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9 章 179(番外)(1 / 2)

[綜]戀與獵人 Miang 12722 字 5個月前

第179章

那天夜裡,北之殿夫人病逝了。

貌似堅強溫柔的夫人,總是翩翩地笑著,照顧著生活在這裡的孩子們。她教導過優何為“東大寺之香”,也請優品嘗過夏季的葛甘刨冰;她還每日每夜虔誠地祈禱,向佛龕許願世間再無戰爭。但是,在夫人看似無憂無愁的笑容之下,實則是病痛纏身的苦楚。

那天夜裡,夫人終於離開了此世。

然後,在確切了母親的死訊後,繼國緣一收拾了行李,離開了這個家。辭彆的時候,他說他會前往寺廟出家;可是,繼國家的人特地去了寺廟,卻未能等到緣一。

——不知道是遇上了人販子,野獸的襲擊,還是山崩,那個七歲的孩子失去了蹤影,再無聯絡。

塵埃漸漸地落定了下來。

繼國家隻剩下了一個繼承人,那就是繼國岩勝。岩勝雖無緣一那樣恍若神賜一般的才能,但與普通人相比,他的才華已算是殊越。他會成為繼國家的下一任家督,然後迎娶安藝國的姬君。

生活慢慢地恢複了原本寧靜的樣子。

西之所的女人們驚歎了一番繼國家的變故,很快便將這些事情拋之腦後了。身於戰亂之世,隻要是上了些年紀的人,都見證過生離死彆;繼國家的事,也算不得特彆令人印象深刻。

那位服侍優長大的奶娘,她曾經的丈夫便是一位三萬石大名的軍師,後來臨陣脫逃,被流放至了奧州,闔家沒為庶人。奶娘偶爾會提起十五歲時出嫁的風光,也提起過去的主公何等威嚴。不過,那都已經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奶娘曾經的丈夫也好,還是丈夫的主公也好,全部都已經死去了。甚至於主公治下的城郭,也被大火付之一炬。

與這些動蕩不平的故事相比,北之殿夫人的病逝,僅僅隻是一個小插曲罷了,不值得多提。

岩勝大概是很傷心的,但是在嚴厲的父親麵前,他一點也不敢表露出來。隻是偶爾會顯出很寂寞的樣子來。此外,照舊練劍、學習,嚴格地按照家督之位繼承人的方式成長著。

後來,優從岩勝那裡聽說了,他翻看了母親病故前的日記;那位看似頑強的夫人,實則一直遭受著病痛的折磨,左半邊的身子失去了知覺,行走都頗為困難。緣一與女仆們輪流攙扶著她,不是因為矜貴,而是因為她無法行走。

岩勝沒能察覺母親的病痛,在母親逝世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都在為此掙紮痛苦著。

冬天的時候,岩勝懇請母親栽種在庭院裡的椿花開放了。

白雪紛紛揚揚地落下來,將整片庭院都染為了素淨的白色。屋簷上、欄杆處、鬆枝間,都是剔透晶瑩的純白;而椿花開放其中,一點一點的豔紅色,就像是在和服上點綴了絲線一樣風雅又令人心情愉快。

椿花全部綻放的時候,岩勝就迫不及待地拉著優的手,請她來欣賞庭院之中的美景。

對於他而言,弟弟與母親相繼離去後,優就成為了他唯一的玩伴,是說話最多的人。像

“庭院裡的花開了”這樣的好消息,是該第一個分享給她的。

“姬君,它們和你故鄉的冬椿花長得一樣嗎?”岩勝好奇地問。

“看起來,確實是同一個品種的。”優小小地嗬了口白氣,指著細雪裡露出一片葉子的樹叢,“不過,我家的冬椿是栽種了整整三排的;所以開放的時候,看起來更壯觀一點。”

岩勝說:“那,春天的時候,我再懇請母親去種……”

話至一半,岩勝愣了愣。

當初答應他的請求、為姬君栽種冬椿的母親,已經病故離去了。而身為男人的他,必須忘記這段傷痛,做出獨立的樣子來。

他愣了片刻,改口說:“我會讓人再多種幾排的,肯定比姬君故鄉的要更好看。”

優安靜地凝視著庭院裡的景象,輕輕地點頭。她稍稍長高了些,但看起來還是小而可愛;細碎的劉海齊整地落在眉宇間,像是三月女兒節時擺放在台桌上的桃花人偶。

岩勝偷偷瞥著她,瞧見她細細長長的睫毛上落著雪珠,就有些手癢癢,想要去撥弄掉;可他又不敢,生怕打攪了她的出神。

不知道姬君現在在想什麼呢?

是在想著故鄉嗎?還是緣一呢?她會不會想要讓緣一也來看看這片椿花呢?

不過……

他們應該不會再見到緣一了。

那個才華耀眼到令人嫉妒、有時會讓岩勝想著“為什麼你要出生呢”的孩子,應該再也不會回到繼國家裡來了。他們的生活中,不會再出現這個人。

七歲的岩勝感覺到了孩子氣的安心。

以後,他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可以和姬君一起度過,就像父親與母親那樣。總有一天,姬君會將緣一忘得乾乾淨淨的。

“姬君在想什麼呢?”岩勝終於鼓起勇氣,這樣問她。

“在想冬天的時候,該怎麼搭配衣服的顏色。”她回答,“茶色和群青顯得莊重,但赤色和海老茶色則會更溫暖。這很難抉擇。”

岩勝露出了困惑的表情:“這個,我也不知道啊……”他完全不懂得女孩子的衣服要如何搭配,也不知道所謂“將四季之色穿著在身”是從哪裡傳來的習俗,根本給不出好的建議。

看到岩勝露出困惑的表情,優慢慢地笑了起來。

剛才的她,一直在想著一件事。

——如果,緣一也在這裡的話,那就好了。孩子們一起玩耍,她可以告訴他們安藝國的椿花是怎樣的;而緣一更懂得栽培一些,一定會將這些椿花照料的很好吧。

如果,緣一也在這裡的話,那就好了。

可是,她是個聰明的人。許多事情,雖然大人不會告訴她,她也能猜到並且理解。她知道緣一再也不會回來了,而繼國岩勝會成為家督,迎娶身為安藝國姬君的她。

從現在開始,就不要再提起緣一了吧。

她可以在心裡想起那個孩子,但是,絕不能在嘴上說出口。

細雪慢慢地飄落下來,將

庭院的石階慢慢覆蓋;池塘似乎結了冰,一層光滑發亮的水麵下,遊魚好似也冬眠了,一動不動的模樣。隻偶爾輕輕晃一下尾巴。

///

此後,時光安穩地向前流淌,若州的四季交替變換。

優如每一位大名的女兒一般,學習著香道、插花、茶藝這些東西。瑣碎的日常生活,被冗餘的風雅所塞得滿滿當當。

每日入睡前,需將次日所著服裝用香料熏置;一日與一日之間,搭配的裡外裳襲不可重複顏色;每隔半月,便需將花瓶中的插花以時令進行修剪與裝飾,或是梅、或是菊,與細長的葉片捆束於一處,花上一整個下午精心修裁;寫字用的薄紙本子,需以村濃染就的絲線來裝訂;竹簾下頭,要應景地插上菖蒲花。

這些風雅之事,都是和平安逸者的閒情逸致。她不過是運氣好,有幸背靠著繼國一族這棵大樹才得以乘涼。

在這亂世之中,尚有許多女子流離失所,四處寄人籬下。父兄兵敗而舉家跳海者,有之;丈夫謀反而被迫絕婚者,有之;夫家與娘家決裂,不得不離開自己的幼子而隱居深山者,亦有之。她是個足夠幸運之人,才能過著安穩的生活。

春天,夏天,秋天,冬天。她漸漸地長大,出落為有名的美人。無論是誰,都想爭先恐後地來見一見這位安藝國的姬君。甚至於繼國家的家臣裡,都不乏心生好奇的年輕人。

不過,十四歲的時候,她就嫁給了同齡的繼國岩勝。從那個時候起,她的稱呼就從“姬君”變成了“夫人”;岩勝對她的稱呼,也改為了更親昵的“優”。

雖說舉行了婚禮,但她和岩勝的年紀,終究隻是介於“孩子”和“少年”之間;還未徹底明白夫妻為何物。因此,相處起來與往日並未有什麼區彆。更似玩伴,而非夫妻。

甚至於結婚的那天,兩個人都未能同榻而臥。

十四歲的岩勝在家臣的恭祝下,喝了許多的酒;回到房間時,將身著白色無垢之衣的新娘看做了雪白的牆壁,直挺挺地從她麵前路過,然後倒在了枕頭上。

優伸手推了推自己新婚的丈夫,對方衝她搖了搖手,說:“已不勝酒力,這杯就不喝了。”優發起了愁。

結婚的前夜,奶娘將她叫到房間裡,門扇四合,從嫁妝的最底層取出了一道長長卷軸,以決然的神情,在她麵前將畫軸慢慢展開了。

“姬君,您即將嫁作人婦,請務必牢記此畫卷上的事情,此乃子嗣延續的要訣。”奶娘一邊說著,一邊感慨道,“少主與您青梅竹馬,想必是個溫柔的人。請不要害怕……”

優認真地端詳完畢,收起了畫卷,說:“畫功精細,筆墨莊重,受益良多。”

可是,岩勝醉成這樣子,她又能怎麼辦呢?隻能吹熄了燭火,自顧自臥下了。

次日醒來時,年輕的岩勝露出了窘迫的麵色,向她道歉說:“抱歉,我昨夜喝得醉暈了過去……”

她欣然道:“請不要放在心上。”

繼國岩勝看著麵前的少女,心咚咚地跳起來。離兩人初初相識,已過去了近十年。她出落成了遠近聞名的美人,長發如烏玉,肌膚皎潔得像雪;他再沒有見過比她更好看的人。

即使已經跟隨父親上過戰場殺敵,可他覺得現在的自己仍舊像個孩童。他甚至有些懷疑地想問一問:優,你還記得…緣一嗎?

可他是不會將這句話問出口的。他將一生都不再提起那個名字。

最終,他隻是問:“優,我可以…我可以,碰你嗎?”

他想撫摸心上人的發梢,替她整理衣襟;或者搭著她的手背,讓她靠在自己的肩上,正如每一對夫妻所做的那樣。

優爛漫地笑了起來:“當然可以呀。您可是我的丈夫。”

岩勝低頭,輕輕地笑了起來。他從未感覺如此滿足過,他覺得自己的生活到此就已經足夠了,一切都幸福地凝滯下來了。

不過,至於畫卷上所描繪的“繁衍子嗣”之事,依舊是一個巨大的難題。岩勝琢磨了很久,才總算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因不忍見到妻子似乎甚是疼痛的表情,他頗有些不好意思提起這件事。

算了。隻要優在身旁,那就足夠了。彆的事情都無所謂了。

春天的時候,是櫻花與和歌的季節;城裡會召開盛大的宴會,貴族們騎馬乘轎而來,入城時經過鬆與柏下的隊列,就像是天神的宮殿一樣繁華而悅目;夏天的時候,會去東尋坊邊看海浪,岩勝請過不少畫師來描繪海岸邊白泉寺的景象;螢火蟲與新生的竹子,也能令人心情愉快。

秋天時,茶道師會來若州安住。若能在賞著楓葉的時候,偶爾以餘光注視著茶粉在陶瓷盞中被打勻的模樣,便足能保持數日的心情寧靜。冬日則有雪中的椿花,白中幾點鮮豔的紅,最是令人向往不過。

這樣的生活又持續了數年,然後,國守大人因病去世了。繼國嚴勝繼承了家業,成為了繼國一族的家督與若狹等國的國守。時年十九歲的優,自西之所遷入了北之殿。曾經屬於岩勝母親的“北之殿夫人”,成為了她的代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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