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西聆掃了眼樓十一的口袋, 沒立刻回應,偷偷發郵件問樓十一,現在鬱久霏的身體數據怎麼樣。
樓十一就回了一個字:累。
吃過飯後人會進入一個疲倦期, 也就是發飯困, 本來鬱久霏就很累了,聽到今晚要熬夜值班的噩耗和剛吃飽飯, 她現在倒頭就能睡著。
“嗯, 鬱小姐你的意思是, 傳謠言?”沈西聆沉默一會兒, 人累的時候脾氣不好,他得順著鬱久霏的話來說。
“差不多吧,”鬱久霏活動一下自己的關節, 試圖清醒一點, “我思考了很久, 我應該用什麼辦法, 能夠在對抗醫院對我們的心理暗示時,還能把醫院主要問題給找出來,包括你們說的所有辦法,你們的辦法不是不好,是不能遇見意外。”
一個人無論去做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意外,哪怕是運氣特彆好的人, 也不可能說自己次次都沒有意外,所以古人才說, 儘人事,聽天命。
副本攻略再多再齊全,總有厲害的玩家死在對自己來說非常簡單的副本, 出現意外就是命,無法阻止的命。
作為一個難度等級一的副本,有很多簡單粗暴的解決辦法,其實隻要在被挑刺的時候把挑刺的NPC給悄無聲息殺了就可以了,商城裡一堆這樣的道具。
隻是這樣的做法對普通人和鬱久霏來說,是完全做不到的,他們無法對一個看起來好像活生生的人動手,殺鬼的時候像是在打恐怖遊戲,恐懼大於殺戮的心理障礙。
偏偏醫院還套了個辭退的皮子,讓玩家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鬱久霏知道有這樣的辦法,隻是她做不出這樣的事,既然做不出,就要想更適合自己的辦法,不殺人,還要讓醫院的計劃崩潰,並且找出醫院的真相。
原本鬱久霏想一步步慢慢來,正如沈西聆中午說的,他們在這個地圖裡,時間有得是。
現在醫院決定采用疲勞來控製所有玩家的行動,這跟在監獄和網癮學校的做法是一樣的,看似沒有用催眠、心理暗示等明顯手段控製,其實在長時間的疲勞下,人的心理防線已經一再後退。
既然醫院不講道理,鬱久霏也不想跟它慢慢來,隻要思想不滑坡 ,辦法總比困難多。
鬱久霏最先想到的是,所有護士一再強調的“金主爸爸”,顯然,私人醫院貼心的服務以及高昂的醫療費用,讓普通民眾難以到私人醫院治病,在住院的估計都是有錢人。
而有錢人往往信點不那麼科學的東西,與節目組的追求衝突了,不過沒關係,反正迷信的不是嘉賓。
一個醫院想要維係下去,剛需是病人,當病人都走光的時候,哪怕他醫療服務再好,也沒什麼用了,畢竟人家是來治病的,不是來找死的。
之前出了不少次意外,東湖市私人醫院依舊存在,是因為它有器官源,不想死的富人哪裡出了問題肯定希望換個新的、好的繼續用。
等到醫院出事比例大到病人都無法騙自己說醫院醫術好、是死者自己命不好的時候,這家醫院就完了。
東湖市私人醫院的底氣在哪裡?
其一是源源不斷供應的新鮮器官,其二是提供了大量金錢的富人病患。
鬨鬼跟死亡,可以直接讓病人懷疑起醫院的能力來,哪怕鬨鬼是假的,一個連鬨鬼傳言都解決不了的醫院,留著有什麼用?
鬱久霏慢吞吞把自己的想法說給沈西聆聽,總而言之,醫院需要連續不斷的、讓人無法接受的怪事和傳言,而且做這些事的時候,最好不會被發現。
沈西聆大概聽明白了鬱久霏的意思:“你是想製造一些不正常的事情,引起樓上那些非富即貴病患的注意?”
“對,我想了一下,具體從哪裡開始,抓鬮吧。”鬱久霏掃了眼時間,還有半小時才上班,拿出小本子開始寫醫院住院部的每個科室跟病房,寫完後嘀咕著小公雞點到誰就是誰。
最後被點到的是五樓單人病房,那層樓住的病人不算大富大貴,家底卻也殷實。
鬱久霏看了眼監控,忽然問樓十一:“十一,我在的時候,你有控製監控嗎?”
樓十一回到:“控製的,我儘量把你的特殊行為給抹除了,無論他們怎麼修複,都不可能看出來你有小動作,放心吧。”
然而鬱久霏說:“不要完全抹除,留一點……拚接痕跡,不止我,所有人都是,你看過那種恐怖片嗎?就是做出那種,突然少了一段的特效,如果你不太熟練的話,可以轉接給我,我會——啊,我需要個PR。”
當年在學校裡,鬱久霏的選修科目裡還有PS跟PR,前者用來做網頁設計,後者用來做app的PV或者動畫,後來她還接過一段時間的視頻剪輯工作,不過那玩意兒爆肝錢還少,不打算當主業的話,實在劃不來。
網上都說什麼百萬剪輯師,其實真不可能花這麼多錢請一個新人,藝術類工作永遠要講天分、運氣、時間,鬱久霏窮得很,沒有底氣跟條件去等自己變成百萬剪輯師。
做不到最好,基礎還是靠譜的,隻要有網,鬱久霏可以剪出任何自己想要的效果。
樓十一想了會兒,回道:“我沒怎麼導入這部分數據,我先下幾個T的恐怖片觀摩一下。”
每次跟鬱久霏一起,樓十一都能感受到自己知識麵的貧瘠,人類怎麼可以學習那麼多的東西?真的不會累死嗎?
鬱久霏微微點頭,閉上眼繼續思索下一步計劃:“然後,一號,我需要兩到五個假人,不用有臉,隨便捏個人形,高矮胖瘦不一,頭發長短不同,讓自私先生隨機組合,不要捏臉,這大概需要多久?”
“半小時,他要研究一下怎麼組合達到最嚇人的程度。”沈西聆無奈地回答,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最後自私做出來的東西,估計鬼見了都得跑。
“那等他做完吧,之後一號你自由活動,休息也行,注意不要被人發現了,或者你要是感興趣,去散布謠言也行,但是你記得啊,每次說完,你都加一句‘聽說的’,彆讓人覺得是你在傳。”鬱久霏擔心沈西聆不會傳謠言。
沈西聆笑了下:“放心,這個事情我很擅長,三十二號末日地圖,不就是一個流傳廣泛的謠言嗎?”
既然沈西聆有基本功,鬱久霏就放心了,時間還剩二十多分鐘,她去了值班室睡覺,被醫院這麼高強度地壓迫下,整個人比在火車站還累,那時候熬大夜也沒問題,在醫院裡,卻必須見縫插針地休息。
到了上班時間前五分鐘,樓十一叫醒了鬱久霏,讓她趕緊出去上班,因為其他護士跟護工已經到位了,好像就在等鬱久霏一樣。
鬱久霏醒來揉揉眼睛,一邊起身一邊問:“一號呢?”
“他在天台,做好人偶後他會把遙控器給你送來。”樓十一在口袋裡輕聲回答,有些心不在焉。
“你在看恐怖片了?”鬱久霏聽出來了,隨口問了下。
樓十一沒否認,說蠻好看的。
提前兩三分鐘打卡上班,誰都挑不出鬱久霏的錯處,晚上值班的人少,壓力有所減輕,不過每次鬱久霏想停下來休息的時候,護士跟護工肯定又走過來了。
外麵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鬱久霏不用去打掃廁所,那有另外的阿姨,偶爾會才路過那邊。
沈西聆就在男廁所裡等鬱久霏,看到她從外麵路過,直接從廁所裡扔了五個遙控器給她,還附贈一張廁紙信。
皺巴巴的廁紙上寫著:自私一口氣做了五個,越胖的頭發越短,然後有一定的恐怖穀效應,不建議親自查看,我去其他地方看看了,如果你還想去停屍房太平間冷凍櫃,讓樓十一喊我一聲。
看完,鬱久霏折疊幾下,轉身進入廁所,跟裡麵的阿姨打了個招呼,進了隔間,假裝嘔吐了一頓後,將紙丟進馬桶裡,直接衝走,一點痕跡不留。
鬱久霏轉身打開隔間門,猛地看到站在門外的護工阿姨,她嚇得差點滑倒,好歹想到廁所裡多臟,硬是扶著門板站穩了。
“阿姨你嚇死我了,怎麼站我門外啊。”鬱久霏拍著自己的胸口走出來,眼眶都嚇紅了。
阿姨沒出聲,等鬱久霏去洗手的時候靠過去:“你不舒服啊?肚子裡有東西了?”
一開始鬱久霏沒聽明白她的意思,茫然地從鏡子裡與阿姨對視:“什麼、什麼肚子裡有東西了?”
見鬱久霏這模樣,阿姨一副過來人的樣子:“阿姨是過來人,不用瞞著我,有孩子不能太辛勞,你自己注意吧,醫院啊,是最容易流產的地方了,我見過好幾個護士,把孩子給累沒了,你也小心。”
說完,阿姨就繼續打掃去了。
水龍頭裡的水嘩啦啦地衝在鬱久霏手上,冰涼刺骨。
鬱久霏緩緩收回手,感應水龍頭自動停水,擦手的紙就在旁邊,還有烘乾機。
把自己收拾乾淨走出廁所,鬱久霏推著自己的小推車繼續去工作,穿過走廊時小聲說:“忘記跟一號說,記得做個小孩兒了,這住院部裡,孕婦跟嬰兒應該不少呢。”
時間來到晚上九點,鬱久霏的睡覺時間,她困得差不多幾分鐘就得打一次哈欠,路過的護士看到她這樣子,就過來說:“你第一次值夜班吧?”
“啊對,我也是剛來呢。”鬱久霏挺直了腰應聲。
“食堂旁邊有個自動販賣機,你去買杯咖啡喝,這一晚上還長著呢。”護士指了指食堂的方向。
鬱久霏糾結地說:“可是,我得工作啊,現在不是休息時間,我去了會不會算是擅離職守啊?”
聞言,護士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就你們這些來當護工的,哪裡有什麼擅離職守啊?一直打哈欠也難看,誰管你們是不是去買咖啡了,沒垃圾收的時候,不就跟休息時間差不多嗎?”
護士說完就走了,鬱久霏停在原地繼續等下一輪替換垃圾袋。
等護士走過拐角了,鬱久霏小聲嘀咕:“我敢說,我隻要過去,今晚被辭退的就是我了。”
樓十一發出微弱的聲音:“嗯,她就蹲拐角後麵看你呢。”
一般的玩家聽到這種話,在疲憊的驅使下,肯定抱有一種僥幸心理,就過去買咖啡,被護士發現,要麼把護士殺了,要麼就得被辭退。
鬱久霏垂下視線,推著小推車去注射室,假裝沒看見拐角後暗中觀察的護士。
注射室晚上比白天冷清一點,不過依舊有三四個護士在配藥水,那些藥水是送到樓上病房裡的,一些病人得吊一整天的藥水,晚上會換一些藥效平緩的,有些病人不能換,打完一瓶就得續上,護士夜班就是得守整夜,防止病人出事。
收拾完一輪垃圾袋,一個年紀很小的護士跟鬱久霏打招呼:“姐姐你是第一次守夜吧?”
“嗯?是的,你怎麼知道呀?”鬱久霏好奇地問。
“你看起來就很累,我們習慣了的人啊,晚上都精神奕奕的。”小護士笑嘻嘻地說,年輕人精力就是好。
鬱久霏笑起來,點點頭:“確實,我平時習慣這個時間睡覺,我先去倒一下垃圾,滿了,你們忙。”
廢品處理室裡的護工阿姨依舊在工作 ,這一刻,鬱久霏懷疑她是機器人來的。
跟阿姨打過招呼,鬱久霏出來準備去進行第二輪巡視,晚上醫院關了很多燈,走過通道的時候,像走在恐怖片裡,惡鬼不知道從哪個方向冒出來,抬手就準備給她一爪子。
鬱久霏好奇地問樓十一:“樓十一,那個廢品處理室裡的阿姨是機器人嗎?怎麼每次我過去她都在啊?這麼乾活真的不會猝死嗎?”
這種工作強度,感覺已經是在消耗人的生命了。
樓十一回道:“不是機器人,我看了她身體數據,確實處於消耗狀態中了,這麼長久下去,估計沒多久就會死亡,而且她有癌症,不休息還拚命工作,像在燒命賺錢。”
聞言,鬱久霏皺起眉頭,回頭看了眼通道儘頭的廢品處理室:“阿姨她……還有癌症嗎?”
“你幫不了她,彆回頭看了,這麼辛苦,明顯她沒有錢可以做手術,工作或許隻是為了在病死之前,彆餓死。”樓十一平靜地說。
世界上太多這樣的人,走在路上,白發蒼蒼還工作的老人,抓十個有九個是這樣的,如果不是沒錢,誰家兒女能讓生病老人出來工作呢?
鬱久霏猶豫了一會兒,走到打掃另外一個區域的護工阿姨身邊去,笑著跟阿姨打招呼:“阿姨,您吃糖嗎?晚上不好熬啊,吃點巧克力提提神。”
護工阿姨看著鬱久霏手裡的糖紙,拿了過去:“工作時間彆嘻嘻哈哈的,這回就給你個麵子啊。”
賄賂成功,鬱久霏笑得更真誠些:“我明白的,這不是想著我既然有糖,就給大家分一分,對了阿姨,剛才我去廢品處理室那,好像那就一個阿姨,白天乾到晚上,這麼辛苦,真不會出事嗎?”
後麵半句鬱久霏都不敢大聲說,小心翼翼地湊到護工阿姨耳邊八卦。
護工阿姨隨手把糖紙扔進了自己的推車垃圾桶裡:“哦,你說那老太婆啊?她是醫院照顧才讓她過去收拾的,本來啊,那最少要有兩個人,但是那老太婆窮,每個月還要吃藥,所以她自己要求乾完全天,一個人拿兩份錢,其中一份用每個月續命的藥換。”
“啊……可是,就算用一份工錢換藥,她這麼乾,身體也扛不住啊。”鬱久霏露出擔憂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