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舊事(1 / 2)

() 夕陽西下,落日餘暉淡淡,伴著隨風飄搖的白幡,莫名叫人生出幾分淒涼蕭瑟。

廬陵長公主梗著脖子,在原地跪的端正,嬤嬤在側勸阻,卻未能叫她改變心意。

“皇兄,”昭和公主回頭瞥了一眼,悄聲道:“她還跪在那兒呢。”

晉王哼道:“她大概是等著皇兄去請,又或者是鬨到皇祖父、皇祖母那兒去,叫禦史們非議呢。”

“她既然願意跪,那便跪個夠吧。”

皇後過世,哭臨乃是大禮,廬陵長公主在此生事,秦王本就厭惡,否則也不會大庭廣眾之下,半分臉麵都不肯給這個姑母留,現下見她還不肯息事寧人,哪裡肯再理會?

“不必理她,回去用些膳食,早些歇息。”他溫言叮囑弟妹。

……

皇後辭世,乃是國喪,但太上皇與皇太後章氏卻是舅姑尊長,自然沒有諸多忌諱。

章太後並非皇帝生母,慣來同皇後不睦,故而隻叫殿中宮人去首飾珠翠,改換素服,自己卻發髻高挽,華貴如常。

廬陵長公主在皇後靈前久跪不起,一眾命婦都瞧在眼裡,自然瞞不過皇帝與皇太子,隻是這二人對此全無勸慰之意,任她自生自滅,並不曾遣人去說什麼,更彆說親自去請了。

“長公主,您還是起來吧,”主子久跪不起,身側仆婢隻能隨同,那嬤嬤跪在她身後,無奈勸道:“陛下與東宮置之不理,太上皇又不管事,再繼續下去,更收不了場了。”

廬陵長公主麵色僵白,牙齒冷的咯咯作響,雙目卻幾乎要噴出火來,掃過不遠處的靈位,憤恨道:“要我為她服斬衰禮,她也配!”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呀,”那嬤嬤苦勸道:“長公主原就體弱,更該顧惜自己身子才是。”

廬陵長公主執意如此,原是為了將事情鬨大,借朝野紛議,迫使皇太子與秦王低頭,不想全無人理會,自己卻是騎虎難下。

起身離去,便是無功而返,叫人取笑,但若繼續跪下去,傷的卻是自己身子。

夜風侵體,身上麻布衣衫如何禁受得住,廬陵長公主隻覺通體生涼,連小腹都隱隱疼了起來,低低吸一口氣,吩咐人去求章太後做主。

“我還未死,他們便敢如此作弄我兒!”章太後聽聞此事,勃然大怒,卻又不敢去尋皇帝說個分明,吩咐人擺駕,親自去見女兒。

廬陵長公主一見母親,便覺腹內酸澀熱氣翻滾,奔湧之後,自眼眶奪目而出:“母後!”

章太後見女兒在夜風中瑟瑟發抖,心如刀絞,厲聲喝道:“去請太子來!他便是這樣對待自己姑母的嗎?!”

近侍女官攙扶著廬陵長公主登上輦轎,徑直往康寧宮去,先灌了一壺熱湯暖身,方才叫去更衣。

廬陵長公主緩過那口氣來,再見到母親麵容,當下淚珠滾滾:“枉我父是太上皇,母是皇太後,還不是仰人鼻息?見了這個要跪,見了那個要拜,處處受人欺淩,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章太後被說到痛處,又是怨憤,又是心酸,摟著女兒,恨聲道:“總有一日……”

“總有一日如何?”皇太子李琰還未進殿,便先聞其聲:“皇祖母,慎言。”

他生就一張與父親相像的麵孔,丹鳳眼狹長銳利,鋒芒畢露,鼻梁挺直,輪廓鮮明,有種令人不敢逼視的冷厲挺峻。

“姑母,你若覺得逢人便拜太過辛苦,侄兒卻有個好法子。”

皇太子側目去看廬陵長公主,眸光淡淡:“你不妨做個牌位,如此一來,隻有彆人拜你,斷然沒有你拜彆人的道理,是不是?”

廬陵長公主不敢直視他,垂下頭,訥訥不語。

“母後仙逝,身為人子,隻恨不能隨同儘孝,現下所想,不過是儘人子本分,叫她去的安心,如若有人在這時候生事,叫母後走得不安寧,我必然叫她一生一世都不安寧。”

“皇祖母,”皇太子微微欠身,彬彬有禮道:“您令人傳我來,有何吩咐?”

偌大內殿被數十支蠟燭映照的金碧輝煌,不似人間,章太後將有些不受控製顫抖起來的手掩在衣袖之下,深吸口氣,僵硬笑道:“你母親去了,我也難過,隻是見你近來辛苦,形容憔悴,頗不忍心,你是儲君,是國本,要保重身體……”

皇太子冷峻的麵孔上適時的浮現出幾分笑意:“叫皇祖母憂心,是孫兒的過失。”

……

夜色漸深,葛老太爺卻沒睡下。

年齡的增長伴隨著體力的衰減,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亢奮過了。

葛祿在他身前,垂手回道:“那家人姓李,當家男人很早就死了,留下王氏養育一兒一女,兒子入贅到了長安城裡的一家糕餅鋪子,女兒還沒說親,至於另一個女郎,卻不知是什麼時候到他們家的,不過鄉下村落,就那麼點兒地方,多一個人很容易被察覺,想來也剛到沒幾日。”

葛老太爺目光幽深:“也就是說,沒人知道那女郎是什麼來曆?”

“是,”葛祿如此回稟一句,見他沒有再問,便繼續道:“王氏前幾日曾去大夫那兒買藥,她的女兒也去過,還問大夫,如果一個人將從前之事都忘光了,該吃什麼藥才好……”

聽及此處,葛老太爺那雙渾濁的眸子登時亮了三分:“你是說,她不記得從前之事了?”

“應該是,”葛祿隱約能猜到葛老太爺的想法,斟酌著言辭,道:“若是有一日,她再想起來,豈非前功儘棄……”

葛老太爺眼皮子耷拉下去,拾起手邊的煙杆兒,點起之後,深深吸了一口。

葛祿知道,這是老太爺拿不定主意時候的作態,所以他低下頭,就此沉默下去。

“你說,”半晌之後,葛老太爺幽幽開口:“失去記憶之前,她是個什麼人?”

葛祿被問住了。

“我倒覺得,栽培她的人,未必沒有跟我們一樣的心思,隻是不知哪一步出了錯漏,叫她跑出來了。”

葛老太爺緩緩吐一口氣,煙霧繚繞之間,那雙眸子愈見深沉:“同大行皇後生的這樣相像,若有血緣關係,隻會出自喬家,我可不知道,喬家還有這樣一個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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