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下)(2 / 2)

跑出去的村民大多往不遠處的山上跑,山上有他們村建的很多溝洞,這些溝洞大多很是隱蔽,藏在那裡,或許能夠躲過一劫。

周燕婉家正好在村子正中,敵軍進村的時候她已經抱著女兒睡下了,被槍炮聲驚醒後,她趕緊跑出去趴在院牆上看了一下外麵的狀況,外麵那些畜生拿著機槍掃射著奔逃的村民,好些白天還在一起說笑的街坊躺倒在血泊中,還有一個平時總愛來她家玩的小男孩被敵寇用刺刀挑在空中,腹腔裡的內臟都流了出來,周燕婉驚恐又悲憤,她顧不上彆的,趕緊回房抱起孩子就往後院裡跑,同時還不忘叫上表姐一家。

陳月香比她反應還快,好歹是在路上逃亡過一段時間的,陳月香剛聽到槍炮聲就把孩子都喊了起來,她完全沒想起來表妹母女,或者說想起了也不想管,她本來想直接帶著孩子衝出去的,但剛到大門口,就看見前麵奔跑的村民不斷中彈倒下,她猶豫了,邁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來,正好這時周燕婉跑出來趴在院牆上看了一眼外麵的狀況,隨後她抱著女兒直接往後院跑,跑的同時當然也喊了他們一家,陳月香咬咬牙,拽著孩子們跟在周燕婉後麵往後院跑。

越來順本來還想從裡麵插上門閂,但被表姨喝止了,他稍一猶豫也跟著跑到後院,後院隻有一個搭好的牛棚,裡麵的牛早就被賣了,牛棚裡堆積著一些雜物,周燕婉跑到牛棚後快速將地上的雜物和稻草撥開,底下是一塊可活動的木板,做得跟地麵嚴絲合縫,就算沒有上麵的遮擋物,不仔細看也看不出下麵的機關。

木板下麵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地窖,容納四五個成年人沒有一點問題,周燕婉率先抱著女兒下去,後麵陳月香一家人跟著下去,越來順走在最後,他跟著下去時按照表姨的囑咐將周圍的稻草往木板周邊籠了籠,隨後才從裡麵扣好木板,直到倚在地窖的沿壁上,他才微鬆了一口氣。

“表姨,你剛才為什麼不讓我關門,萬一咱們還沒下來那些人就闖進來怎麼辦?”越來順的聲音在漆黑一片的地窖中響起來。

周燕婉壓低聲音:“你從裡麵關上門不明擺著告訴他們房子裡藏著人嗎?隻有把大門開著,那些人才會認為咱們跑出去了,不會仔細搜查這裡,再說那些人現在顯然殺心正濃,正一心一意對付外麵奔逃的村民,暫時還顧不上一間間搜查屋子。”

周燕婉解釋完,便叫眾人不要說話,她一直把女兒緊緊抱在懷裡,越詩很聽話,一聲不吭地抓著媽媽的衣領,倒是越琴,還在不停地抽泣,大家當時精神都緊繃著,陳月香索性用手帕堵住了女兒的嘴,直到她停下不出聲才把手帕拿出來,接下來便是漫長又提心掉膽的等待,外麵稍微有些風吹草動,裡麵的人就屏息凝神縮著身子,不敢發出一點聲響。

外麵敵寇殺紅了眼,槍彈一路追著逃跑的村民,他們從山下掃蕩到山上,好些藏在山上溝洞的村民被掃蕩發現,敵寇在發現他們後,也不急著先要了他們的性命,而是守在洞口,點燃柴草往裡麵散煙,往裡麵扔毒瓦斯,好多人被薰得乾咳嘔吐,頭暈氣喘,直接在昏迷中喪生,還有的人忍著難受,努力清醒著爬向洞口,哪知道對方就守在洞口,出來一個刺刀挑穿一個,男人是就地淩虐斬殺,女人的遭遇則更慘一些,被□□過後一刀捅穿,還有的孩子被當著大人的麵砍掉手腳扔進火堆裡,撕心裂肺的咒罵聲的哀嚎聲聽得人膽顫心驚。

就連在自家地窖躲著的周燕婉幾個人,也能隱約聽到山邊傳來的淒慘哭叫,陳月香縮在角落大氣都不敢出,周燕婉也抱著女兒在黑暗中默默垂淚,慘叫聲一直持續到快天明的時候才慢慢消散,不過地窖裡藏著的人卻更緊張了,因為那些敵寇從山上下來開始在村裡挨家挨戶掃蕩,陽光透過木板縫隙落入地窖裡,突然一個女人的大聲哭叫讓人心裡悚然一驚,看來昨晚也有人跟他們一樣藏在家裡,而且現在已經被人發現了。

周燕婉的手緊緊捂在女兒的嘴上,生怕她發出一點聲音,陳月香也是一樣,為了保險起見,她把昨晚用過的手帕重新塞到越琴嘴裡,幾個男孩也自覺地將頭埋進膝蓋,生怕自己打個噴嚏或弄出一點動靜,大家都靜靜地在地窖裡一動不動,心裡默默祈禱著,等自己即將到來的命運。

終於,周燕婉家的大門被吱呀一聲推開,幾個說著敵國話的士兵結伴走進來,他們勾肩搭背,各個身上都背著槍,幾人先是在屋子裡搜刮一通,之後又在前院後院搜查了一遍,當兩個士兵的腳步聲慢慢接近牛棚的時候,底下地窖裡的人緊張到了極點,陳月香緊緊握住女兒的手,頭埋進臂彎裡,她心裡默念祈禱著,生怕對方繼續往這邊走,周燕婉也是一樣,她不由自主地屏起呼吸,臉緊貼著女兒冰涼的小臉,她腦海裡不斷回想著自己的丈夫梁振華,她想這次他們一家可能真的要天人相隔了。

上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底下的人心裡緊張得快要崩潰了,好在突然從前院傳來一個士兵的叫聲,那兩個快要將腳踏進牛棚的士兵循聲回了前院,底下眾人頓時歇了一口氣,但他們仍然不敢發出任何響動,好在之後那些士兵再沒來過後院,外麵的響動仍舊時不時傳過來,直到下午的時候,整個村落才重新安靜下來,但地窖裡的人仍然躲在裡麵沒有出來,直到靜寂持續到第二天中午,地窖的木板才被小心翼翼打開。

越來順躡手躡腳地出去查探了一番,整個村子到處都是堆積的屍體和倒塌燒毀的房屋,一個活人都沒有了,敵寇也已經不見蹤影,他回去把情況跟底下的人說了之後,大家漸次爬出來,周燕婉抱著女兒到屋外一看,往日那些熟悉的、活生生的街坊鄰居都血淋林地躺在路上,簡直一副人間地獄,但當下還不是傷心悲憤的時候,敵寇隨時可能殺個回馬槍,現在得趕緊離開這裡。

周燕婉在牆縫的磚頭底下拿出藏著備用的銀元和首飾,又收拾了一些必要的行李,準備跟著表姐一家往北方走,北方暫時還沒有戰事,隻有幾個大軍閥在那裡爭地盤,相對來說比較安全,至少沒有人會特意針對他們這種平民百姓。

但她剛把包袱收拾好抱著女兒走出屋門,表姐陳月香就擋住她的去路,“表妹,你還帶著孩子,要不行李就讓我幫你拿著吧!”

周燕婉心裡陡然警惕起來,她連聲說不用,自己拿得動,但陳月香不依不饒,最後竟然伸手要強搶她的包袱,她自然不願意,裡麵的首飾和銀元是她和女兒傍身的最後家當了,當然得在她自己手裡拿著。

兩人於是爭執起來,陳月香是鐵了心要拿到表妹的家當,她自己現在身無分文,整個村子的人又死光了,沒人會再來幫周燕婉,周燕婉想跟著他們一家逃難,竟然還一點都不識相,把著錢財不肯放手,她當然要給她一點教訓,好叫她知道現在的情勢。

兩人爭執著互不相讓,但周燕婉隻有一個人,她女兒還小,隻在一邊嚇得直哭,而陳月香母子好幾個,陳月香的小兒子越來寶衝上去幫著自己母親狠狠推了周燕婉一下,越來寶也是個十來歲的半大小子了,他那一下用的勁兒挺大,周燕婉被推得跌撞在院子裡的青石井台上,她的側腦正好狠狠磕在台簷上,砰地一聲響,她立馬一動不動地軟著身子從井台上滑了下來,大股血跡從她腦側氤氳開來,越詩嚇得驚聲尖叫,陳月香讓兒子捂住她的嘴,自己過去探了探周燕婉的鼻息,猛地,她被嚇得連退兩步,周燕婉,竟然,她竟然沒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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