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邪門(2 / 2)

他用力咽下口唾沫,趕緊關上窗,將妖魔鬼怪關在窗外,躥上床,悶頭悶腦裹起被子,睡覺!

噩夢還是沒放過他,夢裡的片段變得零零碎碎,透過“他”的眼睛看到的東西開始顛簸,零星閃過都是慘叫和血腥,衝天的火焰燃起,有人掙紮著喊救命,很快就是一片火海。

曹富貴抵擋不了這些嚇人的景象,夢裡又閉不上眼睛,也隻能逆來順受,心頭大念阿彌陀佛、無量天尊,無奈地看著一幕又一幕越來越“真實”的夢境。看久了,他才恍然大悟,夢裡的“他”估摸著是瘸了,所以走動起來時,這些影像才一顛一顛的。

夢裡的景象越來越模糊零碎,似乎過了好些年,夢裡的“他”從孩子長成了一個心狠手辣的男人,手下血腥無數,權勢滔天。

無數人在他麵前匍匐,還有許多人咒罵著他,被拖入黑暗中。

“瘸鬼,你欺師滅祖,不會有好下場的!”

“鬼哥,鬼哥,真的不乾我的事啊,都特麼是這娘們攛掇的,求你再饒我一……啊——”

“……喬應年,你這畜生會下十八層地獄的,你不得好死!”

一個女人淒厲地詛咒著,然後,曹富貴終於聽到了夢中那個“他”的聲音,他的聲音很輕飄,帶著點沙啞,似乎輕輕笑了聲:“是嗎?我早就在十八層地獄好些年了,大小姐,你走好。”

砰!槍聲響起。

“嗷嗷嗷——”

曹富貴又被嚇醒了。

這特娘的日子沒法過了!

這夢越做越真,越做越嚇人,曹富貴覺著自己這熊心豹子膽怕是也有些撐不住,一定得去探個究竟,如果真是個破玩意惹來的禍,趕緊打哪兒來還哪兒去,再念上幾篇經文超度超度,說不定就消停了。在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之前,那個破扳指還是藏得遠點,說不準就不來禍害自己了呢?

看看辰光,天邊已經泛起一抹魚肚白,曹富貴忙從床鋪下翻出小布包,躡手躡腳下樓,把這邪性玩意埋遠點,要是真沒什麼事,到時有機會再弄出來換錢也不遲。

繞著自家屋子轉了一圈,在後院牆角根找了塊不打眼的地方把東西埋下,踩實泥土,這才偷摸著回屋。

天井裡二叔正在放木桶打水,幾個孩子喂雞、拾柴、打掃院子,阿爺給自留地的瓜菜澆水,趁著上工前的一點空檔,人人忙得不可開交。

曹富貴笑眯眯地探頭張望灶間,二嬸蹲坐在灶前燒火加柴,阿奶站在灶眼前,拿了隻長柄的大勺子在兩個陶罐裡攪,熱氣蒸騰,卻沒什麼糧食的香氣,反倒有股黴沉沉的悶味。

“阿奶,二嬸,忙著呢,煮甚呀?”

二嬸拉長臉看了他一眼,沒什麼好氣地說:“富貴啊,今朝你倒是爬起早麼!”

阿奶橫她一眼,王柳枝悶聲不吭了,氣鼓鼓地往灶裡塞進一根細柴。

“富貴困足了?半大小子還要躥個子,就是要飽睡足食。可惜隊裡的大食堂不辦了……家裡這點糧還能吃甚?隻有番薯粥。盛一碗去,喊你阿爺二叔他們趕緊吃飯,要趕著上工。”

隊裡的記工員戴興發解放前是地主家的長工,吃儘了苦頭,解放後在掃盲班苦學,認了幾個簡單的字和數,在隊裡當上了記工員。

如今人家脖子上掛個哨,拎隻鬨鐘,夾了賬本,鼻梁上還架副眼鏡,倒是抖發起來,像個老底子的賬房先生。哨響一刻鐘不到自己崗位的隊員,他立馬在小本子上記下扣工分,遲到一次扣五厘。村裡沾親帶故的多,可誰來說情都不管用,隊長都要被他撅回去。

隊裡刁鑽促狹的背地裡喊他“鐵螄螺”,就是笑他長得瘦骨伶仃,尖頭大眼,還要擺出一副鐵麵孔。

老曹家和他的關係倒不算差,但輕易也不願意去觸這個黴頭。

一人一碗番薯稀粥上桌,一碗烏沉沉透著黃亮的雪裡蕻鹹菜頭,切得碎碎的下飯,這還是隊裡醃菜時,英子去幫工,幾個鹹菜頭當作福利帶回家的。

當家的女人給家裡的壯勞力男人們添得滿些,粥也厚,女人們就薄湯水稍有點料,份量少些,孩子們也一樣。曹富貴雖然不上工,可阿奶還是給他添了滿滿的一碗厚粥。

二嬸王柳枝覷了大侄子碗裡一眼又一眼,看看自家寶鋒埋頭喝碗裡的薄湯水,再想想往日家裡開夥時也是這樣分派,心頭的悶火壓了又壓,到底還是生生按捺下。

自家的婆婆雖說偏心大侄子,平日裡大麵上也算是明理省事的,貼補的多半也是用的他三叔寄來的錢物,她當人嬸子的也不好多說什麼。忍吧,忍到大侄子成家立業,就能把他分出去了,到時就是多貼點東西給他也是心甘,總不能當侄子的像隻螞蝗似的,靠在叔叔身上吸一輩子的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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