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斥候(2 / 2)

之後引橋又從袖中取出疊著的幾張紙來:“這上頭是師傅問費小柏問出的,以及慎刑司查到的,與費小柏來往頗密的人,娘娘請留下細看。”

薑恒拿過來,歎道:“還好有你,換了慎刑司旁人,必不會將這些事和盤托出。”

引橋便有幾分得意道:“是,我了解娘娘——若有麻煩的事情,娘娘是情願清楚的知道,而不願圖省事被蒙在鼓裡。”

薑恒笑眯眯:“是啊。”其實引橋在她身邊時候絕不算多,然而在性情上卻是最了解她的。

但引橋不免好奇:“可這流言之事,娘娘似乎並不意外而是已經知道了,娘娘之前不是身子不適一直在宮裡歇著嗎?”剛問完又自覺失言,立刻起身:“娘娘彆理會我說的胡話,隻要娘娘自個兒心裡明鏡似的就好了。”

說完就告退了,那匆匆而去的樣子,很有幾分說錯了話落荒而逃之感。

果然引橋出門後,就懊惱地掐了自己兩下:娘娘待你親近,你還真就昏了頭,什麼都問。娘娘有自己的消息來源,豈不是很好,這也是外頭人能隨便問的?

希望娘娘不會怪她,引橋有點沮喪地走了。

回到慎刑司,幾位副主事見引橋神色不是很好,還在心裡幸災樂禍:哎呀這個差事可不好乾,果然灰頭土臉回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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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薑恒就令人在院中裡擺了個躺椅,她想要看星星。

沒有汙染的星空著實漂亮,透著說不出的清澈。

永和宮的宮女們就忙著搬椅子點驅蚊的香料,忙的不亦樂乎:永和宮的規矩分明,隻有一等和二等宮女才能進正殿門做些貼身的事兒。因而,若是信妃娘娘隻呆在屋裡,外頭小宮女的勞作就很難被看見。

於是娘娘若在院中看星星或是擺弄花草,宮裡其餘宮人就都很激動,覺得是個露臉的機會。

薑恒抱著一條毛茸茸的毯子邊看星星,邊與旁邊的星動儀對照辨認。

放鬆了一會兒,薑恒的心思才轉到這流言上來。

若是將永和宮比作一座需要守護的小小城池,薑恒自然是城主,那於嬤嬤和秋雪無疑都是擅守的大將,城主哪怕不在,她們倆也足夠守住城門不令外頭奸細滲入;秋霜則算是曆練有素的副將,若上頭的城主和主將都不在,也可以短時間內頂事兒;至於如今管著小廚房的秋露,算是半路轉行去做了後勤大隊長。

但薑恒在很早的時候,就覺得這些還不夠。

便是城,永和宮也不是孤城,更不是世外桃源與世隔絕。

想要保護自己的小城,不光要守的住,還要時刻注意彆的‘城池’的消息。《墨子·號令》這篇中,曾詳細論述了要怎麼守住一個城,其中就寫道“守入城,先以侯為始。”侯,即斥候,也就是現代所說的偵察兵。

探查外部消息的斥候是不可或缺的。

薑恒很早起就在留意宮裡有沒有適合當斥候的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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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忽然起了風,薑恒也就不看星星了,秋雪來收毛絨毯,也在旁護著她起身。

薑恒笑道:“還沒到不能動的時候呢。”

臨進門了,又忽然想起來似的:“對了,我睡了這幾日,那禦花園的天鵝可按時喂了?”

秋雪眼睛就往下找:“這是秋霧的差事,秋霧呢?”

隻見一個瘦伶伶的宮女從角落裡走出來:“回娘娘的話,奴婢一日不差,都去禦花園替娘娘喂著。且今兒奴婢瞧著,珍禽房新進了一些會表演戲法的小雀兒,娘娘若喜歡,奴婢去要兩隻?”

薑恒就道:“會表演戲法?說來聽聽。”說著就進屋了,秋霧也就低眉順眼跟著進去。

外頭收拾躺椅和杯碟的兩個三等宮女,看著秋霧進去,都有些羨慕,她們卻是沒法進門的。

待收拾了東西回到自個兒住處,就不免道:“秋霧姐姐真是命好,不過是娘娘剛進宮就來服侍的緣故,就能占一個二等宮女的缺!”

薑恒剛入宮的時候,送來的四個宮女,她按著書裡起名為秋雪、秋霜、秋露、秋霧。

隨著她一步步晉封,貼身的宮女自然也都跟著往上升。其中前三個在外頭都是有名有姓的,若有人要奉承永和宮,也多走這三個人的門路。

至於秋霧,許多人都不知道永和宮還有這麼個人。

她簡直是人如其名,在永和宮混成了一團不被人注意到的霧氣。

“是啊,秋雪姐姐是誰都比不得的不必再說,秋霜姐姐也曾在娘娘往圓明園去時管過一宮事,秋露姐姐管著小廚房茶房,娘娘和公主入口的吃食她能料理,自然是娘娘信重。偏生秋霧,素日也沒見娘娘肯用她,還比咱們高一等。”

說的義憤填膺起來,連姐姐都不叫了,直呼秋霧。

“外頭誰知道永和宮還有這麼個二等宮女?咱們年紀還小,又是娘娘封妃才進永和宮的比不得,但那幾個娘娘封嬪時就進來的三等宮女,誰不把秋霧看的眼中釘一樣。”

“是啊,娘娘顯然也不怎麼待見她,從前還讓她管管頭麵,如今竟隻做些去喂鵝,去繡房或是內務府傳個話的差事。”

兩個小宮女咬著耳朵說了幾句也就各自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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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殿裡,秋霧正在薑恒跟前,手裡拿著的正是引橋留下的名單,她看了一遍就雙手交還薑恒:“奴婢會再去留心這些人。”

她隻需要看一遍就能完全記在心上經久不忘。

在外人以及許多永和宮裡的人看來,都是毫無存在感的秋霧,在某種程度上,卻是薑恒最看重的斥候。

她是在永和宮掃盲班的時候,發掘到秋霧的本事。

彼時她還是信貴人,宮裡隻有這四個宮女,她們的掃盲是薑恒親自做的,之後再進來的宮女,就是傳幫帶了。

那時候薑恒拿了十張紙,上頭的話,從一百字到五百字逐漸遞增。薑恒隻念一遍,然後讓四秋挨個複述。

她們都是機靈的姑娘,哪怕隻聽一遍,句子裡的大意也不會記錯,複述的基本都正確。

但隻有秋霧,不是基本正確,而是一字不差。

哪怕五百字的段落,她隻要專注聽了,短時間內就能背下來。薑恒當時就很驚喜,把秋霧留下,告訴她,從此後對她有單獨的安排。或許明麵上她會受些委屈,但私下裡,秋雪等人有的,也絕不會少她的,甚至她若是將斥候的差事做的好,得到的會更多。

秋霧沒想到娘娘會專門用她:跟其餘人比起來,她一向覺得自己沒本事的,她不善言辭天生嘴巴不甜,人長得極普通不說,最慘的是稍微帶點垂頭喪氣的感覺,長得不喜慶,在宮裡屬於不討喜的宮人長相。兼之她沒有那種管事的氣質和範兒,天生不帶壓迫感,顯然不是能獨當一麵的人才。

當時教導她的內務府嬤嬤就說了:她在宮裡肯定混不好,隻有一點記性好的長處,可在宮裡,光記性好有啥用,頂多學規矩的時候少挨幾頓打,想要在宮裡出人頭地,得會來事兒。

秋霧就是那種完全不會來事,要讓她奉承人,就像上刑一樣難的性情。

但在薑恒看來,這就是她最想要的偵查人員啊!

於是這些年,秋霧就一直霧氣似的呆在永和宮裡,她很少到薑恒跟前來說話,但一說話就是大事。

比如這回的流言。

昨夜皇上臨走前留下話讓她暫且在宮裡歇著,薑恒覺得外頭出了事,問於嬤嬤和秋雪都不知。而借事召來秋霧一問,就提前有了譜。

秋霧每天要去喂天鵝,負責各處傳話,宮裡各處的小道消息彙聚在她過耳不忘的腦子裡。

就像當年齊妃去拉攏年嬪的事兒,哪怕皇上不告訴薑恒,她自己也會知道。

她熟悉皇上的心性,會替關心的人安排周到,但不代表她想坐在一個暗箱裡頭,什麼也看不見聽不見的等人安排。

薑恒對永和宮宮人的期許都是希望他們認字,知道自己的姓名,知道自己是誰,知道自己的本職,何況她本人。哪怕她知道皇上待她待敏敏都是有心的,但正如走在懸崖窄路上的人,與其蒙著眼睛,相信彆人會扶住你永遠不會讓你掉下去,不如自己能夠看清前路。

且皇上是雍正帝啊,是個忙起來連自己都豁出去的人。

他不可能天天盯著照看她的安危,哪怕他有這個心,他也是個人,想法與現實從來是有距離的——當時薑恒還真心好想考清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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