些暗道,有些道路是要過湖泊、過高山丘陵的,這種道路,暫時還是隻有我們唐門能修的好。”
“還有金陵的交易,聖上獨辟蹊徑,請了姬老板暫時來管,說是每年國庫裡每進一百兩銀子,就給姬老板一兩銀子的報酬。姬老板隻待了半個月就受不了了,說是從來沒覺得錢多也不是什麼好事的,頭發都要掉光了。所以……江山醉他就沒再管了,現在交到了那個叫做白簫的老爺爺手上,他在管著。而且,洪門的生意,也是由他來管的,說是要等師父您醒過來以後,再交給您。”
墨麒不由地道:“你……不是說,那位姬老板是鐵公雞,一毛不拔嗎?”
唐遠道嘿笑了一下:“主要其實也不是說錢太多管不來……江山醉之所以聞名,是因為師父你釀的四季酒。現在釀酒人不在了,四季酒沒人知道該怎麼釀,每天的生意,就隻能吃老本,賣酒窖裡窖藏的那些四季酒。可是,這麼隻進不出的,就算窖藏了再多酒,也有賣光的一天啊!到時候沒了四季酒,那江山醉,就不是一開始那個江山醉了,不就和一般的酒樓沒什麼區彆了嗎?”
墨麒沒說話。
他倒是覺得,姬老板並不是考慮招牌會被砸的問題才放棄江山醉的,而是出於朋友的立場,不想就這麼接過江山醉。
“對啦!李將軍和千鳥結親啦!”唐遠道一拍手,“千鳥現在也不再是黑戶啦,他跟著李將軍入了李家的祖籍,現在叫做李千鳥。每天李將軍外出巡邏的時候,千鳥就和我研究火筒、火炮還有機關術。我們一起複原了很多藏在唐門機關室內的秘笈記載的東西。像是機關飛鳶啊,機甲人啊,還有機甲車!”
墨麒眼中流露出了感興趣的神色。
唐遠道趁機拉了拉師父的袖子:“師父,你一定要快快想起記憶來,然後去南海找我們,就可以看到機關做的人,還有機關做的車了!”
墨麒看著唐遠道,輕輕應了一聲,心裡卻在想:我也想快點想起記憶。
原來我就是國師,根本不存在什麼替身之說。
那——九公子昨日給我看的那些瓶瓶罐罐,是什麼時候準備的?用了嗎?用了的話……是怎麼樣的感覺?以前我和九公子是怎麼相處的?
一想到自己居然遺忘了這麼多重要的回憶,墨麒對於尋回記憶的急迫感,就更加深切了。
唐遠道:……??您想找回記憶的這些理由,會不會有些不大對?
墨麒看向唐遠道,不動聲色地想:對了,找回記憶,確認他真的是我的徒弟以後,還要記得和這個徒弟好好“聊聊”,把師父關進機關堡裡是一種什麼樣的行為。
唐遠道:……那您還是彆找回記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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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遠道他們並沒有在無名島上多留,看到墨麒已經清醒,隻是還沒恢複記憶而已,他們就放心了。向宮九辭行之後,一行人就抱著機關堡的零件,離開了無名島。
——畢竟他們還要回去把機關堡重新拚起來,而且還要做一番改進,至少不能再那麼容易就讓人給拆了吧!
雖然能比得上墨麒這樣拆堡速度的人可能世間難尋,但凡事都有萬一,他們總該把這些萬一都考慮到。
入夜的時候,墨麒再次被宮九叫進了屋裡。
這次似乎和往常不同,唐遠道他們的到來,給了宮九一些急迫感,生怕墨麒很快就會恢複記憶,那他的反攻大計怕是就真的要遙遙無期了。所以,今天晚上,他就準備正式實施自己的反攻計劃。
墨麒進門的時候,就聞到了一股香燭的味道。
已經被唐遠道提前透露了一些回憶的墨麒:“……”
九公子這是又要作什麼妖。
墨麒木訥著臉,抱著才洗完的衣裳還有水桶進了屋。
明明暗暗的燭火邊,宮九正霸氣地翹著二郎腿,坐在貴妃榻上,衝著他邪魅一笑:“你,過來。”
墨麒看著宮九,嘴角抽了抽,目光掃向宮九放在身邊的那些玉石和瓶瓶罐罐:“……”
……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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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及至中午的時候,等在門外的暗衛才盼出了國師的身影。
國師身上隨意披著一件大氅,衣帶鬆散,皺著眉道:“輕聲,九公子還在睡。”
暗衛:“………”
暗衛看了一眼國師耳垂上的牙印子,眼睛登時就是一瞎:“有客人來了,主子他……”暗衛欲言又止,他想問,還能起得來麼?來的客人還挺重要的,是西方羅刹教教主,還有萬梅山莊莊主呢。
墨麒愣了一下:“誰?”又有客人?
暗衛眼觀鼻鼻觀心:“是玉教主,還有西門莊主。他們在東岸那邊,到了有一會了。”
墨麒沉吟片刻,道:“我去換身衣服。”
墨麒轉身進屋,動作倒是很迅速。左右他該穿的衣裳,宮九早就已經排好順序放在衣櫃裡了。今天是翠藍色的,衣擺還繡著精致的孔雀翎。
墨麒穿上衣服,盯著紮眼的孔雀翎沉默了片刻,還是關上了衣櫃,沒換掉這身花哨的衣服,走出了屋子。
“你們留在這裡,莫要吵醒九公子。若是他醒了,就派人來喊我。讓夥房做些清淡的粥,九公子若是等不及我回來,說餓了,就讓夥房的人把粥給他送來。”墨麒叮囑完,就熟門熟路地向著東岸去了。
留下幾個暗衛站在原地。
“……這是,那個,啥過了吧?”
“……應該是吧,你看那牙印兒!”
“肯定是了,你們什麼時候見國師這個點才起床過?”
“嘖!這不是咱們該管的事,走了,我去跟夥房說燒粥了!”
去夥房傳話的暗衛離開了。
剩下的暗衛繼續竊竊私語:
“我怎麼覺得,國師今天好像和之前有點不一樣呢?”
“可能是昨天在小亭子裡,少堡主和國師說了什麼吧!”
“啊呀!糟了!”
一個暗衛突然懊惱地道。
剩下兩個疑惑道:“怎麼了?”
最先醒悟過來的暗衛叫苦道:“昨天國師和少堡主單獨見麵說話的事情,白一他們好像沒有和主子說,主子會不會是因為不知道這個,所以才撩撥國師的……萬、萬一主子一怒之下懲罰白一他們怎麼辦啊!”
暗衛們麵麵相覷。
房間裡。
還皺著眉,睡得迷迷糊糊的宮九,咬牙切齒說著夢話,聲音沙啞不堪:“白一……你們死定了!”
還不知道自己要倒大黴的白一:“阿嚏!”
…………
西門吹雪這次會和玉羅刹來無名島,確實是有要緊事要找墨麒。
“你是說……玉教主的武功一直沒有恢複?”墨麒皺起眉頭。
西門吹雪微微頷首:“是。他身邊的右護法,是苗疆的蠱師,說可能是先前用的蠱與影子人給他下的毒衝突了,留下的後患。”
玉羅刹乖巧地站在西門吹雪身邊,若不是唐遠道先前和墨麒說過這兩人之間的關係,墨麒根本看不出玉羅刹居然會是西門吹雪的父親。
西門吹雪蹙眉道:“我也查過,他身上已經沒有毒素的殘留了。唯一能影響他的,就是蠱毒。我找王前輩看過,王前輩也是和右護法一樣的說辭,還說……讓我多陪陪他。”
西門吹雪的麵上帶出了一絲憂慮。
王憐花說的這句話,讓西門吹雪有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為什麼要他多陪陪玉羅刹?
難道,這蠱……已經無法可解,玉羅刹就要命不久矣了嗎?
為了蠱毒的事情,西門吹雪甚至連白雲城之行都暫時放下了。
西門吹雪道:“你也精通蠱毒之術,能不能看看,為什麼他的內力到現在還沒有恢複?”
玉羅刹看了墨麒一眼,暗藏深意。
墨麒道:“可是,我醒來之後,原本的武器,還有身上的東西都已經不在身邊了……”
他估計,很有可能是被宮九藏了起來。
不過這件事,似乎還並不需要用到那些東西。
墨麒走到岸邊的一顆椰子樹下,摘了一片葉子,幾下做出了一個小哨,走到玉羅刹身邊吹了幾聲。
哨聲音調怪異急促,難以入耳,叫人聞之即覺陰惻惻。
玉羅刹的麵龐上突然隆出了好幾個鼓包,迅速在他的皮膚下鼓動。
西門吹雪頓時一驚:“這是什麼?!”
墨麒將哨子放下,淡定地對西門吹雪道:“內力。”
西門吹雪:“……內力?”
“對,是內力。”墨麒頂著玉羅刹殺人的眼神,耿直地道:“玉教主身上無毒無蠱,內力早已恢複。”
西門吹雪下意識地道:“那為何——”他的問題還未說全,聲音便戛然而止,原本帶著擔憂和疑惑的目光淩厲地刺向玉羅刹,“你,是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