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1 章 181(番外)(1 / 2)

[綜]戀與獵人 Miang 12330 字 5個月前

第181章

繼國岩勝沒想過,他還會再見到繼國緣一。

離母親逝世的那夜,已經過去十多年了。那個深秋的夜晚,時年七歲的緣一前來辭行,告訴他:“兄長,我這就要出發去往寺廟了”。

然後,再無音訊。

雖然可恥,但那時的岩勝察覺到了一縷淡淡的慶幸與釋然。所有的願望都以這種想不到的形式得以實現,他可以繼承家業、迎娶喜歡的人,繼續自己平淡無奇的生活。他也真誠地希望,緣一再也不要回來了。

遇到山崩也好,被人販子拐賣也好,被野獸吃掉了也好,再也彆回來了。

可是……

二十一歲的繼國岩勝臥在草席上,眼簾半闔,任由大夫為他上藥包紮。半敞的衣襟下,臟汙的血跡將大片大片的肌膚染紅,傷口猙獰刺眼。失血過多令他意識昏昏沉沉,發白的嘴唇甚至無力多說話。

他勉強凝聚視線,望向站在腳側的那個男人。繼國緣一安安靜靜地站著,像是不存在的空氣一般沉默;但他又是那樣耀眼的存在,即使不發一言,也會讓人注意到他身上的光輝。

岩勝眯起眼,回憶起曾經緣一的形貌來。但是思來想去,隻記得多年前他辭彆的那個夜晚,珍愛地捧著兄長所作的劣質竹笛,認真地說:“我會將兄長大人所贈的這支笛子視作兄長,即使遠隔天涯,也絕不言棄。”

時光輾轉,那個捧著竹笛的稚嫩男孩,已經變成了麵前這個安靜卻又滿溢著光芒的劍士。他的五官輪廓與自己是如此肖似,這正是二人一母同胞的證明,可緣一看起來卻更沉靜、更強大,更讓人心生出仰望的衝動。

正是這樣的繼國緣一,在瞬間輕而易舉地殺掉了那屠戮肆虐整夜的惡鬼,救下了危在旦夕的優,然後,平靜地向自己跪下致歉。

“抱歉,兄長大人。”

多年未曾聽過的稱呼,從緣一的口中說出了。

“我來遲了一步,未能救下您的部下。”

他低頭時,耳下的日輪花劄被風輕輕吹動。那花劄是母親親手製作的,描繪著太陽從山巔升起的紋樣;母親希望太陽的神祗可以保佑這個可憐的孩子,讓他擁有幸運。

繼國岩勝的思緒渾渾噩噩的,傷口的巨大疼痛麻木了他的思考能力。他暫時無法用混沌的思緒去考慮緣一的出現,而隻能憑借著本能去詢問身旁的側用人:“夫人呢?”

一旁的側用人忙回答:“北之殿一切安好,沒有受傷;隻是她說…想為逝去的人,尤其是鬆田大人送上一程,所以正在祈念。”

岩勝聽著,慢慢地鬆了口氣。

隻要優平安無事,那就好。

他勉強向外看去,天已經漸漸亮起來了,一縷日輪的光輝自雲霞間放出,驅散了山中的暗夜;白雪在晨曦下耀耀生輝,地上的血跡與臟汙被後半夜的新雪所掩蓋,又成了一片潔淨之姿。

竹林之下,昨夜

被殺的侍衛與家臣們的屍體排為一列,用草席粗糙地蓋著,等著運回若州下葬。女房們撐著傘,而優正安靜地立在逝去之人的身旁,攥著數珠的手掌合十,閉目默念佛經。

這像是她會做的事情。

岩勝闔上眼睛,終於有精力和自己久彆相逢的弟弟說話了:“緣一。”

“兄長大人。”沉默在旁的男子揚起了頭,朝他走來。

“……好久不見了。”岩勝說。

雖說這樣客套地開了口,可接下來要說什麼,繼國岩勝卻是完全不知道的。他隻是重新回憶起了那種很作嘔的感覺——當他得知從小憐憫不已的弟弟,竟然遠比他強大、遠比他有才能時,那種打心底作嘔的感覺。

或者說,現在所體會到的這種作嘔之感,比孩童時要更為強烈。

緣一的劍技已臻極致,童年時的那場切磋根本無法與之相比。就在自己被惡鬼重傷、狼狽難行,甚至於必須眼睜睜目睹著妻子死去時,他出現了,輕而易舉地殺掉了惡鬼,保護了他的妻子。

這一瞬,凝滯的緩慢時光似乎重新開始流動了。

“那之後已經過去十多年了吧。”繼國岩勝低低地說,“緣一,你要回來…看看嗎?”

說完這句話後,連岩勝都有些驚詫於自己的邀請了。

他本以為自己絕不會想和緣一多相處的——先前的自己,也確實是這麼想的:緣一離開後,他由衷地希望這個弟弟再也不要出現。可一旦緣一回來了,他卻又迫切地想知道他身上發生了什麼,才讓他擁有這樣的劍技。

繼國緣一沒有立刻答應,似乎是在思考。片刻後,他滿是歉意地說:“抱歉,兄長大人,我還需要去查看附近的山野上是否還有其他的鬼,所以……”

“岩勝殿。”

就在這時,緣一聽見了女子的嗓音。他抬起頭來,年輕的北之殿夫人為逝去之人念完了佛經,冒著細雪回到了木屋之中。

“啊,是緣一…大人。”

一雙為朝霧所濡濕的眼睛,透著蒙蒙的水光。烏黑的長發沿著耳鬢垂落在肩,胡枝子色鬆梅紋的厚錦打褂,映襯得她麵龐愈發白皙如雪。她就像是雪夜裡一隻停在枝頭的翠雀,亦或者一位夢中久彆未見的少時情人,叫人不自禁地將目光停駐了。

繼國緣一張了張口,說:“不,我還是和兄長大人同行吧,以防萬一。”

繼國岩勝垂著眼眸,低聲地笑起來,有些自嘲地說:“這樣也好。要是再遇到昨夜那種怪物,我恐怕無法應付了。”說著,他試圖起身,但卻被傷口牽扯住了,不由得輕輕吸了一口氣。

“殿下……!”優眉心一蹙,連忙在岩勝的身旁屈膝蹲下了,關切道,“岩勝殿,請您先躺著休息吧。一切事情交給我來就好,等到了若州再說……”

她的眼中有真摯的憂慮,擔憂的淚水似乎沁在其中。岩勝伸手,摸了摸她的發心,說:“優,我不算什麼。你平安無虞的話,那就好。”

說完這句話後,岩勝便倏忽失去了

意識。

“殿下!”

“岩勝殿下!”

“岩勝大人!”

///

回到若州之後,繼國家中便是好一陣的慌亂。

原本隻是普通的出行巡查修建的城郭,誰知道竟在半道上遭遇襲擊,不僅折損了幾位家臣,更是令家主岩勝大人受到重傷。

仆從、醫生反反複複地進出於繼國岩勝的房間,探查主君的傷情。而優則一直跪坐於岩勝的枕旁,握著丈夫的手心。

陸奧紙行燈下,香灰落滿了銅盤。燭火熹微,照不儘二十四疊的寬敞和室。錦簾半打的唐戶門下,以金箔貼就的鷹羽麻葉紋散著黯淡的光輝。

岩勝緊閉著眼,長發披散,高熱的額上敷著冰袋。優歎了口氣,時不時伸手試探一下融冰的溫度。一旁的大夫向她行禮,低聲說:“夫人請放心,岩勝大人並無性命之憂。”

“這樣就好。”她露出了釋然的微笑,注視著丈夫的麵容,“不然,我會愧疚一生的。”

如果不是為了帶她去看小六條城,岩勝也不至於淪落至這樣的地步。現在岩勝臥床不起,她更應該儘到妻子的職責,照顧好繼國一族的大家。

優攥緊了拳,在心中下定了決心。

“……優。”睡夢之中的岩勝,張口喃喃,應當是在囈語。他的眉心皺了起來,好似處於一個夢魘之中。

“我在。”優連忙湊上去,輕聲在他耳旁道。

“……”繼國岩勝的聲音,竟猶如歎息一般低沉,“我很沒用吧。”火花劈啪一跳,發出細細輕響。屋外的鈴穗被冬日的風所吹動,那叮當輕響,險些將國守的輕聲呢喃都覆蓋了。

“怎麼會呢。”優柔聲說,“您在拚儘全力地保護我。”

“彆開玩笑了……”岩勝的聲音有著淡淡的自嘲,“我的劍術…根本無法與那個人相比……”

那個人。

優的眉眼漸漸地凝住了。

她知道,岩勝所說的“那個人”是緣一。

——滿月澄澈,細雪自夜幕中飄落。一柄暗紅的刀撕裂夜色,刃麵映照出她倉促而不知所措的麵容。旋即,衣擺與長發倏然吹動,那擁有太陽似光芒的男子,悄然落在了她的麵前。

那一刻,她想起了多年前緣一與她辭彆時所說的話。

“姬君,我是來辭彆的。”

“兄長他…很喜歡你。”

“他一定會拚儘全力去保護你的。”

十多年前的那個深秋之夜,孩童所說的話似乎還隱隱在耳旁回蕩。如今多年過去,他們已走上了完全不同的人生。

但是,繼國緣一還活著,一切安好。這真是太好了。原來,她在佛座前所祈念的那些話,並非是毫無回響的一廂情願。

優將雙手合起,喃喃了一聲,說:“殿下,我很感激緣一大人;但是,您才是我的丈夫。我這一生,都將是為了您而存在的。”她的話柔而緩,

如枝頭的柳葉無聲地垂落下來。繼國岩勝的眼睫動了動,他似乎有些釋懷了,沙啞著嗓音說:“……讓我睡一會兒吧。你也去休息吧,優。”

屋外有傭人細細的哭聲,是不懂事的女孩在憂慮著城主的傷情。優站了起來,行到外間,低聲訓斥道:“不要如此吵鬨。殿下的傷情並無性命之憂,快點去做自己的事情。大夫與客人的住處都安排好了嗎?還有,把各位親族的來信都拿過來,由我來一一回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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