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久霏之所以想到村支書的死跟文憶計劃沒關係,還是想起來村支書說,他早就想把宗祠毀掉看看村長會怎麼做,要是村長有破綻,他估計就有機會把村長也處理掉。
種種側麵因素疊加在一起,幾乎可以還原劇情重置前發生的事。
那應該算前天晚上,導演離開無人村,沒有說太多,估計是覺得鬱久霏留宿宗祠附近,看見村支書死亡後劇情同樣能走下去,結果鬱久霏好奇樓十一找到的骨頭,跳過村支書這段劇情先走了山神廟的部分。
在鬱久霏跟樓十一、沈西聆離開之後,村支書帶著他最後的計劃來到宗祠附近,像昨晚一樣,倒在血泊裡,從此失蹤。
可是前一晚鬱久霏在山神廟裡,並沒有發現有人扛著村支書過來。
鬱久霏跟樓十一說了一遍自己的猜測,同時發出自己的疑問:“胡倩倩說,他們扛著屍體往山神廟那邊走,但我們一路都沒發現……”
他們還在山神廟住了一晚上,天亮才回來,沒道理不會遇上。
樓十一思索半晌,說:“我覺得你的推斷都沒錯,至於我們沒遇上,估計是他們在山裡發現有人經過換道了,我們那天晚上完全沒躲著走,前半段都是泥路,你後半程才換上翅膀,很容易留下痕跡。”
天黑加上泥路難走,鬱久霏一直摔跤,沈西聆跟樓十一都是飄著的,她實在累了才租借了翅膀,光那些她不小心摔的坑,隻要不瞎都能看出來有人走過。
而這也可以證明,為什麼村長堅持說鬱久霏是凶手,不僅是因為她沒回來,還因為村長發現有人去了山神廟,以他對人性淺薄的理解,覺得鬱久霏肯定發現了什麼,把她處理掉才不會暴露村裡利用山神廟賣器官的事。
鬱久霏抓了把自己的頭發:“所以,等會兒村長還是會宣布村支書死亡,然後找死者,找一天沒找到的話,明天再次出現失蹤的人,那個才是文憶選定的人,根本不用擔心破壞她的計劃。”
至於村支書,凶手明顯就是村長,或許村長一直防著外頭來的每一個村支書,無論哪一任忍不住動手,他都可以立馬將對方處理掉。
這次之後,村長說不定不想節目組把莫名失蹤的事調查清楚,這樣他才能順便把討厭的人借用失蹤處理掉。
樓十一飄起來推推鬱久霏的臉:“彆難過了,村支書本來就是要死的,你應該想想接下來怎麼辦,或者什麼都不做,看樣子,其實你睡過這五天都沒關係。”
文憶的計劃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真相總會出現,隻是不能保證其他NPC會對玩家下手而已,比如說村長,他可能會偷偷殺了知道真相的玩家。
這次的副本地圖陰險就陰險在這,殺人的不會是製造了恐慌的人,而是村長這樣殺上頭了無所顧忌的NPC。
鬱久霏抱住自己的膝蓋:“如果我早點想到的話,村支書是不是就不用死了?明明文憶給的提示那麼多了,我卻一次次地放了過去……”
“不是,”樓十一冷漠否認,“你有沒有提前想到,村支書都要死的,因為他在劇情裡,就是要死了,才能觸發任務,就像你必須打開了望風山第五醫院十一層所有的門、破壞了喪屍異株遇見喪屍一號,這是你在副本裡無法避免的、早就寫好的劇情。”
“我知道他要死,從他那裡拿到了線索……遊戲怎麼可以這麼狠心……”鬱久霏垂下腦袋。
樓十一身上的光芒閃爍,沉默一會兒,去拉鬱久霏的頭發:“起來,死一串數據而已,跟數據一比,難道不是玩家這些活生生的命更重要?你不想怎麼解決問題,誰知道今天村長會不會想殺玩家?”
在一起混久了,樓十一對鬱久霏的病有了一定了解,隻能說她的醫生確實厲害,居然按照鬱久霏的腦回路製定了一係列治療方案,其中一條就是“按照重要程度排序”。
鬱久霏確實會覺得每個人的命都非常重要,幸運的是,她有一顆聰明的頭腦,隻要有人給她輸入看似更優解的方案,她就會接受。
比如說現在,村支書死了她難過得振作不起來,樓十一就可以用其他玩家的命逼她去想接下來應該怎麼辦。
腦子不夠聰明的聖母病現在就算聽見了估計也隻能自怨自艾,鬱久霏思維發散,她會先去想包括村支書死亡在內的所有發展,繼而判斷出自己再消沉下去可能會導致所有玩家死亡。
一下子更難受痛苦了,還不如直接振作起來救更多人的命。
鬱久霏又薅了把自己的頭發,終於重新坐直了身體:“今天是十一月十一,明天會出現新的死者,村裡人未必在乎多一個少一個人失蹤,更不會在意誰殺了村支書,我還是原來的想法,靠信仰高度集權的封閉地區,最終也一定毀於信仰。”
天亮了,鬱久霏發誓的時間剛好過去,同時,沈西聆出現在了屋簷下。
看到人回來,鬱久霏眼睛一亮:“一號你終於回來了!路上沒發生什麼事吧?”
“沒有……昨晚的事我大概看到了後半段,前麵半段聽附近的玩家說了,你還好吧?”沈西聆擔憂地看著鬱久霏,以鬱久霏的病症來看,她現在應該很難受了才對。
“剛安慰好,你直接說你看到了什麼。”樓十一代替鬱久霏回答了,免得鬱久霏再說一遍又把自己繞進情緒裡。
鬱久霏沒否認,點點頭:“先說昨天你那邊怎麼樣吧,在村長宣布集合之前。”
聞言,沈西聆懷疑地看了眼樓十一,這兩個人都不像事懂安慰的,居然還能互相安慰好對方,真是奇跡。
既然鬱久霏說自己沒有太難過,沈西聆就把自己離開後看到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儘量沒漏掉細節。
跟鬱久霏猜測得差不多,一個月差不多二十八天都存在的廣播通知其實是讓被選中的人去留血樣做準備,器官、骨髓、血液的需求量太大,醫院裡永遠是供不應求,會衍生出這樣的產業鏈可以說是完全無法避免的。
不過村子裡的人並不少,村長一般會把自己的親眷朋友給避開,外頭需要自己親眷匹配的時候,就讓村裡另外差不多血緣關係的試試,匹配失敗就說村裡沒有了。
畢竟不止北頭村一個貨源地,北頭村這邊說沒有,其他貨源地還是有可能遇上的,所以這麼多年,居然沒發現村長帶著自己的親眷躲避匹配。
至於昨天的湛傑二伯家,因為當年湛傑一家的事,村長其實非常討厭湛傑,一直想找理由處理掉他們,結果不知道是他們運氣好,還是真的沒有跟他們匹配的,自從湛家一家出事後,居然再沒有一次需求跟湛家匹配上的單子。
直到昨天那一次測驗,選中了湛傑二伯的小兒子。
“湛傑二伯前麵生了三個女兒才有這一個小兒子,他們答應去做配型是想賣一個女兒,這樣能換一筆錢讓兒子念書,結果沒想到,村長要的是兒子,根本不是那三個女兒中的一個。”沈西聆說起來的時候語氣嘲諷且幸災樂禍。
“是親屬的話,兒子行,應該女兒也行啊,村長故意針對?”鬱久霏以自己僅有的醫學知識來猜測。
沈西聆問鬱久霏要了個小馬紮坐在旁邊,笑著說:“不知道算不算故意針對,也可能天意如此,他們三個女兒的血型跟需要器官的病患不一致,隻有小兒子是完全匹配的,從血型到大小,匹配貼合到這個程度,就算是搶,對方估計都要搶過去。”
湛傑二伯一家都不接受這個結果,讓三個女兒試了一次又一次,問題就出在血型上,其實湛傑二伯本人的血型也是匹配的,可他年紀大了,器官也早就長成,需要器官的病人年紀還小,用大人的並不合適,他小兒子的年紀剛剛好,除非出現排異反應,不然可以正正好地換上。
不僅湛傑二伯不想把小兒子給出去,就連湛傑二嬸也拚了命地抱著小兒子,她從小在北頭村長大,知道自己一輩子都是要被人打的,不敢離開,這輩子唯一的倚仗就是兒子。
隻要兒子將來孝順她,後半輩子就可以高枕無憂,雖然每一個男人在北頭村這樣的環境長大,殺母、殺妻、殺女很常見,女人們依舊想賭自己兒子會給自己一個當人的機會。
畢竟生了兒子之後在家裡終於可以少挨兩頓打了,就算被打死,湛傑二嬸都不會把好不容易出生的兒子給出去。
給兩人做檢測的醫生到後麵完全不耐煩了,讓他們自己商量,不管願不願意,都跟村長說,彆跟他一個做檢測的醫生說。
湛傑二伯求著村主任,說自己可以把三個女兒都賣了,隻要把兒子留下來,付一個孩子的錢就可以,還一個勁地給村主任算賬,什麼平時給一個孩子就要付一筆錢,這次給他一筆錢就可以換三個女兒,多劃算啊。
最重要的是,他有一個女兒今年十歲了,正是最招人喜歡的時候。
這些話聽得沈西聆火大,這種事隻有自私那樣的人格做得出來,這個村子卻像是遍地都是自私,吃人的時候恨不得吃得再乾淨一點、再殘忍一點。
湛傑二伯始終沒同意把小兒子交出去,所以才拖著沈西聆到半夜,晚上十點多的時候,村主任不得已聯係了村長,讓他來決定怎麼辦。
村長在北頭村裡幾乎是不可違逆的存在,本來還強硬的湛傑二伯立馬拉著自己的老婆孩子給村長下跪,哭著說自己就一個兒子,等了十年才等到的,實在不能給出去。
說著說著湛傑二伯就開始打自己的老婆,每一下都對著女人的肚子跟頭,嘴上罵對方肚子不爭氣,生了三個賠錢貨才生出來一個兒子,不像大哥家,都有兩個兒子了,希望能用這樣的辦法博取村長同情。
看啊,他就一個兒子,還等了十年,多可憐啊。
村長看了半天,說:“你也說了,你大哥家有兩個兒子,今天給你做測試就是看看情況而已,明天就輪到你大哥家了 ,你兒子雖然匹配度高,卻也不是百分百,你大哥那測出來要是更高,肯定不會動你小兒子的,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湛傑二伯吵了一晚上的事,被村長兩句話給擺平了。
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村長這是在騙湛傑二伯同意,可惜湛傑二伯沒讀過多少書,加上僥幸心裡和對村長的信服,立馬同意了,還想著,大哥家兩個兒子呢,給出去一個也不虧,他這可就一個兒子,給了就沒有了。
簽過字後湛傑二伯帶著老婆孩子回了家,沈西聆本來想跟著的話,卻忽然覺得村長這麼晚還過來有點奇怪,以湛傑二伯的身份來說,還不到村長出麵處理的程度。
沈西聆猶豫的時候,村長離開了給村民做檢測的地方,帶著一夥人去往無人村,也就是北頭村宗祠附近。
到了無人村後,沈西聆發現玩家幾乎都在,他下意識去找鬱久霏,繼而想起來鬱久霏不能出來,估計隻有其他玩家在蹲守村支書。
村支書很快出現在無人村裡,他手上拿著什麼東西,在去往宗祠的路上,被紮穿了頭。
當時沈西聆有機會救人,但他不知道這個人有什麼用,而且動手的人是村裡的NPC,那證明對方的死,屬於固定劇情,無法避免,乾脆就等著看後續。
隨後村長讓人處理了村支書的屍體,自己回到北頭村假裝什麼都沒發生,沈西聆看著村長回到村子裡後又掉頭去追屍體,發現那些玩家同樣跟著,在屍體送到山神廟前,玩家忽然統一離開,不再追著跑。
沈西聆猜測是鬱久霏發了郵件通知玩家回去,應該是怕導演故技重施,不過導演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就繼續追著那些NPC走。
最後NPC們帶著村支書的屍體到山神廟的地下手術室裡,三兩下把人解剖,取出還能用的器官緊急冷凍保鮮,再送往火車站去,至於村支書的屍體,隨手丟在了山林裡。
聽完後,鬱久霏沉默良久:“屍體……你帶回來了嗎?”
“沒有,但是我讓自私複製了一具,我覺得,你應該用得上,”沈西聆將一個遙控器遞到鬱久霏手裡,“我沒帶屍體回來,是想到,按照文憶的計劃,後麵肯定會讓警方過來,村支書的屍體,是必須存在的證據,能不動,就最好不動,像吳明峎的屍體那樣。”
“我知道的,謝謝你,一號。”鬱久霏接過遙控器,擦擦眼淚。
遙控器是鬱久霏在火車站用過的那個,發出指令就可以隨意操控自私複製的屍體。
鬱久霏擦乾淨眼淚沒多久,任務提示來了,觸發出來的任務跟昨天一模一樣,說村支書失蹤了,要找到失蹤的人,最後問失蹤的人還會不會活著回來。
這是一個早就知道答案的任務,失蹤的人,不會活著回來。
任務跟文憶的計劃對應上,村子裡失蹤回來的,一定是死人。
很快,村長通知開集會,宣布村支書失蹤的事,順便尋找凶手,這一天,玩家們都不知道村長會做什麼妖,擔心村長不抓鬱久霏後會開始抓其他玩家。
節目組的工作人員包括導演在九點整來到每個院落的籬笆外,拍攝玩家們聽見廣播出門的模樣,後麵一路跟拍到村長家的院子,跟昨天一樣,院子裡架起塑料布大棚,村官跟族老坐屋裡有茶水零食,坐外頭的人隻有長凳互相擠著坐,村裡女人們都蹲在自家男人旁邊。
按照村裡人的尿性,他們本沒有給女玩家準備長凳的,奈何女玩家們都自己湊三四個人坐一條長凳,男玩家們也自己三四個坐一條,倒是顯得數量剛剛好。
鬱久霏跟胡倩倩一起來的,就跟她坐了,身邊分彆是胡倩倩跟沈西聆,長凳還能坐下一個人,最後坐了個瘦弱的男生。
見人都到了,村主任用大喇叭說,昨晚村支書失蹤了,每個人輪流到村長這裡報備,前一晚都在哪裡、做什麼,自覺一點,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在村主任說話的時候,鬱久霏悄悄將遙控器舉到嘴邊,操控複製村支書的屍體吊在村長頭頂上方,鮮血一下子流到了對方的茶缸裡,周圍的村民看到這個場景,頓時尖叫四起,嚇得村民四處亂竄,在現場混亂起來之後,鬱久霏又立馬把屍體收了回來,現場都連都沒有。
鬱久霏做得太隱蔽,在場除了副本boss,都沒發現。
沈西聆老神在在地坐著,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不遠處的另外一個副本boss回頭看了眼鬱久霏跟沈西聆,也沉默著不說話。
等村長好不容易控製了混亂,鬱久霏又按了一次遙控器,這次讓屍體直接啪一下打村長臉上,然後再次消失。
現場再次混亂,村長根本控製不住,終於有人高聲說:“你殺了人你當然不怕!我們根本沒動手,憑什麼讓我們跟你一起死!”
沒有人說還好,有人提起,愚昧的村民總算反應過來,他們根本不知道村支書是怎麼死的,隻知道對方失蹤了,冤有頭債有主,跟他們有什麼關係?村長大早上找他們來,是不是想找人背鍋?
村民們倒是想跑,然而村長多年掌控村落,手底下的人早就換成了外麵請的殺手,不是村內這群慫貨,於是他再一次鎮壓了要跑的村民,還對看戲的玩家說見笑了。
趁村長又開始給村民畫大餅的時候,鬱久霏悄咪咪和樓十一、沈西聆商量:“時間差不多了,左零右火,雷公助我,你倆誰假裝一下雷公電母,今天我鬱霏霏就要讓他們見識什麼才是真正的天神降臨!”
嘴上這麼說,其實鬱久霏在瘋狂往樓十一跟沈西聆手裡塞試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