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大唐武德(2 / 2)

想想就知道是個大工程。

“那就要在這安市城下耗久了!大軍的軍需也要慮到的。”

……

諸將領各抒己見,群策群力,倒是皇帝一直未說話,似乎在仔細聆聽分辨這些戰術,究竟要選擇哪一個,究竟要不要把火藥用在安市城。

因皇帝在最上首坐著,眾將開口前,都會先以目光或者手勢請示一下,得到聖人頷首後,才站起來陳述自己的觀點。

待眾將領都說完後,皇帝忽然對一人頷首:“淳風,你說吧。”

李勣等人都有點詫異,轉頭望向位列末座的李淳風:啊,李仙師居然開口說話了。

要知道自從到了遼東後,因李淳風掌火藥事,所以每場重要議事都會列席參加,但他一直沒有發表過意見。

術業有專攻,他不通軍事自然不開口。

尤其是他又是玄學風水家,更要三緘其口連神色都不動,就算有人問起,他也隻當作自己沒帶舌頭,一言不發,免得一句話不慎,帶給將領們什麼心理暗示。

怎麼今日,忽然想發言了?

眾將領齊齊豎起了耳朵。

李淳風起身道:“到底先攻何城,攻城時用不用火藥,臣都不懂。”

眾將領:??那你要說啥啊。

李淳風接著道:“但臣任太史令多年,掌天文曆法,測風雲氣色——陛下,九月必有嚴寒,臣請陛下調動大軍於九月前退兵。”

一語石破天驚。

眾將領頓時色變:九月前退兵?如今已經七月了!一個月,哪怕打下安市,也必然來不及拿下平壤了。

到底是一國都城,高句麗皇族所在,絕對非朝夕之功。

李勣不由開口問道:“李仙師,雖說高句麗較之中原冷的更早些,但如今七月裡似乎也差不太多——九月真會嚴寒至得退兵嗎?”

他問出了眾將的心聲。

而李淳風則目視皇帝,似乎在請示能不能將東西拿出來。

而在座眾人,隻有皇帝聽到‘九月退兵’這句話沒有奇異之色,顯然是早得過李淳風私下的回稟。

見皇帝點頭,李淳風才從袖中取出一塊長絹:“這是幾月來,我與高句麗當地百姓詢問,並搜集了每一處的縣誌,再加上觀測風雲天象所得——今年高句麗九月便有雪,九月底便可滴水成冰。便是將士能耐嚴寒頂冰雪作戰,從遼西運糧的糧隊,卻會被冰雪阻封。”

眾將領神色肅然起來: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兵士們提著腦袋上戰場,為將領者可以要求人吃苦,但不能讓人不吃飯!

還得吃飽飯,才能打仗。

這是在敵國腹地,若是真因冰寒斷了糧道,想想就是極可怕的境地——彆被高句麗趁機反圍剿了才是。

“若是隻有一月餘……”李勣很快做出了自己的表態:“陛下,臣依舊覺得該先下安市!安市城池牢固兵多糧足,若是棄安市不取,直奔國都平壤,安市內的高句麗士兵,便可能出兵截斷我軍糧草——會陷入兩麵夾擊腹背受敵之境。”

李道宗也支持:從輿圖上看,若是拿下安市,就可以再往前平推幾個城池,哪怕來不及打到平壤就要退兵,可也是實實在在拿下了高句麗的半壁山河!

“取安市。”皇帝一錘定音,又令人開始清□□,顯然是要在一月內速戰速決,徹底拿下並消化掉安市。

皇帝望著輿圖:若是還能有半年時間,他必然直取平壤。

不過,也無甚遺憾——經過這回親征,皇帝胸中已有了定策,將來如何以最小代價拿下高句麗!

現在,就先收下其半壁山河罷。

“是!”眾將領命。

長孫無忌在皇帝跟前,一向是最敢說話的,此時見皇帝已經定下了戰策,就開口惋惜了一句:“可惜,這回攻安市用過了火藥,將來若再攻平壤,他們就有防範了。”

皇帝聞言搖頭而笑。

“不會。朕不會讓他們有防範。”

長孫無忌:?

**

安市城的守將站在城頭,望著外頭大唐的軍隊,緊張中又帶著些許驕傲:這些年唐軍東征西討名聲甚大,甚至在高句麗也連下數城,但那又怎樣,還不是拿不下他安市城。

隻能拿周圍幾座城池無能狂怒——

在安市城守軍看來,大唐對安市束手無策,所以便采取了圍城的‘笨辦法’,將周圍幾座城池都拿下後,團團圍住了安市,顯然想困死安市內守軍。

*

此時距離安市城外四十裡,高句麗大將高延壽,率十五萬大軍奉命救援安市這座要城。

不過,他救援的心情並不如何急切,比起救援,更像是在拖住唐軍。

“安市不必管,讓他們圍就是了,安市城內糧足,堅持一年也沒問題。就是不知唐軍能堅持多久!等到九月十月裡,滴水成冰,咱們再去截了他們的糧道,看他們怎麼辦!”

正如大唐將領們日日盯著高句麗的輿圖,高延壽自然也在盯大唐邊境的輿圖。

他指著一處:“大唐皇帝就在安市外,這是確定的,白岩城一戰,他還親自掛帥。但是大唐太子,是在定州嗎?”

“皇帝帶著太子出來打仗,這麼好的機會,可不會遇到第二次!”

高延壽眼饞的都快要冒綠光了:之前他們是丟了不少城池,但沒關係,若是能以一個安市拖住大唐皇帝,到了冬日,攻守就要逆轉了。

要是能把大唐的皇帝和太子都留在高句麗,那中原大好河山,真就是唾手可得了!

高延壽對於唐征高句麗一點兒也不意外:這些年,兩國都在不斷擴張地盤,中間起了不少摩擦,而且高句麗還把大唐名義上的小弟新羅百濟都按在地上狠狠捶過,是沒有給大唐麵子。

兩國決策層早都清楚,兩國之間必有一戰。

隻是早晚而已。

但在大唐起兵前,高延壽真沒想到,是那位打下天下的皇帝親征,以至於勢如破竹,高句麗連失十數城。

安市,就是最關鍵的一點。

高延壽原本是有些遺憾本國苦寒,但現在卻無比慶幸於他長在這片寒冷的土地上。

他對著天空祈禱讓今歲的雪,來得再早再冷一些。

讓大唐的帝王將相,就留在這冰天雪地中吧。

**

中軍帳中。

皇帝問歸來的李勣道:“高延壽的大軍又退了四十裡?”

李勣點頭:“臣瞧著他們可不是真心來援安市。臣才帶了一萬兵馬,他們就又退了四十裡——生怕陛下放棄安市一般。”

皇帝擱下手裡關於火藥計數的奏章:“行了,退的夠遠了。”

可以動手了。

*

安市城頭,守將有點茫然看著對麵唐軍的動作。

“將軍,您說唐軍在搬什麼啊?”遠看像是大石頭,但找了眼力好的士兵來看,說不是天然石塊,而是一些外頭包著麻紙的大球。

每一個大球都需要兩個士兵一起抱起,看起來挺沉的。

就是不知道裡麵包了些什麼。

“估計是新的投石——外麵既然是麻紙,那可能還要點火用火攻吧,算了,不必理會。”

火攻是自古就有的兵家戰術,安市是高句麗數一數二的堅城,如何會不考慮防火。

於是,剛開始唐軍搬運的時候,城牆上還有高句麗將士在看,等投石器被推出來後,安市城的守軍顯然就不在意了。

畢竟人家高句麗也是見過世麵的國家——有些老兵,還都親自參加過當年抵抗隋煬帝的戰爭呢。

對中原的武器也很了解。

無論投石還是火攻,對他們的城牆都不會造成毀滅性傷害。

那隨便唐軍去折騰吧。

二鳳皇帝親巡前線,自然看得到安市城內守將的反應,對身後跟著的李勣和長孫無忌笑道:“這樣看著咱們準備火藥投石,對麵卻一無所知更不會阻攔的大好場麵,將來平壤城下,還能再來一回。”

如今已經八月了。

這一月來,唐軍隻象征性打了打安市城,然後就做出攻城不能的樣子,開始轉頭去打周邊城市,直到把安市城變成了一座孤島,又把高句麗的援軍逼退到八十裡地外,再見不到安市的情形。

“今夜,攻城!”

*

高延壽近來每日晨起,都會虔誠向上天祈禱快點冷下來,快下雪。

八月半了,以往天氣異常的時候,也有早早下雪的,希望今年也能有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雪,把唐軍留住。

比起高延壽的向天祈禱,李淳風是直接開算,然後給出了一個答案:“九月初會有大雪,最晚不過九月初十。”

皇帝負手而立,看著眼前火光衝天,城門已破的安市城:“九月初……那還能再打下烏骨城。”而且還是不用火藥,直接拿下的打下。

李淳風道:“若拿下烏骨城,隻怕高句麗王要日夜坐立不安了。”

烏骨城就是高句麗國都平壤城前的最後一道屏障了。

若是大唐拿下烏骨城,相當於站在大唐的土地上,就能跟平壤城內的高句麗王早晚問好。

皇帝想了想這個場景:“那很好啊,彼此為鄰,正當日夜問候。”

*

高延壽在聽聞‘安市城已破’的軍報時,第一反應便是假的,不可能!哪怕安市城並非萬世永固,但也絕非旦夕可破啊!

“再去探!”

副將阻攔:這,這還探什麼啊,安市城已破,半壁高句麗都完全落入唐軍之手啊,再派人進去探給人家添菜嗎?

高延壽氣急:“城池可以丟,但不能丟的不明不白,安市城的牢固與國都平壤也差不了多少,若是不知安市城是如何被唐軍攻破的,將來唐軍兵臨平壤城下,豈不也是兩眼一抹黑!”

副將這才醒悟。

然而還未組織起一支強尖兵去探安市城事,高延壽就接到了另一個戰報:大唐皇帝親率軍拿下了烏骨城。

副將心急如焚:“將軍,這……”

高延壽抹把臉:“撤!立刻回撤平壤!”他帶著十五萬大軍在外麵溜達,平壤城內可是兵力空虛,得立刻回去護駕。

高延壽是又迷惑又痛苦回到了平壤。

到了城外時,忽然覺得鼻尖一涼。

他勒馬狂喜:雨夾雪!

八月底下了雨夾雪,那九月必有大雪。隻要唐軍再留一個月……

他還未想完,就有斥候拍馬來報——

這位哨探唐軍動靜的斥候,覺得自己報的是個好消息,因此一路高聲道:“將軍,唐軍沒有向平壤來!唐軍退兵了!”不用擔心唐軍繼續打他們國都了。

高延壽隻覺得冷冷的雨夾雪在臉上胡亂地拍。

**

“改蓋牟城為蓋州,遼東城為遼州,白岩城為……”二鳳皇帝將拿下的城池,一一改為大唐的州府。

同時,在遼東城設立遼州都督府,總管遼東事。

班師回京的路上,二鳳皇帝在營帳前看著雨雪霏霏:“天時如此,也罷了。”

李勣這些日子,心中一直想著一事,此時就向皇帝道:“陛下,雖說高句麗是天公不作美。但……薛延陀那邊,倒是無妨。”

大軍來都來了,不如把薛延陀乾掉吧!

“之前臣雖敗薛延陀,令其告饒求和,可惜卻未捉住夷男。此番薛延陀再冒犯聖威,臣願請戰,此番必擒夷男回長安給陛下請罪!”

李勣所說的‘薛延陀再冒聖威’是今年年初的事兒。

彼時二鳳皇帝正在備戰高句麗,夷男可汗那種左右搖擺的牆頭草毛病又犯了——高句麗想跟薛延陀聯合,兩麵夾擊大唐,所以許給了薛延陀重利。

夷男可汗也覺得兩虎相爭,自己可從中牟利,很有些心動。

隻是前兩年被李勣暴擊三次的記憶到底還在,又有點不敢。前思後想,夷男可汗就派人來試探二鳳皇帝了。

薛延陀派使臣前來,明麵上請求要做唐協軍,幫著一起打高句麗,實則是在刺探加試探。

皇帝當時沒空理他,更懶得去揣摩他這種反複橫跳的心態,直接對使臣道:“回去告訴夷男,朕與太子即將東征,敢來犯邊就讓他來!”[2]

夷男到底沒敢來。

但他的行止已經惹著了二鳳皇帝:就是因為有薛延陀這種反複橫跳的隱患,他還得分兵去防禦,同時還要舍出一個能用的大將執失思力不能動,就領兵駐紮夏州專門防範薛延陀。

這不是耽誤事嗎!

此時聽李勣提起,皇帝點頭:薛延陀,早晚是要滅的。

於是給李勣分兵,令他不必跟著大軍班師,而是直接去夏州與執失思力會兵。

李勣欣然領命。

然而,然而就在他帶兵入夏州前,就收到來自執失思力的戰報:夷男可汗急病過世,留下兩個異母的兒子爭奪可汗之位,薛延陀內部已亂。而最後成功爭得皇位的那位多彌可汗,為了服眾,決定以戰事立功。

他挑的戰事,就是趁著大唐皇帝親征高句麗,進攻大唐邊境。

執失思力原本來駐守夏州,是頗為遺憾的:以夷男的性格,估計不敢冒頭。同僚們都在高句麗立功,隻有他在夏州吹風。

誰成想天降喜訊,上來了一個‘不服就乾’的新可汗。

李勣接到這份戰報的時候,執失思力已經跟薛延陀開始交兵了,請李勣速來一並進攻薛延陀。

而李勣在看到‘夷男可汗急病過世’幾個字後,懊喪到以拳捶桌!

*

貞觀十九年末,薛延陀多彌可汗進犯夏州。

三月後,薛延陀覆滅。

北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