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孝敬(1 / 2)

看著神色不善的曹富貴端了熱水盆進屋,喬應年頓時警惕地掙紮著半坐起, 眼睛牢牢盯著他。

“看甚!擦澡!儂坐好, 把傷腿翹起來,擱在邊上。”

曹富貴一邊罵罵咧咧把人扶起, 裹著棉被靠在床邊,一邊使勁扯他那條破破爛爛臟得不成樣,又被老酒伯剪開大半的糟爛褲子。

拖油瓶那件黑得發油, 看不出本來麵目的破絮爛襖是老早讓他剝了丟掉, 那件襖子給大黃作窩都嫌太破。小孩上身就光著,如今隻剩下半條破褲遮身, 小喬漲紅了臉扯著褲頭不放, 堅決抵製曹姓惡霸的流氓舉動。

“臟褲子扯下來, 遮甚遮?毛都沒長齊個小鳥鳥,有甚可遮的?”

曹富貴嗤之以鼻, 一把將臟褲扯脫, 拿布巾撩起溫水給孩子擦洗, 洗著洗著,布巾洗得烏黑,溫水變作了泥水。

喬應年雙手緊緊扯著被子蓋住羞處,腦袋低到頸窩裡,耳朵根都通紅了。

擦完澡,喬應年還是不肯躺下, 富貴一瞪眼, 他才吭吭哧哧低聲道:“我, 我想尿尿。”

燒退了大半下去,又出一身汗,阿奶讓英子姐喂了他好多水,說是利尿補水,他憋了半天沒吭聲,當真憋急了。

富貴沒好氣地拎來隻夜壺,扶著孩子放水,也感慨不已,道:“哎喲,小喬啊!阿哥可從來沒這麼侍候過人,儂比地主家少爺都享福了。記住,富貴哥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儂長大要是出息了,可一定要孝敬阿哥我,曉得不?!”

喬應年不吭聲。

富貴也沒理會他,七手八腳地倒了夜壺和水盆,又把他的臟褲子拎下樓,回轉來把樓板上弄濕的地方拿了拖把拖掉。

看著他笨手笨腳地忙進忙出,喬應年突然輕輕說了聲:“嗯。”

“啊?儂講甚?沒頭沒腦的。”

富貴忙出一身汗,莫名其妙地看看這彆扭的小狼崽子,卻見他又悶頭睡下了。

日頭下西山,曹富貴隨口找個事由出去轉了一趟,回屋時又背來滿滿一筐蘿卜白菜。

阿奶一驚,當著歡喜不已的兒媳婦她也不多問,拉著孫子進了自家的房間,鄭重其事地問:“富貴……介許多菜,沒問題吧?阿奶隻要儂平安,少吃點不會餓死,你可千萬不要去做危險犯法的事。”

“阿奶,儂個心隻管放了平平穩穩,真是山裡人家處買來的,人家還急等著要麥種咧!我存在山坳洞裡,偷偷一點點拿回來,沒人曉得。”

老太太點點頭,招手指著床底的一隻布袋,低聲道:“正好,剛剛愛黨背了袋麥種過來,儂三阿爺好不容易托人買來的,還隻能弄到這一點,你拿去換糧食吧!多換點粗糧,精細糧阿拉也吃不起。”

曹富貴大喜,連忙接過袋子,打開一看,麥子有點陳,顆粒也大小不一,雖然不是什麼好麥種,但今年這麼困難的光景,年節前三阿爺還能買到這些,已經算是其路道粗了。

反正煉廬裡用玉石靈氣種田,根本沒風雨,種是肯定能種出來,就是不知“中速”要用多久才能收一茬?想到還要播種澆水、拔草收割,光靠那點不多的精神力……但是為了填飽一家子的肚皮,又不能不種糧食。他光是想想都煩得一個頭兩個大。

阿奶拍拍他的手,和他商量:“富貴,我想叫儂二叔去縣裡看看你姑姑,趁新鮮帶點野豬肉去……儂看?”

“這種事情阿奶你一句話,問我作甚?當然是你這大領導作主。”

曹富貴奇怪地看著阿奶,漂亮的眼睛瞪得溜圓,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學著寶鋒平日的模樣,一派天真可愛。

阿奶欣慰不已地笑開顏,拍了一記孫子的腦袋瓜:“頑皮!總歸是儂獵來的野豬肉,儂大姑又是出嫁的人……”

“阿奶,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什麼你的我的,我們是一家人麼,哪裡分什麼你我?大姑從小這麼疼我,姑爹也常常記掛我,還有青柱青石兩個,不都是我的小阿弟?他們有了好吃好用的,會想著我;我有點好吃的,還能不記掛他們?我良心被狗叼起咧!”

曹富貴義正辭嚴,嚴肅地批評了張老太太的封建思想,堅決要求自己同二叔一道去縣裡,探望大姑一家,順便送野豬肉和蘿卜白菜。另外也問問姑爹,那個鍋甚辰光可以買到,整天用陶罐子煮食,連個煎炒的菜都吃不到,實在傷不起。

老太太被他小甜嘴哄得眉花眼笑,連聲答應,又硬塞了十幾塊錢讓大孫子儘量能買就多買點糧食回家。

等到家裡人下工,張氏便讓老二和他媳婦在一樓廂房整出一間空屋,搭了張床鋪出來,又找箍桶匠買了隻新馬桶放到裡麵,將小喬搬到了樓下。

她既是怕小喬傷了腿起居不方便,也是他怕和富貴睡一床,妨礙大孫子睡覺,萬一富貴睡著沒個輕重,一腳踢到孩子傷處,這腿當真是要廢了。鋪蓋雖然為難,讓王柳枝去幾家親鄰借借,總算湊出一床來。

吃晚飯時,喬應年無論如何不肯再睡在屋裡讓人喂了,堅持要自己吃,啞著嗓子說,給一碗稀湯就行。

阿爺沉吟片刻,讓老二去尋了兩根粗毛竹,拿起蔑刀啪啪幾下,做成一幅拐杖,拿給孩子,道:“安心住著,有你一口飯吃,等你好了再乾活來還。”

喬應年接過毛竹拐杖,眼眶紅紅的,狠狠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