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第 145 章(1 / 2)

陰靈之路 柳明暗 14467 字 5個月前

看著幾乎不敢抬頭看他的青衣小監, 司馬慎的臉色緩和下來。

“原是宋內官,請坐。”

自踏入這東宮正殿以來,青衣小監身上就不再有任何的束縛了, 但此刻他的身體卻比方才被束縛時候還要來得更僵硬。

司馬慎心下搖頭, 對那青衣小監道:“且去奉茶來。”

青衣小監怔怔抬起眼來,看向司馬慎。

司馬慎回望他。

“是。”青衣小監低頭作禮,無聲退了出去。

司馬慎收回目光時候,就迎上了峻平宮宋內監的視線。

那視線裡, 有驚奇, 有揣度,有猜測......

種種情緒混在一處, 甚是複雜。

峻平宮的這位宋內監不敢似太子東宮的近侍內監一樣直視司馬慎, 似這等的行為, 在慎太子這東宮裡或許隻是尋常。

但在峻平宮, 在世宗景皇帝陛下座前,卻是冒犯。

他不敢。

兩人目光才剛一撞上, 宋內監便快速低下頭去, 避讓過司馬慎。

司馬慎不願貿然插手峻平宮宮人的規矩, 他隻想知道這峻平宮的宋內監, 到底是為什麼這麼巧地將他宮裡的人給堵在了東宮外頭。

被堵的那個,還是領了他的令旨要去辦事的人。

看著對麵恭順的峻平宮宋內監, 司馬慎心頭漸漸生出一種預感。

不對,應該是, 到這一刻, 那種猜測已經容不得他無視,正無比蠻橫地占據他的每一寸思緒,推翻他的其餘猜測, 要他去承認它的存在。

它要他承認——

他的嫡親祖父,大晉朝的世宗景皇帝司馬昭,是真的不想讓他在這個時候摻入當前的混亂政局中。

他想要他繼續站在池水的側旁,清清白白地等待一個合適的、真正走出來的時機。

早先因為孟彰的那個“必以九卿之位許之”的承諾,司馬慎已經在諸多臣民麵前彰顯過一回己身的存在了,但那一次跟這一次卻還是不同的。

誠然,在那一次,他也讓司馬氏一族、讓天下人看見了他將大晉陰世天子之位理所當然地視作自己囊中之物的態度。

他似乎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大晉陰世天子之位會不會旁落。

這種坦然到自負、傲慢的姿態,在某種程度上也是他的一層遮掩。

因為這種姿態,天然就展示出了司馬慎對於大晉下一代陰世天子之爭的態度。

他不介意司馬氏哪一支封王血脈對大晉陰世天子之位生出妄念,他甚至放縱所有司馬氏封王血脈趟入這場大晉陰世天子之位爭奪的渾水之中。

但,真正有資格走到他麵前來,與他爭搶大晉下一代陰世天子之位的,唯有司馬氏諸多封王血脈中的最強者。

在他登臨帝座成為大晉下一代陰世天子以前,司馬慎他不介意接受任何一個司馬氏封王血脈的挑戰。

有這種放任的、近乎超然的姿態下,即便仍然會有人關注著他這太子東宮的一舉一動,卻絕不會輕易將他拽入戰局之中。

因為不管他們承認與否,當前大晉陰世司馬氏一族裡,司馬慎真的就是最接近下一代天子之位的那個。

他們對司馬慎出手,不但要暴露出己身的底牌,顯然還將要麵對當朝陰世天子與皇後的針對。

武帝司馬簷和皇後楊氏,那可都是護犢子的狠角色。

他們又不是已經勝券在握,自認能徹底鎮壓下其他的司馬氏封王血脈了,何必去平白招惹那兩位?

這也是如今司馬氏一族族內氣氛詭譎而司馬慎自己仍能安安穩穩不受影響的真正原因。

可倘若司馬慎他自己站出去,將那種超然的高傲態度舍下,情況就不一樣了。

當他舍下超然姿態,親自涉入渾水去,是不是就意味著司馬慎他已經感覺到了威脅?這種威脅的出現,是不是就代表著司馬慎自己的能力是有限的,無法真正掌控得了後續的局勢變化?

這是必然會出現在高坐皇座上的那些先帝心裡一個個問題。

他們將會重新開始審視司馬慎。

而同時,當司馬慎舍下那種超然姿態,走入這一趟渾水中的時候,他也就讓自己變成了所有司馬氏封王血脈的靶子。

因為他們唯有先推倒了他,將他鎮壓下去,才有機會觸碰到那一個位置。

他可是大晉陰世皇庭的太子,是東宮,是儲君。

他不倒下,那些人怎麼能越過他往前走?

峻平宮的宋內監小心覷著司馬慎的臉色,也暗下鬆了口氣。

隻看如今這位慎太子殿下的情狀,應該是已經明白他家世宗陛下的用意了。

那就好,那就好......

他能省去很多麻煩。

司馬慎一直沒有說話,峻平宮的宋內監不敢打擾,隻能陪著他坐。

青衣小監奉了茶水上來。

眼角餘光瞥過司馬慎,青衣小監分彆給司馬慎和宋內監分了茶水,便悄然退到了後側。

他知曉,今日這事情倘若沒有個定論,不管旁的人怎麼樣,他是必得要留在峻平宮這位宋內監的視野範圍內的。

也幸好,他剛剛往茶房去的時候,已經將那本小冊子送回到內官手裡了。

內官現在......

應該已經脫身,去見那些充作耳目的小郎了吧。

青衣小監也不敢太過分神,始終留了七分的心思關注著司馬慎那邊的動靜。

“阿祖遣宋內監來,除了這些玩物以外,可還有什麼話要教我的?”司馬慎在問。

“不敢不敢。”宋內監一迭聲道,然後才沉吟著開口,“不過在仆從峻平宮出來以前,世宗陛下確實曾有幾句話,要仆告知太子殿下的。”

司馬慎從座中站起,躬身向峻平宮的方向拜了一拜:“慎,躬聽阿祖教誨。”

宋內監也急急離了座席,在司馬慎的右側下首站定。

待司馬慎向峻平宮方向行了禮,他才沉聲將大晉世宗景皇帝司馬昭的話語傳遞過來。

“世宗陛下喻:今日宮苑東側的牡丹異株開得出奇,原是想著也叫你來賞一賞,但前不久才聽聞你開始專心修行,便不打擾你了。朕已經著令宮苑的領監繼續精心打理......待下一年春光正好時候,朕必領你到宮苑東側一玩。”

司馬慎肅容聽著宋內監代傳的大晉世宗景皇帝司馬昭的話語,緩慢咀嚼著其中的意思。

專心修行,打擾,春光正好時候......

司馬慎閉了閉眼睛。

他的嫡親祖父,大晉世宗景皇帝司馬昭,這是真的要他繼續作壁上觀,等待時機啊。

竟都被他給猜中了。

司馬慎心頭苦笑。

“如果孤能繼續靜守東宮,孤自然不願隨意攬事。但是......”

宋內監皺了皺眉頭。

慎太子殿下這意思是,他竟有自己的不得已。

可這天底下裡,有誰能夠如此逼迫大晉陰世皇庭的太子殿下啊?

而且整個宮城裡也都沒有聽聞風聲啊......

宋內監看向司馬慎,麵上仍是鄭重端肅。

但司馬慎卻清楚看見了宋內監眼底的懷疑。

“孤既這樣說了,難道還擔心阿祖去查?”

而,倘若這位大晉世宗景皇帝司馬昭真的出手去查了,若不是所言不假,他能遮瞞得住?

宋內監的心思也回轉過來了,他連忙拜下與司馬慎請罪。

司馬慎上前一步,親自將他攙扶起。

宋內監被司馬慎攙扶著的身體都在隱隱發顫。

司馬慎安撫地衝他笑了笑。

“內監是阿祖身側的近侍,這些時日我怕是都沒閒暇前往峻平宮給阿祖問安的了,那便煩勞內監替孤分說一二,也好讓阿祖知曉其中內情。”

宋內監得司馬慎恩遇,心裡已然偏向了司馬慎三分。何況司馬慎是他主君的嫡親長孫,司馬慎很得他主君眷顧厚愛,再有主君親子武帝在他們兩位中間門做聯絡......

心裡原本的十二分顧慮足足去了一半,宋內監很快做出決斷。

他臉色一陣悵然,拱手對司馬慎一禮:“殿下此話,仆必定遞送到世宗陛下座前。”

司馬慎鄭重點頭:“此事,就托付給內監了。”

宋內監又在這裡陪著司馬慎坐了一陣,與他細細辯說此間門峻平宮特意送到東宮來的那些玩物的奇異之處,最後才告辭離去。

他退出東宮以前,目光悄然轉過那立在司馬慎身後的青衣小監。

青衣小監隻做不知。

看著峻平宮的人都跟隨宋內監走了,司馬慎才回過頭來,看向青衣小監,問:“事情如何了?”

青衣小監深深躬身:“稟殿下,冊子已經轉交給內官了,也就是...... ”

“也就是不知道內官那邊能不能及時接手,又能不能順利將殿下的令旨傳遞下去。”

青衣小監說著這話時候,甚至都不敢抬頭來看司馬慎。

他辜負了殿下的囑托......

“請殿下責罰。”青衣小監跪了下去。

司馬慎搖搖頭:“這如何能怨你?快快起來吧。”

在今日這件事情上,青衣小監是真的沒有辦法,他已經想儘主意了,但......

那是峻平宮。

除非是司馬慎在場,隻憑青衣小監三人如何能夠駁回宋內監的話語?

青衣小監不能這樣平白領受司馬慎的好意,他堅持道:“這件事,是我沒能完成殿下交代下來的任務,我該罰,還請殿下莫要心軟。”

不然,殿下如何服眾?

青衣小監雖沒有將話說得明白,但司馬慎已經知曉了。

他隱去歎息,將手背負在身後,淡聲道:“那你便自去領罰吧。”

青衣小監聽得,重重一個叩頭:“是,殿下。”

看著躬身悄聲往外走的青衣小監,司馬慎又開口道:“待你領了罰,便去領一個銅章吧。”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