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瞬間,太極殿安靜的,人人都能聽清,風吹過窗紙的輕微悉索聲。
“柳侍郎竊以中宮不安,常泄禁中言語,私揣上意,屢言憂陛下有廢後之意!”
長孫無忌道:“陛下,魏國夫人如此行事不當,可褫奪誥命。然若以此就加以牽連,甚至給柳奭扣上謀反的罪名。臣以為,實在過了。”
他對這位崔義玄並不太了解。
卻是褚遂良先反應過來的:“放肆!誣告宰輔……”忽然想起來柳奭已經不是宰輔了,褚遂良換過詞彙:“私誣謀逆,罪不容誅!”
而今天,每個附和的人,都已經選好了顏色。
這位是清河崔氏,他是博陵崔氏,彼此雖同氣連枝但並非一家。
次日,大朝。
今年……又要如此了。
皇帝對著下首太尉微微一笑。
那些聽話的沉默的,他們從未看在眼裡的官員,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變成了陌生的富有攻擊性的政敵。
他已然看明白,是皇帝。
聽聞魏國公府置私婢於東宮,柳奭聞言色變,這真的很像妹妹能乾出來的事兒!
謀逆?!
在朝臣們看來,魏國公府和柳氏豈能不怨懟。而他們,又手握東宮,若對皇帝不滿,保全自家最好的法子是什麼?
皇帝頷首:“那就如此行吧。”
忽然想到了去年——到了年底,朝臣們本來也是歡歡喜喜準備過年的,結果臘月裡忽然出了個房遺愛謀反案,朝上‘整個晉西北亂成一鍋粥了’。
崔敦禮原本也在驚變的愕然中,忽然接受到柳奭的目光,覺得好大一口鍋從天而降。
這是證據。
且這位出列的禦史,長孫無忌雖記不清名字,但知道是清河崔氏人,崔氏也算是……
長孫無忌隨意瞥了一眼,見是禦史台的人,就又散漫轉開目光。
褚遂良灰頭土臉閉嘴,退回了原位。
皇帝嗬斥道:“並非此意就退下!”
你崔氏人,為何突然站出來行此誅心之言!
“臣還記得,去歲太尉徹查謀反案,當時定下吳王罪證,便是潛構謀逆。”
擁立太子。
太尉不允。
接下來是——聲勢。
太尉稟過年節事,皇帝頷首應準,又隨口問道:“眾卿還有奏否?”
而柳奭怒斥過‘血口噴人’後,忍不住去看崔敦禮。
然而今日,舅舅又以此為由要救柳奭。
之前流言紛紛,陛下有廢後之意。更有魏國夫人四處求神拜佛,現於人前。加上太尉神來一筆,壓著柳奭退去中書令之位。
他們聽錯了嗎?
皇帝話音剛落,長孫無忌便聽近處有聲音道:“魏國夫人是柳侍郎之妹,魏國夫人傳了消息進東宮,與柳侍郎私傳何異?”
*
無論是誰,沾上謀逆二字,頭上都像是懸了一把刀。
此時長孫無忌終於起身。
柳奭也隻得臉色煞白暫且起身退下。
長孫無忌還未想完,就聽禦史大夫崔義玄鏗鏘有力道:“臣奏吏部侍郎柳奭潛通宮掖,潛行不軌,意圖謀逆!”
皇帝竟然還有廢後的心思。
禦史台彈劾朝臣,不說日日有,但隔三差五就來一回。
黑白分明的棋子。
*
薑沃眼中,太極殿似乎變成了棋盤。
薑沃垂眸聽著,接下來是——證據。
諸宰輔尚書都驟然發現,似乎有些不認識下麵的官員了。
皇帝又對柳奭道:“有柳卿申冤之時,先聽禦史言罷。”
“臣有奏!”
“柳侍郎乃皇後之舅父,憂皇後被廢,又憤於陛下去己宰輔。故而有意謀逆擁立太子以自保!”
褚遂良忙道:“臣並非此意,隻是此等誅心亂正之言發於朝堂……”
謀逆!
然後遍問群臣:“眾卿以為如何?”
看著長孫無忌,皇帝忽然想起,去歲宗親謀反案,自己也跟舅舅說過一樣的話:株連甚廣,實在過了。
見太尉終於定下基調,其餘宰輔紛紛附和。
柳奭好容易忍到他說完,立刻反駁道:“血口噴人!此皆出自你腹內假構,陰私揣測!”
長孫無忌並無暇看他們二人,隻是注視著禦座上的皇帝。
然而很快,柳奭就顧不上看崔敦禮了。
以至於柳奭一時太過震驚,反應比褚遂良還慢半拍。
不,是動機。
薑沃看著眼前笏板。
薑沃站在朝上,聽太尉與皇帝議起新歲之事,語氣平和。
是揣測嗎?
*
“陛下,東宮年幼,易為奸人所惑,臣請徹查此事。”
動機已經闡述完畢。
他不敢否認,隻道:“陛下,此事臣實不知。臣也未曾傳遞消息進東宮!”
許敬宗此言落下,中書舍人李義府附議,禦史中丞袁公瑜附議,兵部郎中周璟附議……
“上月皇後於行宮安養,魏國公府便多出怨懟之語,以至京中流言四起。”
繼禦史台後,大理寺丞侯善業站出來道:“臣亦有奏。魏國公府以私婢入東宮,屢使人與太子遞私言——此時人已在大理寺中。”
說這話的是禮部尚書許敬宗,他甚至還帶著幾分笑意,補了一句:“不,當時還不是柳侍郎,而是中書令。”
大理寺正卿是盧家人,此時跟崔敦禮一樣覺得鍋從天而降,麵對柳奭的目光,很想茫然說一句:啊?我大理寺什麼時候掌握了這個罪證?我真不知道。
他與褚遂良不由都目視長孫無忌:太尉不是就皇後事,已經與陛下商議定了嗎?
原版未篡改內容請移至 醋。溜'兒,文\學#官!網。如已在,請,關閉廣告攔截功能並且退出瀏覽器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