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孝老婆婆眉中帶煞,著實已經忍到極致了,現在就要出手,將魔教教主活活打死。
可是看到秦陽一臉堅定,禾孝老婆婆微微蹙眉,還是想到了之前的約定,這次玄黎是要全力配合。
“魔宗宗主呢?”
聲音不大,卻猶如一盆冷水,瞬間將這群演員跳戲的心情被澆滅了。
再也沒人想要立刻跳出來,將魔教教主圍攻致死了。
就連魯促仁和趙榮輝的麵色,都隨之變了變。
為何魔宗宗主到現在還未出現?
“嗬,不用等了,莫庭流不會在現在出現的。”魔教教主一聲冷笑,周身真元,如同溢出的黑水,衝霄而起,浩瀚法力,遮蔽天穹。
原本鎮壓著此處空間的黑塔上,一層烏光浮現,鎮壓之力,驟然暴漲數倍,將場中一應人等,儘數鎮壓。
一句話,不少人麵上都露出了憂色,既然魔宗宗主被拖住了,是不是他們身後的力量,也被拖住了。
是不是他們的宗門,都開始被攻伐?
無論是請來的演員,還是如同幽冥宗主一般,不知情卻被拉進來的群演。
此刻都不由的想了很多……
可就是這個瞬間,秦陽腦海中的一盞明燈,驟然亮起,無數雜亂的線索,瞬間堆砌到一起,形成一條完整結論。
秦陽送開了抓住禾孝老婆婆的手,意思是,大家可以放心收網了。
禾孝老婆婆不明所以,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今日無論如何,都要將魔教教主打死在這裡了。
禾孝老婆婆送開手中蛇頭杖,化作一頭漆黑巨蟒,看似重傷,毫無血色的臉,也隨之恢複了紅潤,氣勢驟然炸開,望著魔教教主,一聲暴喝,如同驚雷一般炸響。
“哼,謝魔頭,你費儘心機,不惜自斷臂膀,也要讓南蠻之地亂起來,你好坐收漁翁之利,九指神候給了你什麼好處,能讓你心甘情願的當狗?”
而這,徹底引起了連鎖反應。
崔老祖、白黎綠叔叔、黑黎巫鹹經傳人、南鬥星宗大長老、九宮劍派黑衣白衣……
一個個演員,搖身一晃,就從重傷狀態恢複了過來,每個人看起來,都像是小小運動了一下而已,狀態根本沒有多大影響。
不知情的幽冥宗主和大鬼,麵色變幻,他們那看似傷勢挺重的樣子,竟然眨眼間,也恢複了大半,這倆貨雞賊著呢,一直在藏拙……
真受傷的,也就隻有魯促仁和趙榮輝二人,尤其是趙榮輝這個實心眼,受傷的確不輕。
“當……當……”
東方,牛鈴的聲響響起,神牛踏空而來,身後跟著黑黎的三十六位鬼神樂隊的成員,將魔教教主圍堵在內。
西方,三生鬼柳的本體,由虛化實,化作一株三千丈高的巨大柳樹,樹下十八位人形鬼神,十八位獸型鬼神。
南方,一頭頭化出真身,身形動輒千丈長的巨大蠱蟲,率領著遮天蔽日的蟲群而來。
北方,一柄柄巨劍,從高空墜落,落在大地之上,五柄巨劍,相互之間,劍氣呼應,僅憑氣息,就衍生出一方恐怖劍界,將後方的路堵死。
又見漆黑的天空中,星光閃耀,轉瞬之間,化作極光一般,美輪美奐,條條星輝垂落,方圓千裡之地,頓時化作一片迷幻的星空世界。
南鬥星宗的星界降臨!
瞬息之間,情勢逆轉,魔教教主目中閃過一絲驚愕,腦袋猛然望向崔老祖,而後又看向禾孝老婆婆身後的年輕人。
神光一閃,就見秦陽偽裝的樣貌,瞬間恢複了原貌。
秦陽也不意外,隻是拱了拱手,微微欠身,口中緩緩的道。
“秦陽,見過宗主。”
看到秦陽未死,魔教教主輕吸一口氣,環視一周,緩緩的念叨了一句。
“棋差一招啊。”
黎族近乎全力,而各派也下了血本,就如同九宮劍派,當代扛鼎的九人之中,七個最強的,都在這裡了。
在秦陽點出來關鍵之後,他就知道,今日之局,他必死無疑了。
“當日,我就應當再謹慎一些,留你魂燈在宗內,如此也不會因為最初忽略掉一個小問題,而變成今日之局。”魔教教主盯著秦陽,頗有些不甘:“一顆小棋子,竟然會因為一顆毫不在意的小棋子……”
秦陽不說話了,後退一步,站在禾孝老婆婆身後。
對方說的不錯,若他留了魂燈,自然能完全確認死訊,死沒死一目了然。
可這第一步就錯了,後麵就步步皆錯。
“你……你……宗主?”崔老祖臉上有些錯愕,伸手指著魔教教主,好半晌都不敢相信,哪怕這個話是從秦陽嘴裡說出來的。
“你們請君入甕,就算看穿了一切,又有什麼用,今日你們誰也留不住我。”魔教教主麵色平靜,如同訴說一件真理。
“你是在等九指神候麼?”聲音自遠處飄來。
仡樓坐在一朵白雲上,隨風飄來,身前還放著一張矮幾,上麵還有冒著熱氣的茶壺。
仡樓將手中茶杯放下,語氣一樣的平淡,如同陳述一個事實。
“他不敢來,老夫說的。”
偏偏這話說出口,魔教教主沉著臉,卻一個字都沒反駁。
秦陽聽了都忍不住鼓掌了,老頭可真是霸氣側漏。
老頭這個嘴炮,他實在是想學學,聽到這話,秦陽心裡都完全認同這句話,雖然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仡樓對著秦陽揮了揮手,秦陽的身體就不由自主的飛到白雲之上。
“你何時看出來的?”
“剛剛才想明白。”秦陽躬身行禮,回答完問題之後,又問了一句:“前輩又是何時看出來的?”
“從老夫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看出來,他不是魔教教主,而是魔宗宗主。”
“前輩目光如炬,晚輩佩服。”秦陽這話說的,絕對是真心實意。
這就是真正的大佬跟他之間的區彆,對於仡樓大佬來說,他隻需要當麵見一麵,立刻就能看出來的事,秦陽卻需要從諸多線索裡,挑出來個線頭,從新整合,推測之後,才能得出來一個並不是完全確定的結論。
當初在明哲身上摸到的記憶裡,明哲見到了一個人,可能就是因為這個,才死的。
秦陽暗中追查過,當年跟明哲一起的幾個弟子,後來都因為各種事情而死。
也曾暗中看過黃泉魔宗內,還活著的,所有有地位之人的身形樣貌,沒有一個符合的。
直到,剛才看到魔教教主的樣子,才終於明白了。
那個人竟然就是當年的魔教教主。
再加上後來有九指神候親自出手。
再加上,這一千多年來,黃泉宗主和魔教教主,全部都是深居淺出。
更重要的,魔教教主剛才全力爆發出氣勢,鎮壓這裡之後,秦陽清楚的感覺到,魔教教主的氣息裡,看似有葬海秘典的氣息,實則壓根就是假的。
旁人看不出,可他修行了葬海秘典的人,如何分辨不出來是不是。
再算算,浮屠魔教的葬海秘典,寶冊遺失。
還有魔教教主那句,異常牟定的“莫庭流不會出現”。
一連串的線索全部整合到一起之後,秦陽終於悟了。
終於弄明白,明哲為什麼會被如此針對了。
當年的明哲,據說聰慧之極,比之崔老祖年輕時還要強上三分,他肯定是發現了什麼東西,致命的東西。
因為當年,魔教教主肯定就已經被魔宗宗主和九指神候陰死了。
從此之後,黃泉宗主和魔教教主,根本就是一個人了。
再加上跟九指神候勾結的事,無論如何,都必須殺人滅口,抹去痕跡,甚至為了保險,九指神候都親自出手了。
此次,黃泉宗主,以魔教教主的身份來收人頭。
縱然事後事情難以隱藏了,首當其衝的,也隻是浮屠魔教而已,黃泉魔宗也是受害者。
正派反派,全讓他一個人當了,進可攻退可守,這件事結束之後,大不了讓魔教教主的身份殺青,他還是會當回魔宗宗主,連後路都鋪好了。
他輸就輸在,根本沒有百分百的確認秦陽的死訊,太過相信崔老祖的耿直,太過相信崔老祖的反應,以此來確認秦陽的死訊。
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到了此刻,秦陽忍不住心中發寒的同時,卻又實在是想不通,有如此心智的人,他為何要當九指神候的走狗。
而回到現場,這裡死一般的安靜。
就算是浮屠魔教的人,此刻也都是一臉愕然,他們竟然無人能看出來問題。
魔教教主,竟然是黃泉宗主?
偏偏仡樓大佬說的話,魔教教主自己也根本沒有反駁。
魔教教主輕輕在自己的臉上一劃,麵頰從中剖裂,一副完整的人皮裂開,黃泉宗主,從裡麵走了出來。
這一刻,氣息都變得完全不一樣了。
而那副完整的人皮上,散發出來的氣息,依然是魔教教主的氣息。
“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啊。”黃泉宗主一聲長歎,仰天長嘯一聲,身形驟然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恐怖的力量從秦陽頭頂落下,直奔秦陽囟門而來。
秦陽麵無表情的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仡樓大佬隻是抬了抬眼皮,目中兩道神光衝出,沒入黃泉宗主體內。
“似你這等連神魂、意誌、真靈皆不全的人,也敢在老夫麵前出手?”
一聲悶響,黃泉宗主周身氣勢驟然崩碎,身體猶如破布袋一般倒飛了出去,尚在半空,他的眼神就有些渙散了,真元流轉也失去了控製……
一道人影飛出,將黃泉宗主接住,落在一座山頭上。
“師尊?”魯促仁麵上淌著淚水,將黃泉宗主小心的放下。
“促仁啊……”黃泉宗主恢複了一點意識,看到魯促仁之後,微微一怔,環視一周,麵上露出一絲不知是哭還是笑的表情。
“我在呢,師尊……”魯促仁雙目泛紅,哽咽著回了一句。
然後,轉過身,跪伏在地,砰砰砰的叩首。
“崔老祖,崔老祖啊……”
魯促仁磕的滿頭鮮血,他現在唯一能求的,隻剩下崔老祖了。
“促仁,你又何必呢……”崔老祖麵色複雜……
“他是我師尊啊,養育之恩,教導之恩,我能有今日,全靠師尊,他縱然有再多過錯,我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
若是彆的地方,崔老祖還不會有什麼反應,可看到魯促仁此刻的樣子,他不由的就想到了當日的明哲。
崔老祖閉上眼睛,轉身離去,不出手,已經是極限了……
崔老祖離去……
秦陽也不忍看下去了,直到此刻,再回想起往日一切,才明白那不是魯促仁做過什麼手腳,也不是魯促仁知道陰謀而參與其中。
純粹是因為他的確是個表裡如一的人,也是個孝順的徒弟。
黃泉宗主很明白,隻要是他的吩咐,根本不需要吩咐的太過細致,魯促仁都會給完成的非常好,完全不用擔心什麼差錯。
“黃泉宗主也是個可憐人,給留個全屍吧。”仡樓搖頭歎氣,駕馭著白雲,帶著秦陽一起離開。
……
行至半途,秦陽沉默不語,仡樓的神色也有些複雜。
“都是可憐人啊……”
“魯促仁麼?”秦陽喃喃自語。
“莫霆流也是。”
“嗯?”
“你聽說過三身寶術麼?”
“聽說過……”秦陽默然回了一句,可話出口,臉上立刻露出一絲震驚的神色:“前輩是說……”
“是啊,莫霆流也早已不是當日的莫霆流了,當年我曾經見過他一次,青年才俊,意氣風發,是個敢作敢為,膽識過人的年輕人,他當年結識了禾孝老太婆的侄女,兩情相悅,禾孝老太婆從中作梗,過蟲坑,也未見莫霆流有絲毫懼色,甚至願意為了英蓮,放棄繼承宗主之位,入贅玄黎……”
仡樓回憶著當年往事,神情裡略有一絲哀歎之意。
“後來玄黎聖樹不在,英蓮煉蠱出了岔子,而他也不斷奔波,尋求解救之法,隻是沒想到,忽然之間,老夫聽說,莫霆流外出歸來,繼承了宗主之位,想來,那時,他已經死了,回來的隻是旁人的一個化身而已……”
“老夫也終於明白,為何自那之後,無論何時何地,再也未曾見過他,起初還以為是他心中有愧,不敢見黎族之人,可此刻方才明白,因為他知道,修成三身寶術之人,旁人難以察覺,老夫修的乃是黑黎魂法,可以一眼就看穿……”
“秦陽,你記住了,若以後你有機會,得到三身寶術,切忌修行,此法看似玄妙,實則後患無窮,若遇到如老夫一般之人,修成此法的人,在老夫眼中,就如同致命破綻擺在眼前,輕易就可斬殺。”
“若化身向死而生,隻有本尊重新歸來呢?”秦陽心中一緊,不由的想到的小七……
“嗯?”仡樓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你為何會問這個問題?”
秦陽將小七的事一說,仡樓的眼神才重新恢複了平靜。
“如此所說,也是造化,丟掉曾經的一切,重新化生,反而一切都完整了,你無需擔心了。”
“前輩,為何你……”
“你是問我為何會如此在意吧?”仡樓搖了搖頭,歎了口氣。
“三身寶術最初是三身道君的秘法,他當年的修為已入化境,比之一般的封號道君強的可不是一點半點,可惜啊,他欲以三身寶術,借天下修士之軀,化身千萬,成己之道,自然是遭到了所有人激烈反抗,最後身死道消,也硬是將三身寶術傳遍天下,遺毒萬世。”
“三身道君和三身寶術,在大荒,已經是一個禁忌,你切莫沾身。”
“晚輩明白。”秦陽點了點頭,心頭暗忖,他從很早就下定決心了,絕對不去修行這邪門的寶術,此刻聽了仡樓的話,明白這裡麵有巨大缺陷,原本的想法隻會更加堅定了。
回頭遙望了一下戰場的方向,沒感覺有什麼激烈的交戰,秦陽也明白了,挨了仡樓大佬一擊,黃泉宗主這次是真的必死無疑,斷無半點生機了。
也怪這家夥,最後惱羞成怒了,要殺自己乾嘛,自己就是個吃瓜群眾,這些事跟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自己隻是一個龍套演員,演了會死人而已……
現在算是徹底塵埃落定了。
既然黃泉宗主都隻是一個化身,那不用想了,肯定是九指神候乾的。
九指神候修成了三身寶術,有仡樓大佬在,他肯定不敢明目張膽的出現在南蠻之地的。
……
三日之後,秦陽離開了黑黎,跟著崔老祖回黃泉魔宗。
當日之戰,沒什麼懸念,黃泉宗主死了,按照仡樓大佬的話,給他留了個全屍。
而魯促仁也死了……
死在了黃泉宗主之前,為了護住黃泉宗主而死。
浮屠魔教的眾人,知道了教主都是假的,再加上當日的情形,自然是無人敢出手,隻能灰溜溜的跑了。
可跑到半路,卻不知道哪個缺德的,給輪轉寺那些靜坐示威的大和尚報了個信,那些大和尚,攔住浮屠魔教眾人……
要說這位魔佛脈主也是夠頑強的,這次竟然又隻是被差點打廢,依然沒死……
剩下的人,各回各家,同時提防著南境的動靜。
一切都算是塵埃落定了……
今日回到黃泉魔宗,也是因為知道內情的人,也知道了黃泉宗主早死了,之前的事,也不是最初的莫庭流做的。
幾番商議之後,還是決定,宗主入葬,該有的規格,也還是都有的。
再加上,宗主死了,魯促仁也死了,主持大局的人,也要有。
崔老祖德高望重,自然不能不在宗內。
秦陽回到宗內,來到靈堂,看著這裡空空落落的,隻有趙榮輝在守靈,望著靈堂中央擺著的棺材,裡麵躺著的黃泉宗主,還有另一側,擺著的魯促仁的棺材。
秦陽的神情也有些空洞。
經曆了這麼多,才發現,大家都是受害者,那種報仇的心情,也早就沒有了,棋勝一招的心情,也沒了。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將黃泉宗主超度了,抹去曾經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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