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17 新年快樂,喬言。(1 / 2)

夜雨忽至 夏諾多吉 13355 字 7個月前

17.

烏海沒有冬天。亭洲下今年的第一場雪時, 喬言依然穿夏季校服騎車飛馳在上學路上。

江舟笛發來亭中的雪景,問喬言過年回不回去。喬言說,媽媽說買新房的第一年要在新家過年, 所以過去就不回去了。

江舟笛在電話裡歎氣,“那你現在好不好?”

“我一切都好。你們呢?章魚成績進步了嗎?你近視了,配眼鏡了嗎?蘇杭呢?他最近好像特彆忙……”

蘇杭的確很忙,忙著彌補歉疚, 忙著走出陰霾……

江舟笛想起蘇杭的狀態, 竟然被空調暖風吹出了冷鼻涕。她心中暗罵, 為什麼一個會下大雪的城市卻不能像北方那樣供暖。

她抽了抽鼻子,說:“臭章魚還是那個死樣子, 徐老師說能保個一本吧,求他彆再騷擾沈潔瑩就行,我配眼鏡了,150度, 戴著特彆醜, 哎, 我們都還行吧。蘇杭……蘇杭他也很好。”

“家裡冷嗎?”喬言總覺得江舟笛哭了, 自己的眼睛一陣發酸。

“冷。”

“那讓蘇杭把我的電熱台板拿給你晚上寫作業用。”

“不用了……”江舟笛把頭埋進胳膊肘裡,“你原來的房間現在已經變了樣子,估計東西都找不到了。”

喬言離家後再也沒跟喬安誠聯係過。喬安誠倒是打過幾次電話給周慧寧,但問的都是她的學習成績,關於家裡的事情一概不提。

他們把喬言的一些舊物打包送到周家或者直接扔掉。前段時間喬言的舅媽寄給她一箱東西, 她收到後打開一看, 她從小到大所有的照片都在裡麵。

喬言沉默了片刻,故作輕鬆地對江舟笛說:“還好你送我的漫畫書都還在。”

“嗯。”江舟笛輕輕出聲。

過於傷感的聊天氛圍讓兩個女孩的真實情感變得難以推進。離彆和距離產生的負麵效應,比他們想象的要強烈許多。

掛了電話後, 喬言用力地踩自行車的腳蹬,在柏油路上飛馳,想把難受的心情通過消耗體力釋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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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杭的爺爺出事後,奶奶的身體也一天不如一天。現在照顧兩位長輩的重任落在了兩個雙職工家庭身上。

除了長輩,喬安誠和蘇霽還需要照顧幼子,蘇致遠體恤他們家裡的情況,把照拂老爺子的任務全部攬了過來。

白天醫院有護工,晚上蘇致遠自己去陪護,蘇杭想跟他輪流去,但說了好幾次,每一次都被他拒絕。

聞靜日日為失去咀嚼和吞咽能力的老爺子製作流食,為了確保食材新鮮,她每天都趕在給學生上早自習之前跑去市場采買。寒冷的冬季,她原本還算年輕的一張臉被凜冽的風吹得日漸蒼老。

兩個多月過去,老爺子的病情已成定局,蘇霽終於從最初的怨恨和暴躁中解脫出來,她再也沒跟喬安誠吵過架,麵對蘇杭也能保持平心靜氣。

她認知到,能嬌慣她、庇護她的父親像一顆被大風吹斷的樹,再也不能為她提供陰涼,為她遮風擋雨。

經曆痛苦的人,總會變得現實且清醒,現在喬安誠才是她唯一的倚靠。跟哥哥一家交好,才能為她往後平順的日子鋪上一條坦途。

在家屬院裡的其他人看來,這對半路夫妻,因喬言的離去和老人的病倒,反倒生出幾分患難夫妻見真情的意味。

而在蘇家人眼裡,蘇杭這個從小就驕傲的少年,再也沒有了不可一世的傲氣,他順著這場寒流飄進一座孤島,跟常年不會融化的冰雪相伴,把一身少年氣逐漸磨平。

那日辦公室裡的老師們談論蘇杭近期的表現,說他成績雖沒下滑多少,可整個人頹然的狀態相當令人擔憂。

喬安誠批改試卷的紅筆停在手上,問了句開春省裡高中物理競賽的參賽名單,帶隊老師搖了搖頭,說這次蘇杭沒有報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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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天的體育課改在教室裡上。體育老師帶來象棋、圍棋和跳棋讓學生們玩,當成是學業之外的放鬆。

江舟笛搶了跳棋去找蘇杭下,還把漆靈拉來湊人頭。蘇杭卻毫無興致,他塞上耳機,讓女生們去彆處玩。

漆靈不死心,跟彆的同學換了象棋,放到蘇杭麵前,“那玩這個吧,你要是贏了,我就再也不來煩你了。”

蘇杭沒覺得漆靈煩,準確來說,他是無感。即便漆靈再想做融化他心中冰雪的太陽,他這幅冰冷的軀殼和失去能量的心也沒有力氣去觸碰暖意。

何況他的太陽,並不是誰都可以當。

蘇杭不肯玩,他起身,想去跟體育老師請假。

江舟笛拽住他的衣服下擺:“蘇杭,你再這樣我就告訴喬小雨!”

少年的眼角散開一片漠然,又聚攏一縷無力。他坐下來,像機器人一般擺好棋局。

五分鐘不到,他手中的“將”攻城略地,贏下這一局。他在女孩們懊惱的眼神中離席,走出教室,踏入這場大雪。

江舟笛抱怨:“漆靈你怎麼回事,你不是說你象棋很厲害的嘛。”

漆靈撇嘴:“我是圍棋比較厲害,但我剛剛沒換到圍棋。”

“圍棋就更算了吧,這家夥上小學時就拿過圍棋比賽冠軍。”江舟笛撐著臉想彆的辦法。

“如果喬言在,他會不會好一點?”漆靈突然發問。

江舟笛明白這裡頭的曲折和恩怨,她篤定地搖了搖頭:“他會更不好。不,是兩個人都更不好。”

再頹唐的少年也丟不掉他的驕傲和自尊心,他曾是喬言的傘,是喬言衝破禁錮的鑰匙,他無法接受喬言看見他的頹廢和無助。他更怕喬言會走入怪圈,會自責,會不斷地追根溯源,再一次把自己困在泥沼裡。

痛苦比快樂更容易加碼,屆時兩顆傷痕累累的心又該如何互相治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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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晚喬言在補習班多做了一套試卷,離開的時候,外麵的街道上空無一人。

她推著自行車往家的方向走,邊給蘇杭打電話。電話響了十餘聲,對方都沒有接聽。

蘇杭坐在床沿上聽雪夜的風把窗戶吹響,消瘦的側臉被枯樹投遞上斑駁的陰影。

隔壁臥室,蘇致遠和聞靜正在算賬,老房子不隔音,他們的每句話都落進蘇杭的耳朵裡,比屋外的風要清晰。

蘇致遠:“現在醫保報銷後,老爺子的醫藥護理費基本上能跟他的退休金持平,但老太太沒有退休金,她的手術費咱們得想辦法湊一湊。”

聞靜:“蘇杭他小姨給我打了三萬,等到賬後我轉給你。”

“唉……”蘇致遠歎息後久久沉默。

聞靜不知道該說什麼,起身走到門口,輕聲開了門,想聽聽蘇杭的動靜。

蘇杭伸出腿,踢了下書桌前的椅子,發出聲響,讓媽媽放心。

聞靜關上門,正想跟蘇致遠談一談兒子的事,蘇致遠忽然哽咽著說:“聞靜,要不然我們倆離了吧。你跟著我,沒過過幾天好日子。”

“你胡說八道什麼?”聞靜衝過去,有些失控地說:“我哪兒過得不好?是你不好還是蘇杭不好?人一輩子,是活大房子和金銀首飾嗎?我活的就是丈夫貼心兒子順心。存款沒有了,可以再賺,可家要是散了,這輩子就到頭了。”

……

蘇杭最近經常反思,自己進入青春期後,戾氣是真的很重嗎?他家庭美滿,父母恩愛,他在蘇致遠和聞靜開明且溫柔的教育中長大,可為什麼他最後會淪落去扮演“劊子手”這樣一個陰暗的角色。

後來,他花費了漫長的歲月才解開這個疑惑。那是經年後,當他以一個成熟男人的姿態麵對不再是少女的喬言,他在喬言身上再一次踐行這份戾氣時,他才意識到,他溫和的軀殼下,本就暗藏一層極具侵略性的性格底色。

蘇致遠和聞靜的交談聲停止之後,蘇杭拿著手機走到陽台上,給喬言回電話。

喬言按下接聽,聽筒裡傳來呼嘯風聲,她猜到他在外邊,問:“冷不冷啊?”

女孩的聲音是暖的,蘇杭努力回升心臟的溫度,他說:“不冷,你回家了嗎?”

“回家路上呢。”

“太晚了,注意安全。”

“好嘞!”喬言話音剛落,一道熟悉的影子出現在麵前。

“你怎麼來了?”喬言稍顯局促,又匆忙對電話裡的蘇杭說:“回家我再打給你。”

蘇杭擔心喬言的安全問題,問:“誰來了?”

喬言乾脆地說:“柏知樾,暑假你見過的。”

蘇杭沒吱聲,孤獨地看向遙遠的南方,南方正陷在黑暗裡。但他想,她在的城市應該燈火通明。

“嗯,快回家吧。”他在溫柔的語氣中掛了電話。

喬言放下手機,又問了柏知樾一句:“你怎麼來了?”

柏知樾不說話,接過喬言自行車的車把,往前走。

喬言來烏海也有一段時間了,兩人見過十幾次麵,但交流不超過十句話。

她倒是無所謂這家夥這幅性子,可有時候說話不回,會讓她稍微有些尷尬。

手機震動一下,周慧寧發來消息:最近學校附近不太平,我讓知樾去接你了。

喬言看一眼柏知樾孤傲的背影,隔了兩三米的距離,跟在他身後。

穿過一片舊居民樓的時候,一群野狗打架,發出一陣慘烈的嚎叫聲。喬言因懼怕野狗近身而頓住腳步。

“上車。”

喬言聽出柏知樾的這聲“上車”頗有些不耐煩,抬起頭:“我自己騎吧。”

話說完,她大步走上前,騎走了本就是她的自行車。

柏知樾站在原地,一聲嗤笑散開在狗吠聲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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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當天,柏新陽父子來吃團年飯,給喬言帶了隻柯基幼崽。

柏新陽說,這家裡沒個男人到底不安全,養隻小狗每天叫喚,小偷也會忌憚三分。他還說,喬言有了新朋友,就不想舊朋友了。

喬言成績穩定,周慧寧也不怕她養狗耽誤學習,見她喜歡得緊,說:“那你給這狗取個名字吧。”

“那我得好好想想。”喬言摸著小短腿的腦袋,拿出手機發消息給蘇杭他們,征集新朋友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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