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阿崎點點頭,站了起來。她打開了木屋的門,外頭的風雪倏然便撲了進來。下一刻,就有個全副武裝的男子匆匆攔在了阿崎的身前,鄭重道:“請北之殿夫人和各位一道留在這裡,不要出去。在下一定不辜負殿下所托,定會保護夫人與各位的安全。”
優聽出來了,這武將正是先前在岩勝麵前唐突冒犯了自己、聲稱要送她發簪的家臣鬆田。她不由有些擔心地站了起來,問道:“外麵發生了什麼?有敵對的大名趁機來襲嗎?”
隔著一扇門,她隻能瞧見夜色無垠,漫天的細雪從樹梢上吹落;林間有星星點點的火把之光,就像是蛇的眼睛那樣發出赤紅的光。
鬆田盔甲下的臉色有些古怪,眼光頗為驚懼:“並非是大名的軍隊,而…而是,怪物。”
“……怪物?”優與女官們都露出了不解之色。
“什麼‘怪物’?”奶娘阿崎的臉色都嚇白了,“岩勝殿如何了?你說的怪物,到底是什麼呀?”
“就是個怪物!這怪物會啃噬士兵們的屍體,身上中了六發帶火的箭矢,卻依舊行動自如!就像一隻猴子一般在樹枝上飛快地奔跑,根本就不像是人的腳……岩勝殿砍掉了它的手,可它很快就生出了新的手臂……”鬆田麵色愈發古怪,聲音也染上了幾分驚恐。
他說罷了,顫抖著將手落到了腰間的佩刀上。
這柄佩刀乃是主君繼國岩勝所賜,陪著他從足輕成為如今的家臣。鬆田握著刀柄,似乎尋回了自己作戰的勇氣。他重重喘口氣,朝著優的方向單膝跪下,虔誠地說,“北之殿夫人,請您放心,在下勢必會在此守護著您,絕不讓那怪物傷到您分毫。”
——這位柔善高潔的夫人,在主公麵前以自貶的方式免去了他的懲戒,他也當報之以性命,才算全了自己的道義。
“鬆田大人……”優蹙著眉,喃喃說罷,目光朝渺遠的夜色裡望去。山林之間,火把之光明明滅滅,嘶吼與怪叫之聲不時傳來,令人膽戰心驚。
忽而間,火把的光搖曳了起來,一道黑影自竹林間飛速地掠過,令竹葉
上積壓的厚雪頃刻間落了一地。下一瞬,那古怪的黑影便落在了木屋前的小徑上。
“是那個怪物!”鬆田驚叫起來,鏗得拔/出了腰間的佩刀,指向了麵前的黑暗,“快,快保護北之殿!”
士兵們膽戰心驚地舉起了火把,火光映照之下,這令人驚懼的“怪物”,終於露出了他的身體——灰白如屍體一般的膚色,獠牙尖尖,雙眼猩紅,舌尖正翻動著兩根手指。牙齒咀嚼指骨時發出的“哢哢”輕響,在夜色裡格外刺耳。
這個怪物,正在心滿意足地啃噬著人的屍體。
一瞬間,女人們的尖叫便響了起來。
鬆田的腦子嗡嗡作響,大吼一聲,便舉刀向著怪物衝去。
“絕不容許你傷害北之殿!”他青筋條條綻出,狠狠地揮刀向怪物的前胸刺去。鬆田出入戰場已久,這一刀精準地刺中了怪物的心臟之位,他麵色一喜,吼道,“得手了!”
下一瞬,鬆田卻隻覺得自己的視線飛了起來,原本與怪物平視的雙眼,竟然瞧見了樹梢的頂層。這是他所見的最後一幕,旋即,眼前便徹底黑滅,再沒有了光彩。
鬆田的腦袋被怪物用手輕鬆地擰斷拋飛了,他那失去了頭顱的身體跌跪下來,碗口一般粗的脖頸處,正瘋狂地噴濺鮮紅的血水,澆淋了怪物的一身。
那怪物似乎很是欣喜於這樣的血腥之味,露出了狂喜的神色。
“鬆田…鬆田大人……”
“鬆田大人被殺了!”
這宛如人間煉獄一般的景象,叫所有的人都嚇得失去了言語——這根本不是人類,而是鬼怪,是他們完全無法匹敵的鬼怪!
鬼怪舔了舔唇角,抬起頭來,目光開始尋找下一個獵物。它喜歡吃鮮嫩的人肉,這個失去頭顱的男人並不是他想要的食物。目光一轉,它便瞧見了木屋門後的女人們。
低低的咆哮,從怪物的喉間傳出,如同野獸饑餓時的凶戾之音。一雙殘暴的猩紅雙目,死死盯住了繼國家的女主人。
“不妙,夫人,夫人她……”
“快保護夫人!”
武士們意識到這怪物的下一個狩獵目標恐怕正是優,他們顫抖著揮刀,想要去保護自己的女主人,可他們的身體卻完全不聽使喚;恐懼之下,雙腿隻想要臨陣逃跑。其中有兩人,已忍不住丟盔棄甲,連跪帶爬地想要逃走。
“夫人,夫人也快跑吧!我們打不過這個東西!”
“這不是人,是鬼!是惡鬼!是先前殺死的大名前來複仇的惡魂!”
沒有膽氣的士兵們狼狽地向後竄逃而去。
“你們在乾什麼!”
就在這時,繼國岩勝的怒吼從小徑的另一頭傳來。
他拖著笨重的身軀,以刀撐地,一步一拖行地出了竹林。他身上有傷,手臂用羽織撕下的布料粗粗包紮了起來,但鮮血已經浸透了整片袖口,將衣服都染做了暗色。
繼國嚴勝的劍術雖在戰場上所向披靡,可那也僅僅是當對手為人類時;當他與
這速度可怖、無法殺死的怪物為敵時,他的劍術卻完全派不上用場了。即使飛快地砍掉了它的雙臂,它也能生出新的手來,反而趁機將繼國嚴勝的手與肩膀近乎撕裂。
怪物將他重傷後,便向著優所棲住的木屋來了。它的速度太快,繼國嚴勝又身負重傷,一路上,岩勝幾乎是靠著部下攙扶拖行,才勉強趕來。
可當他趕到時,映入眼前的一幕,又令他的心跳近乎陡然凝止。
家臣鬆田的頭顱被徒手擰下,脖頸以下的身體猶自在噴濺著鮮血。所有的士兵目睹這一幕,都膽戰心驚,不敢上前,生怕送了性命。而那可怕的怪物,正在向著他摯愛的妻子一步步走去。
女人們僵立了片刻,忍不住尖叫著四處逃竄起來。慌了神的女房們,竟然忘記了自己守衛女主人的職責,一個勁地向著優的身後逃跑。
優的神色有片刻的凝滯,她提起打褂,反手將驚懼的女官護在了自己的身後,猶如母親在守護著自己的孩子。
“到我身後來,”她凝視著麵前的惡鬼。屍體的腥臭與鮮血的鐵鏽味撲麵而來,令人的胃部開始不停翻湧。她麵色微白,語氣卻依舊鎮靜,“如果這怪物要殺我,你們就伺機逃跑。明白了嗎?”
女人們哭泣驚叫著,囁嚅地說著“明白了”,泣不成聲。
遠處的繼國嚴勝目睹這一幕,心底焦急如焚,嘶啞著怒吼道:“保護於優!背主外逃者,全部處死!”
他嘶吼了一聲,想要趕赴妻子的身旁。但重傷失血之下,四肢已不聽使喚,甚至於連視野都已開始模糊了。
他出入戰場多載,從未有哪一次會被逼至如此絕境。這一瞬,他的心中有了濃烈的後悔:如果不曾帶優來小六條城就好了。
如果僅僅是自己身死,那根本無所謂。但是,優為何要在此地失去性命,喪於怪物之手?
他那生性善良的妻子啊,即使是在這等生死徘徊之間,也隻想著以柔弱之軀,力所能及地保護身旁的女人,將自己徹底暴露於敵前。
繼國岩勝死咬牙關,一瘸一拐地向前費力地拖行而去。從肩臂與腹部淌下的血液,幾乎已在身下融為了一條時斷時流的溪,混雜著臟兮兮的積雪與泥土,顏色難辨。
然而,他注定是趕不上了——那怪物已經發出一聲尖銳的怪叫,朝著女人們揮爪衝去,沾著肉屑的鋒銳手爪,毫不猶豫地擰向了人類脆弱的頭顱。這是何等的奇速與力量!足叫人的頭骨在瞬時變為一灘爛泥。
“優!!”
繼國岩勝近乎是絕望地呼喊起來。
下一刻,他便聽到“嗤嗤”的輕響,那是銳器切入肢體,噴濺出血液的響聲。繼國嚴勝時常出入戰場,對於這樣的聲音並不陌生;每每將刀刃刺入敵人的身體、奪走士兵的性命時,他便會聽到這種熟悉的□□破壞之響。
優……
繼國嚴勝的身體一僵,重重地跪落在地。他目光震動,低低地凝視著膝蓋處肮臟的積雪。他甚至不敢抬頭,去注視前方慘不忍睹的景象——
他所摯愛的妻子,如今已經是何等模樣了?
方才那等銳器切開身體的輕響,絕無作假。現在的優…
他根本不敢想象。
想起妻子美麗而溫柔的麵容,岩勝的身體輕輕地顫抖起來,胃部也因血腥味的刺激而抽/動起來。他感到一陣強烈的厭煩與惡心;與此同時,一股憎恨之意,也從心底彌散了上來。
憎恨——
憎恨著這突然到來、肆意屠殺的惡鬼;憎恨自己的無能,憎恨著自己竟無法保護妻子,放任怪物奪走了她年輕的性命。
繼國嚴勝痛苦地將頭埋在了雪地之中,失血過多的虛弱,令他已無法再直起身體了。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士兵們驚歎的聲音。
“這…這位是……”
“何等快的劍!”
“我們得救了!!這怪物死了!怪物死了!”
“夫人,您可有受傷?啊,這血跡……”
繼國嚴勝愣了愣,抬起頭來。目光所及之處,卻並非是他所想象的慘烈場麵;他的妻子並未命喪於惡鬼之手,恰恰相反,此刻正在女官的環簇下好端端地站著。而那屠殺整夜的惡鬼,現在卻已身首分離,化為幾團肉塊。細細的煙飄起來,這些惡臭的肉塊,隱約像是融化在了空氣之中。
“這是……”繼國嚴勝幾乎不相信自己所見之事。是誰殺掉了這個怪物?
他的目光左右逡巡,忽而在一個男子身上凝住了。那是一名身披暗赤色羽織的年輕武士,正緩緩將刀收入鞘中。他的刀與普通武士的刀不同,像是凝了一片火光,隱隱約約,如有鮮血沸騰其上,這是繼國岩勝從未見過的刀刃。
到底是怎樣的刀匠,才能鑄造出這樣奇特、恍如鮮血所凝聚的赤紅之刀?
男子收落刀鞘,慢慢轉過了身,露出了自己的麵容。滿月澄澈懸於天際,細雪自竹葉梢頭飄落於人的雙肩。他束著黑色的長發,神色平淡、無悲無喜,猶如寬厚無垠的水麵。
繼國岩勝看著來人,瞳孔驟然縮緊。
他認出來了。
他認出這個手刃惡鬼的男子是誰了。
那額上的斑紋,雙耳所佩的日輪花劄,與他肖似的麵貌,隻會屬於一個人——那個多年之前離開繼國家,他本以為此生再也不會相見的弟弟,繼國緣一。
</>作者有話要說:停工多年的檸檬精生產線再度開始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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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篇寫刀劍亂舞,缺德本丸。
三日月,鶴丸,一期一振,長穀部,我的必搞刀,此外隨機。
刀亂寫完就回獵人,獵人結束後可能會有些番外。如果讀者筒子有哪些想看的特彆內容,可以在評論告訴喵子,喵會在正文完結後挑有靈感的當做番外寫~(不用客氣的,當年有人點過宇智波斑在四戰戰場當場變成禿頂光頭,喵也缺德地寫了...)
這篇文已經80萬字了,女士的缺德程度太高,需要及時止步給女士積德,不然沒法正常轉生了。
完結之後寫千手沙羅那篇,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